北地王

莫霞

時? 間? 公元263年

地? 點? 蜀國

人? 物? 北地王? 約30歲，劉諶，劉禪第五子

崔夫人? 約25歲，北地王夫人

劉? 禪? 56歲，蜀后主，劉備之子

譙? 周? 約70歲，蜀國朝臣

南門尉? 約25歲，蜀國守城官

劉? 璇? 約35歲，蜀國太子

郤? 正? 約60歲，蜀國朝臣

鄧? 艾? 約40歲，魏國大將

黃? 皓? 約50歲，蜀國宦官

彥? 良? 約8歲，北地王之子

崔? 忠? 約60歲，北地王府家院

眾朝臣、將士、百姓等

序

[從那歷史深處，由遠及近地，一個悲愴而又雄壯、孤獨而又堅定的聲音傳來——

[主題曲起： 去矣東逝水，

疊翻滔天浪。

群雄皆隨波，

逆流北地王！

第一場? 廷爭

[字幕：公元263年。

[巍巍秦嶺，高聳入天。

[魏國士兵嚴陣以待。“魏”字與“鄧”字旗迎風招展。

[鄧艾舉酒誓師。

鄧? 艾? 魏國的男兒們！你們現在何處？

將士們? 秦嶺山下，陰平小郡！

鄧? 艾? 你們將去何處？

將士們? 翻越蜀道，直逼成都！

鄧? 艾? 蜀道難登否？

將士們? 難于上青天！

鄧? 艾? 諸位膽怯否？

將士們? 膽氣沖云霄！

鄧? 艾? 好！我，鄧艾，放牛娃出身，今能拜將封侯全憑才略膽識！大將軍司馬昭命我與鐘會分道攻蜀，我今要出奇兵，求險勝！兄弟們，愿隨我一戰成名加官進爵嗎？

將士們? 生死相隨！榮辱與共！

鄧? 艾? 好！（摔碗）飲盡這碗家鄉酒，歸來便是人上人！攻蜀——

[鄧艾率軍穿越蜀道。

[伴唱：冷風呼嘯，寒雨哭號——

敢死魏軍，敢登蜀道！

遇山鑿山，遇河架橋，

人命鋪路，功成血澆。

[殺聲四起，直逼成都而來。

[成都。蜀國朝堂。

[良久的沉默。

劉? 禪? 眾位愛卿，好歹說句話嘛。

[朝臣面面相覷。

可有退敵之策？

朝臣一? 啟奏陛下，鄧艾大軍從天而降，自出陰平，俯仰之間連取江油、涪城、綿竹三城，連丞相子孫諸葛瞻父子也陣亡了。如今將近城下，我已無城可擋了。

朝臣二? 大將軍姜維在劍閣抵擋鐘會，朝中無將可調了。

劉? 禪? 你講的孤都知道啦，孤問你退敵之策。

朝臣二? 這……老臣愚鈍。

劉? 禪? 那……有何逃生之策？

朝臣三? 陛下，不如奔南中七郡，一可據險峻以自守，二可借蠻兵來復仇。

朝臣四? 陛下，吳蜀既為同盟，不如投吳，吳有長江天塹……

郤? 正? （冷笑）哈哈哈！

朝臣一? 郤令史有何高見？

劉? 禪? 郤正，有話直說嘛。

郤? 正? 陛下，南蠻無信無義，丞相在世尚且七擒，如今平昔無惠，貿然投之必有后患；東吳偏安，魏能吞吳，吳難吞魏，屆時臣吳是一辱，臣魏又一辱，此皆下策也。

劉? 禪? 御敵又無策，逃生又不能，難道坐以待斃？

[內侍通報：北地王到——

[北地王戎裝上。

北地王? （唱）急忙忙甲胄未卸奔朝堂——

北地王熱血奔涌戰旗揚。

眼見得大廈飄搖山河碎，

蜀國孫將身擎天做棟梁！

參見父皇。

劉? 禪? 兒啊，為何遲來？

北地王? 啟稟父皇，兒臣方才巡城布防，與將士商議對敵之策。

劉? 禪? 將士們怎講？

北地王? 一個字：守。

劉? 禪? 守？

北地王? 父皇，魏兵遠道而來，不能久戰，只要守上數月，待其糧草不濟，人心思歸，便可不戰自勝。

朝臣一? 殿下說得輕巧，拿什么守？

北地王? 成都之兵尚有數萬。

朝臣二? 皆是老弱病殘。

北地王? 劍閣搬兵可解燃眉。

朝臣三? 姜維自救且難，何以救我？

北地王? 各地兵力還可勤王。

朝臣四? 遠水豈能救得近火？

北地王? （氣難忍）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難道引頸就戮不成？父皇！將士皆愿守城，兒臣請戰領兵！

朝臣一? 殿下莫非自認調兵遣將，比姜維高明？

朝臣二? 姜維在洮城、武城山、段谷、長城、侯和之戰中皆敗鄧艾，殿下戰鄧艾可有勝算？

朝臣三? 殿下怕不知蜀國戶籍幾何？

朝臣四? 我蜀戶籍28萬男女94萬，然魏有103萬戶443萬人，國小民稀何以抗魏？

朝臣一? 一個鄧艾尚不能敵，何況魏有源源大軍？

朝臣二? 丞相六出祁山姜維九伐中原尚不能勝，何況殿下？

朝臣三? 殿下畢竟年輕，逞一時之勇，可知后患無窮？

朝臣四? 殿下不知深淺，只憑一腔熱血，只怕白費功夫！

北地王? 居安時不思危，危來時卻后退，朝廷養你們何用！

朝臣們? 殿下愛國自去救國，我等國賊不配議事，不如告退！

劉? 禪? （心煩意亂）哎呀不要吵啦！

譙? 周? （聲如洪鐘）陛下！

北地王? 恩師！恩師必有良策，快快助我！

譙? 周? （跪下）啟稟陛下，臣夜觀天象，見魏國上空帝星明亮而蜀吳暗淡，魏吞蜀吳，大勢所趨也。

郤? 正? ?（怒目）譙周！

北地王? （怔住）……

劉? 禪? 依譙大夫之意？

譙? 周? 還是一個字……

[眾人期待著。

譙? 周? 降。

劉? 禪? （驚恐地）愛卿哪，何出此言？

譙? 周? 陛下啊！

（唱）魏軍逼近來勢洶，

玉石俱焚血流紅。

降魏有利四大件，

一可保陛下免災兇。

二可保宗廟免摧毀，

三可保百姓免塵蒙。

早日稱降表誠意，

第四件，魏必裂土來進封。

到那時，免遷徙，免兵戎，

陛下啊，您安穩不動做漁翁！

北地王? 啊呀！

（唱）老恩師素來赤忠人敬重，

為什么陌生難辨改面容？

群臣一? （唱）一盤棋群臣密謀安排定，

群臣二? （唱）老譙周領頭沖鋒臣助攻。

黃? 皓? （唱）私下里受了眾臣惠，

看黃皓巧言煽風顯神通。

劉? 禪? （唱）是逃是戰是稱降？

攪得我頭昏腦漲叫嗡嗡。

劉? 璇? （唱）聽起來都有理我半知懵懂，

做太子只一心把父皇侍奉。

郤? 正? （唱）縱然勢單水流東，

郤正我助殿下哪顧血飄紅。

群臣三? 陛下！譙周所言極是啊！臣等世居成都，數代積累起來的家業，不能毀于一旦哪！

郤? 正? 陛下！北地王言之有理啊！國為重家為輕，大好江山爭也不爭便拱手相送，必遭萬世唾罵啊！

群臣四? 陛下！我等朝臣俱無戰意！

郤? 正? 陛下！將士百姓誓保家國！

群臣們? 陛下！

郤? 正? 陛下！

劉? 禪? 黃、黃皓？

黃? 皓? 陛下，還記得巫師曾占卜么？卦上說陛下虛驚一場安樂無恙，我看……當應驗在“降”字上。

劉? 禪? 太子？

劉? 璇? 父皇年事已高，兒臣只愿父皇安度晚年。

郤? 正? （以頭觸地）請陛下三思！

朝臣一? 陛下若不降，臣請告老還鄉！

朝臣二? 臣請告老還鄉！

朝臣們? （紛紛跪地）告老還鄉！

北地王? （唱）呼啦啦怵目驚心臣逼宮——

擔大任我不出動誰出動！

父皇請看——（呈血誓蜀旗）

展開蜀旗斑斑紅，

將士血誓亮劍鋒。

誓保家國捐身軀，

誓與蜀旗生死共。

父皇準我調兵權，

甲士聚攏數萬眾。

父皇賜我御林軍，

內衛上陣激兵勇。

父皇許我生殺令，（拔出劍來）

若有言降者我立斬壯軍風！

譙? 周? 陛下！請收回殿下防務大權，以防激起兵變！

北地王? （萬萬沒想到，一字一句）譙、周！

譙? 周? 老臣自請出城納降，若不能保陛下無恙，老臣舉家謝罪！

朝臣們? 請陛下準降！

郤? 正? 陛下不能降！

北地王? （逼近譙周）賣國賊——

劉? 禪? 放肆！來人，將北地王拉下去！關起來，不準出門！

北地王? 父皇！父皇不能降啊——（被侍衛拉下）

劉? 禪? 譙周，納降之事就交給你辦吧……（累極了）都散了吧。

郤? 正? （怔怔獨立）如此蜀國，如何救啊……

第二場? 阻譙

[北地王府邸。入冬了，天寒了。

[一株碩大蒼勁的老樹，落葉片片飄下。

崔夫人? ?（憐惜地數著，撿起來，抱在懷里）一片、兩片、三片……啊，如此下去，葉要落光了啊……

彥? 良? （抱裘衣上）母親……

崔夫人? 這還是先帝進成都那年種下的呢，曾經長得多茂盛啊……

彥? 良? （為崔夫人披衣）母親，天寒了，記得添衣。

崔夫人? 哦，彥良啊，好孩子。

彥? 良? 母親，給我講故事吧。

崔夫人? 好，我們講到哪里了？

彥? 良? 講到先帝三顧茅廬請出了諸葛丞相。

崔夫人? 好。坐下來，母親與你一邊梳發一邊講。

彥? 良? 是。（依崔夫人坐下）

崔夫人? 丞相初出茅廬便遇曹兵南下，縱然博望火攻用兵如神也難敵大軍壓境，無奈只有往南撤離……

彥? 良? 那要快撤啊！

崔夫人? 然荊州百姓扶老攜幼，縱顛沛流離也要追隨先帝，幾千兵士倒有十萬民眾，如何走得快呀！

彥? 良? 不能暫棄百姓，先行趕路么？

崔夫人? 先帝言：“夫濟大事必以人為本，今人歸吾，吾何忍棄去！”于是浩浩蕩蕩，攜民渡江，幾陷死地……

[崔忠匆匆上。

崔? 忠? 夫人——

崔夫人? 崔忠，何事驚慌？

崔? 忠? 禁衛說，殿下打傷看守，去往南門城樓了。

崔夫人? （琢磨）南門城樓？（忽然明白）快！備車！

[密布的彤云將白晝壓得如同黑夜。

北地王? （內唱）萬丈火燒得我心烈氣躁——

[北地王策馬急上。

北地王? （唱）北地王策白馬蹄飛塵囂。

南門尉差人來密報，

老譙周今日出降把江山交。

將士們緊閉城門將身攔，

翹首望我力挽狂瀾于既倒！

[南門城樓。南門尉率將士們威嚴而立。

南門尉? （施禮）殿下。

北地王? 南門尉。情況怎么樣？

南門尉? 譙大夫在城樓等候殿下。

北地王? 待我去見他——

南門尉? 殿下！（跪）全體將士誓死不降，能否阻降，全仗殿下了。

將士們? （紛紛跪倒）殿下！

北地王? 起來、起來！（拉起南門尉）你我一心，同保家國！

[城樓內。譙周安然端坐，隨從們氣急敗壞。

隨從一? 大人！他們這是抗旨！納降是陛下交代的，不讓出城，莫非要造反不成？

隨從二? 大人何必跟他們啰嗦，我等偏要出城，看看哪個敢攔！

隨從們? 大人，大人……

譙? 周? 將士們愛國忠心，你們忍心踐踏？倘若強行出城，不怕激起兵變？

隨從三? （嘟囔）難道就困在這里么？

譙? 周? 不，我要讓他們自己開門。（示意隨從們附耳過來，耳語。）

[隨從們領命下。

[巍巍城樓，歷經滄桑。北地王拾階登樓。

譙? 周? （起迎）殿下。

北地王? 恩師請看，那遠處是什么？

譙? 周? 綿延蔥翠，是我蜀國錦繡山河。

北地王? 近處呢？

譙? 周? 星星點點，是我蜀國萬戶千燈。

北地王? 腳下呢？

譙? 周? 斑斑駁駁，是我蜀國堅實城樓……

北地王? （猛然地）南門尉！

南門尉? 在！

北地王? 請你將此城樓滄桑風霜一一道來！

南門尉? （心潮澎湃）末將領命！五十年前，我蜀先帝由此進城，率五虎將浴血奮斗，才有這蜀國基業；四十年前，我蜀丞相由此出城，勞心勞力六伐中原，才有這天府之國；三十年前，丞相靈柩由此進城，百姓攜老扶幼哭聲震天，群臣遵其政制，方才綿延至今……

北地王? 可是就在今天，竟有人要懷揣降書、手捧國璽、大搖大擺由此出城，將這數十年基業拱手送人！恩師啊——

（唱）曾記得，父皇懶政溺聲色，

您苦口勸諫嘔血淚。

勤懇輔政數十載，

為蜀國，掏心掏肺人憔悴。

曾記得，父皇聘您太子師，

與皇兄，承蒙授業勤教誨。

第一課，忠恕仁義猶在耳，

您教我，做人高節氣不虧。

恩師啊，我學您亦步亦趨為榜樣，

我信您清高人從來遠污穢。

絕不會翻云覆雨言行悖，

絕不會愛國轉頭將國賣！

莫不是一腔苦衷也無奈，

莫不是一時糊涂真心違？

大夫啊！您是群臣旗幟一呼百應德高大儒眾望所歸，

學生我屈膝塵埃低聲哀……

求恩師，禍未釀、主意改、掉頭回、家國衛，

切莫要，一失足、千古恨、一步錯、終身悔！

譙? 周? 殿下請起！

北地王? 恩師不答應，我長跪不起！

譙? 周? 你啊！孩子脾氣！

北地王? 恩師啊！當世名儒背主叛國，不怕惹人非議么？堂堂高士清譽盡毀，不怕生不如死么？

譙? 周? 殿下！老夫既然降魏便甘背罵名，顧不得死活了。倒是你、你還年輕啊，為師不忍你不明不白徒勞無功，這才等你前來告知內情。

北地王? 請賜教。

譙? 周? 殿下可知，那日朝堂乃是精密策劃的一個局，老夫我不過是其中一顆棋。

北地王? 怎么講？

譙? 周? 廷議前一夜，群臣聚到了我府上。

北地王? 做什么？

譙? 周? 拿出一冊聯名書……

北地王? 做什么？

譙? 周?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眾位大人的名字。

北地王? 做什么？

譙? 周? 團結一致力主降魏，只等譙周簽名，做這領頭人。

北地王? 你，簽了？

譙? 周? 不得不簽。

北地王? 胡說八道！你還怕他們不成？

譙? 周? 我不怕他們，可也阻擋不了他們！殿下可知，他們世居成都世代為官，財富累積聲望累加兵力累聚，乃是我蜀第一勢力！

北地王? 豪門士族樹大根深！

譙? 周? 殿下又可知，他們向往曹魏不是一年兩年了，因曹魏按門第選官，仕途就被這樣的勢力霸占了！

北地王? （震驚）……

譙? 周? 殿下還可知，丞相所建蜀政公正法治，寒士百姓有了出頭之日，卻大大折損了他們的利益！數十年來我也曾費盡心血勉力維持，終究是白費力氣，敵不過了……

北地王? （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譙氏也是士族，還是群族之首，你、你跟他們同流合污了！（悲涼失望）哈哈！想不到我仰慕多年的恩師，利益面前屈膝折腰，一支筆就把自己賣了！

譙? 周? （唱）一支筆三千斤重壓在身，

執筆人只能夠隨波浮沉。

北地王? （唱）一支筆三千斤重壓在身，

執筆人更應當逆流奮進。

譙? 周? （唱）我不簽他人也會簽，

論結局不會改變半毫分。

北地王? （唱）你不簽一力戰群臣，

轉局勢勝算多了好幾分。

譙? 周? （唱）殿下啊！我也曾年輕氣盛與天爭，

總以為但憑一力扭乾坤。

奈何是奔忙多年勞無功，

到老了方知萬事有運命。

北地王? （唱）恩師啊！是非對錯有分定，

豈能因勢力大小攪混沌？

倘若是人人世故多老成，

滿世界陳腐霉氣喪精神。

譙? 周? （唱）你何苦明知不可偏要為？

北地王? （唱）你豈能遇難低頭求生存？

譙? 周? （唱）退一步能屈能伸，

北地王? （唱）進一步尺寸必爭。

譙? 周? （唱）年輕人太稚嫩，

北地王? ?（唱）老滑頭太精明。

譙? 周? ?（唱）世事多艱辛，

北地王? （唱）志高當堅定！

北地王、譙? 周? （唱）嘆嘆嘆，說不通勸不醒聽不

懂論不明，

好一塊頑石堅硬油鹽不進！

[隨從們奔上。

隨從們? 大人——時辰不早了，快快出城！

北地王? 南門尉！

南門尉? 在！

北地王? 與我守住城門，一只蒼蠅也不許放過！

南門尉? 末將遵命！將士們！以身為城，守住蜀國祖祖輩輩血汗澆筑的基業！

將士們? 是！

隨從一? （拿出圣旨）你們抗旨，就不怕死嗎？

南門尉? 降也是死，抗旨也是死，不如死個光明磊落！

隨從一? 來呀，與我撞門——

南門尉? 來啊，與我守城——

[兩隊人馬劍拔弩張，沖突一觸即發。

譙? 周? 南門尉！我敬你好漢一條，何苦自取滅亡！

南門尉? 大人哪！

（唱）末將是世代為農貧苦人，

謝蜀政建功立業翻了身。

我岳父寒窗苦讀十幾載，

謝蜀政依才取仕官上任。

國是城墻我是磚，

城墻若倒磚成粉。

拼卻一身熱滾血，

與城墻生死共存報國恩！

北地王? 這才是百姓的心聲哪！莫非你們只聽見朝堂的聲音，聽不見民間的聲音么？譙大夫啊，你可認得這柄劍？它可是先帝佩劍，曾經南征北戰斬敵無數，凜凜劍氣至今猶存。（拔劍出鞘）見劍如見先帝，你要出城，除非折斷先帝劍！

譙? 周? （萬般無奈，跪下）殿下啊——（跪步，抓住劍刃，鮮血流下）

北地王? （大驚）恩師！

譙? 周? 過去我曾教你寧死不屈，今日我再教你審時度勢！丞相六出祁山卻徒勞無功，曹操記恨名士曹丕卻啟用名士，孫權擅用士族穩坐江東，都是一個道理：當今之勢，順士族者昌，逆士族者亡！蜀政是好，只是靠先帝丞相勉強撐持幾十載，已是強弩之末，救不了了！無論我簽不簽名出不出城，降魏已成定局不會更易！殿下枉做擋車螳螂，除了連累他們葬送性命，是毫無用處哪！

[突然，四面城樓插滿了白旗。

隨? 從? 圣旨到，四方城樓遍插白旗，即令譙周速速納降！

[南門尉奔至樓頂，扯碎白旗。

南門尉? 譙大夫！請你轉告陛下，君降臣降，兵也不降！（刎劍而亡）

北地王? 南門尉——（跌撲滾爬，將南門尉抱在懷里）

[一霎飛雪紛紛。

[伴唱：冷風起涼透心侵骨蝕肌，

雪茫茫四野寂舉目凄凄。

北地王? （一身冰涼）城墻塌了，這城墻塌了哇……

（唱）我蜀國的城墻塌，

眼睜睜大廈崩碎花碾泥。

石鑄的城墻尚牢固，

人鑄的城墻倒在地。

我心中的城墻塌，

忍見那滿朝低頭屈了膝。

原來我不識時務不合宜，

一個個隨波逐流把蜀棄。

城墻塌，我想扶起怎扶起？

城墻塌，我欲用力卻無力……

[譙周解下外衣，欲為南門尉披上，北地王拔劍相向。

譙? 周? （跪下，引頸受戮）謝殿下成全！

北地王? （刺傷譙周右臂）我不殺你，我要你痛苦終身！你不是用右手簽名賣國么？右臂這道劍疤，將如陰魂不散，日夜警醒你做的好事！

譙? 周? （緩緩起身）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人生在世，許多事不當做卻不得不做。

北地王? （劍插于地）我北地王，縱然是死，也不做不當做之事！

譙? 周? （又敬佩，又心痛，施大禮，而后遠去）我譙周也曾教出這樣一個學生，欣慰乎？慚愧乎？（百感摻雜）哈哈……

北地王? 譙周！從今往后，你不再是我恩師，我也不再做你學生！

[城門大開，譙周滴著血向風雪里走去。

[眾將士有的掩面垂淚，有的唾向其面。

[崔夫人匆匆趕來。北地王終于支撐不住，倒在崔夫人懷里。

[茫茫風雪，遮天蔽日。

[鄧艾朗笑穿透風雪。

鄧? 艾? 哈哈好！招降之計，果然管用了。

將? 官? 他們怎知，翻越蜀道，使我三萬人馬，僅剩兩千了。

鄧? 艾? 真要打，我還進退兩難呢。（對將官）許諾譙周、黃皓高官厚祿。

將? 官? 黃皓感恩戴德，可那譙周……

鄧? 艾? 嗯？

將? 官? 他說要辭官歸隱，潛心治學。

鄧? 艾? 為何？

將? 官? 屬下只聽他念叨什么北地王……

鄧? 艾? （疑惑地）北地王？

第三場? 別妻

[北地王府邸。滿院白雪。彥良依在崔夫人懷中。

崔夫人? 彥良啊，還記得你外公是怎么死的么？

彥? 良? 父親說，大宦官黃皓把大將軍姜維擠出朝廷了，外公拼死力諫，卻被皇爺爺斬首了。

崔夫人? 你外公本是一介寒士，蜀政依才取仕，才做到御史中丞。為報國恩，他不惜性命，是死得其所啊。

彥? 良? 父親說過，一條人命，既然從人肚子里生出來了，就要活出人的樣子。

崔夫人? （欣慰地）你父親這樣說，也是這樣做，你要像他一樣，好嗎？（緊緊抱住）彥良啊！記住你是蜀漢子弟，記住母親講的故事，娘不能陪你一輩子，你要學會照顧自己，長成一個男子漢啊！

彥? 良? 母親，您抱得我透不過氣了。

[崔忠上。

崔? 忠? 夫人！離陛下大開城門納降歸順只剩幾個時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崔夫人? 崔忠，自小你待我便像自家女兒一樣，今后彥良便是你外孫兒了！（施禮）給彥良換上百姓衣裳，你們逃命去吧。

彥? 良? （奔到崔夫人懷里）母親，你和父親不走嗎？

崔夫人? （背身，無言以對）母親和父親，隨后就來……（把彥良推給崔忠）走吧，快走啊！

[崔忠攜彥良叩首，彥良叫著母親，被崔忠拉下。

[老樹上最后一片葉搖搖墜下。

崔夫人? 最后一片葉，落了。

[北地王一旁悄悄看著，不禁長嘆。

崔夫人? （擦了淚）殿下你看，多好的月光啊，你我夫妻好久沒有說體己話了，來，攜手同行，院中坐坐吧。

[月華如水，積雪空明。

[伴唱：月明明，雪凈凈，

好一個碧透澄澈清涼境。

笑盈盈，淚盈盈，

這一對生死夫妻心事沉。

北地王? （唱）月明明，雪凈凈，

見一院蕭索葉凋零。

崔夫人? ?（唱）月明明，雪凈凈，

見一院明亮天地銀。

北地王? （唱）國將傾，我獨木難撐飄搖林，

到如今，輾轉奔波一事無成。

崔夫人? （唱）家將傾，覆巢之下無完卵，

眼睜睜，夫妻到頭今日分！

北地王? （唱）生無可戀捐身去……

崔夫人? （唱）生平何懼一個死……

北地王? （唱）只憐無辜妻，她芳華正青春。

崔夫人? （唱）只憂偉丈夫，他怨艾多沉淪。

北地王? （唱）實無奈我只有將至愛割舍——

為保妻我離妻做個負心人……

北地王? 夫人，近前來。

崔夫人? 做什么？

北地王? 讓為夫好生看一看你啊……

（唱）覷夫人，姿容勝，

好一個，芙蓉女兒轉眸清。

謝的是結縭十載多恭順，

愧的是勞心勞力華發生。

盼的是攜手相依同變老，

恨的是突遭慘變禍臨門。

此一生卿不負我我負卿……

這封書收好了莫枉我臨別最后一贈！

崔夫人? （大驚）休……書！……

北地王? 你和彥良一起走，做個普通百姓，找個平凡人家，好好過日子……

崔夫人? （淚流滿面，緊緊抱住）殿下，我的夫啊！

（唱）淚紛紛，血紛紛，

點點滴滴我腸斷寸寸。

甜一分酸一分冰一分暖一分，

誰逼他情到深處絕了狠！

人家休妻皆因恨，

我夫休妻愛深沉。

何其幸啊知足了，

我嫁夫如是何處尋？

他一分情我十分還，

這才是患難夫妻人間知音。

殿下，請借佩劍一看。

[北地王解下佩劍，崔夫人拔劍出鞘。

北地王? （猛一驚）夫人！小心了。

崔夫人? 真是好劍啊。（盈盈一笑，將劍收好）殿下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北地王? 納降日。

崔夫人? 不，是你我出生的日子。君雖長妾四歲，卻是同日所生，年年此日，你我舉杯同慶。

北地王? 我這一生，自以為雄心壯志，其實卻一文不值，整日里辛勞奔忙，到頭來一事無成。枉我生而為人，無能無用，主戰不成，阻譙也不成，到此木已成舟，國將不國，還有什么臉面慶生哪……

崔夫人? 妾為殿下慶！慶殿下生來三十載，從未負一副人身骸骨！殿下不因水流走向改變抱負，不因事成事敗變更作為，不因勢大勢小折腰屈膝。殿下生而為人，自始如此，至終也當如是啊……

北地王? （淚光閃閃）夫人！這冰涼世界，只有你能懂我，只有你還當我有用啊……

崔夫人? 妾有殿下這樣的夫君此生堪慰，亦盼與殿下相映成輝死生相隨。（奉劍，跪下）妾請殿下成全！

北地王? （驚）夫人！

崔夫人? 殿下欲死，卻叫妾活著，是何道理？魏兵將近，妾難免一辱；縱然逃出，無殿下相伴，長命百歲也是牢籠為囚。殿下啊，妾今日必死無疑，既然是死，不如殿下成全！

北地王? （心痛如絞）夫人你！你怎么狠心逼你夫君做此殘忍之事啊……

（唱）你忍心疼妻的偏把愛妻傷？

你忍心殺敵的卻害無辜亡？

你忍心無功的反倒犯了罪？

你忍心救人的做了殺人狂？

妻啊妻，我護不得社稷國祚長，

護不得忠將戰沙場。

護不得獨子留家鄉，

為男兒、為丈夫，你好歹讓我護妻命無傷。

崔夫人? 殿下啊！殿下不是殺妾，卻是救妾！殿下賜妾一死，乃是為妾慶生啊！

北地王? （大驚）慶生么？——

崔夫人? 非是妾鐵石心腸，妾本該悄悄去死，奈何妾不忍殿下將死卻垂頭喪氣，妾盼殿下重拾生機一如往日！這才是北地王，才是蜀國孫哪！

北地王? （被震動）夫人！

崔夫人? 殿下還想去見父皇，是也不是？殿下此去必須成功不能失敗，是也不是？（將劍遞于北地王手）我的好夫君啊，你若連妾也舍不下，這把劍如何拿得穩哪……（起調）夫君哪……

（唱）請君提起先帝劍，

重拾起，往日劍氣掃愁霾。

縱然救國已無望，

生為人，到死不改人氣概！

北地王? （唱）眼前分明女兒身，

愧我是，丈夫難及此襟懷。

昏沉數日如死灰，

到此際，熱血驟燃戰鼓擂！

崔夫人? （唱）請君穩拿先帝劍，

成全妾，以死慶生活一回！

人一生，縱難選擇如何生，

卻能夠，自己死法自鋪排。

北地王? （唱）死亦生，生亦死，

死生事，多少肉眼看不開。

眾人是，為生奔走碌碌忙，

我的妻，視死如歸從容去來。

崔夫人? （唱）恩愛夫妻今日別……

北地王? （唱）遞寶劍，世間難容好裙釵……

崔夫人? （唱）求死得死死堪慰，

北地王? （唱）忽一慟，送妻上路奏天籟！

北地王? 夫人慢行！記得去年生辰，你我泛舟荷塘，為夫自制琴曲么？

崔夫人? 涼涼夏夜，蛙鳴蟲叫，夫君之曲，寧靜無爭啊！

北地王? 今日，為夫舊曲重奏，為妻餞行，送你去至那再無紛爭、再無擾攘的清涼世界！

崔夫人? （施禮）為妻，拜謝了……

北地王? （回禮）夫人，好走啊……（撫琴，唱琴曲）田田蓮葉裁，芙蓉倚笑開。明明清涼界，水月拂塵埃。

崔夫人? （唱）別君去——

清白身獻給那清涼世界。

別君去——

此一生得為君妻終不悔。

別君去——

妾先行，為君引路掃凈塵埃端端莊莊待君來。

[突然，崔夫人盈盈一笑，拔劍自刎。

[北地王琴弦崩裂。

[冷風呼卷，吹起飛雪，吹散落葉，漫天遍地。[伴唱：片片落葉飄零，

紛紛飛雪涼冰。

可憐紅顏先行去，

誰言是死還是生？

[北地王將夫人安頓好，提著劍，一步一步沉重地向禁苑走去。

第四場? 逼父

[禁苑。莽莽高林，杜鵑亂飛。

[劉禪仿佛老了許多，正給杜鵑喂食。

劉? 禪? 來，多吃點，吃飽了就飛出牢籠吧……唉，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爬樹捉鳥，母親就會說：“阿斗好能耐啊！”可父皇說要用功，我就再也不能捉鳥了。這輩子，也只有母親會夸我……

[北地王走近。

北地王? （痛心地）都什么時候了，父皇還在養鳥！

[一聲鐘響。劉璇捧衣冠上。

劉? 璇? 父皇，時辰快到了，該更衣出宮，迎鄧艾進城了。

劉? 禪? 脫下帝衣，穿上布衣，就不再是天子了……

北地王? （攔住）說什么布衣，分明是白衣！父皇，不能穿啊！堂堂天子，劉氏子孫，若穿白衣俯首稱降，顏面何存？尊嚴何在？父皇——

（唱）一聲聲杜鵑泣血摧肝腸——

牽住了帝衣襟角淚行行。

縱然是降魏大勢難更易，

為君王多少留點君王樣。

你忘了先帝臨終再三囑，

望你守土安家邦。

你忘了丞相叮嚀不嫌煩，

要你自立江山掌。

父皇啊！你今若把白衣穿，

百姓仰望塌了墻。

你今若把白衣穿，

先輩九泉怨滿腔。

你今若把白衣穿，

萬世罵名臭昭彰！

你今若把白衣穿，

做了個不仁不義不忠不孝的無能昏王！

父皇啊蜀帝啊——

兒盼你為萬民臣子做榜樣，

蜀國君豈能夠屈膝哀告似待宰羔羊！

劉? 禪? （怒不可遏，一耳光扇去）住口！從小到大，父皇訓我，相父訓我，滿朝老臣都訓我，到老了，連我自己的兒子也訓我！一輩子耳提面命，由人操弄，我、我就不能自己做一回主么？

（唱）叫孽障父子尊卑記心上，

受夠了頤指氣使嘴皮張。

劉阿斗雖不聰慧也不蠢，

自知我幾點能耐幾斤兩。

今日里脫下帝衣卸重負，

一層層累年血淚沾裙裳。

摘冕旒——

北地王? （欲制止被推開）父皇——

劉? 禪? （唱）摘下了壓頭重重枷，

再不做聽話傀儡皇。

解玉帶——

北地王? （不忍直視）……

劉? 禪? （唱）解下了勉力維持劉家業，

這家業只剩稀落空皮囊。

舊人老的老亡的亡，

新人各顧各有私賬。

我萬般努力付流水，

攏不住人心散四方。

脫冕服……

脫下了四十載蜀漢江山，

劉阿斗穿不住這錦繡河川，撐不起這重重民望！

我聰慧的兒啊，難道你不知么？這身帝衣，為父本不該穿，你們勉強叫我錯穿了四十年，事到如今還不讓我脫下么？

北地王? 父皇啊，人生在世，誰不穿一身袍？既然加身便死生同存，脫不下了！

劉? 禪? 你與相父一樣，加身的東西太多了。父皇老了，累了，只想養養鳥，過過安樂日子。

北地王? 父皇謬矣！為王為政者豈能安樂？

劉? 禪? 你就不能放過為父嘛！

北地王? 你就不能像個父皇的樣子嘛！

劉? 璇? 五弟！不要再說了。

劉? 禪? （背身欲走）璇兒，走吧。

北地王? （叩首）兒有最后一件事跪請父皇！

劉? 禪? 講。

北地王? （取下佩劍）這柄劍，還是兒成年時節父皇所贈。父皇既已無意為王，便做個普通男兒，如何？你軟弱了一輩子，今日也烈性一回，（奉劍）自我了斷強似屈膝受辱！

劉? 璇? （大驚）五弟！你大逆不道！

劉? 禪? （一震）自我了斷……

北地王? （進逼）教人刮目相看！

劉? 璇? 父皇，五弟不懂事，你不要怪他……

劉? 禪? （拿劍）做個有骨氣的好男兒……

北地王? （渴望地）做個有氣性的大丈夫！

劉? 禪? （橫劍）人家就會說：“阿斗好能耐啊！”

北地王? （看到希望）青史也會記下：蜀帝寧死不降！

劉? 璇? 五弟，你快要逼死父皇了……

北地王? 皇兄！我這是成全父皇！

劉? 禪? （顫抖不已）我、我……

北地王? （生怕他放棄）父皇！成敗就在一口氣啊！連你兒媳都已先行一步了，你若還怕，兒臣隨后就來作陪——

劉? 璇? 五弟啊，你不忠不孝……

北地王? 皇兄！你才是愚忠愚孝！

劉? 禪? （鼓起一輩子的勇氣，決心重新做人似的）父皇！阿斗我、我、我……

[兩兄弟巴巴望著劉禪，天地仿佛靜止了一般，三人屏住呼吸，似要見證一個歷史性的時刻！正當大家以為歷史將由此改變的時候，突然，劉禪全身癱軟丟下了劍。

劉? 禪? （流下淚）我怕……怕到地下見到父皇他罵我……

[劍落地的聲音在天地間回響。

劉? 禪、劉? 璇、北地王? （唱）哐當一聲劍落地——

北地王? （唱）恨恨恨！恨得我肺腑撕裂千百瘡！

劉? 禪? （唱）嚇嚇嚇，嚇得我掩面難對雙兒郎。

劉? 璇? （唱）喜喜喜，喜得我涕淚交零謝上蒼。

北地王? （唱）這一丟丟掉了最后希望，

眼睜睜父皇生鐵鑄不成鋼！

劉? 禪? （唱）這一丟丟去了僅存顏面，

怎奈我與英雄氣概不相當。

劉? 璇? ?（唱）這一丟丟掉了彌天禍殃，

深恐怕父子相殘劍拔張。

北地王? ?（唱）怎能讓污跡辱家邦？

北地王廢墟站起振陽剛！

劉? 禪? ?（唱）為君為父難匹配，

劉阿斗一塊爛泥扶不上墻。

劉? 璇? （唱）夢里親人多和睦，

為長子保家人我要周旋妥當。

北地王? （唱）背一個弒君弒父罪孽深，

劉? 禪? （唱）背一個膽小無用罵名長。

劉? 璇? （唱）背一個孝悌忠義肩上扛。

北地王? ?（唱）提寶劍——

劉? 禪? ?（唱）離宮墻——

劉? 璇? （唱）護綱常——

[北地王舉劍刺向劉禪，劉璇擋在劉禪前。

劉? 禪? ?（抱起，痛哭）璇兒！來人、來人啊——

北地王? （又痛、又氣、又驚）皇兄！皇兄啊……

劉? 璇? （拉著二人的手）五弟、父皇……（氣絕）

伴? 唱? （唱）錯錯錯！一把英雄劍，怎把至親傷？

[黃皓帶侍衛將北地王拿下。

[兩聲鐘響。

[劉禪如行尸走肉般穿上白衣。

北地王? （木木地）納降以后，父皇就安樂了吧？

劉? 禪? 你呢？

北地王? 父皇納降之時，便是兒臣死節之時。

劉? 禪? （并不意外）你我父子終究不一樣。

北地王? 兒臣雖死，卻比父皇活著更安樂。

劉? 禪? 我劉家有你，也不致丟盡顏面了。

北地王? 兒臣拜謝父皇生養之恩！（割發）兒臣不孝，（大禮伏拜）先行拜別了！

劉? 禪? （接發，緊握懷中，拭淚）去吧、去吧。（示意侍衛放北地王走，急下）

[三聲鐘響。遠遠地，只見鄧艾高頭大馬而過，劉禪為其牽馬墜鐙。百姓們紛紛掩面不忍看。

[伴唱：聲聲杜鵑悲鳴，

點點淚落盈盈。

辛苦建國數十載，

可嘆傾國只一瞬。

北地王? （悲痛欲絕）先帝、先帝啊——（急奔下場）

[猛地，林木轟然倒地，杜鵑飛散而去。

第五場? 守廟

[緊接前場。蜀國祖廟。

北地王? （內唱）呼天痛號進祖廟——

[北地王披頭散發，面色慘白，奔上。

北地王? 先帝啊——

（唱）未見先帝血淚拋，

一見先帝心如絞。

皇祖開國創業艱，

赤手空拳興皇朝。

實指望江山一統萬萬年，

誰料社稷頃刻倒。

老譙周妄談天象惑父皇，

賊黃皓專權誤國施奸巧。

郤正獨力難回天，

姜維出師未還朝。

皇兄懦弱盡愚孝，

孫兒我又無能力把國保。

羞見江山改別姓，

妻死殉國登泉道。

孫將一命報祖先，

先帝你在天之靈可知道？

如今父皇向魏降，

把先帝東蕩西掃、南征北剿、衣不卸甲、馬不停蹄，掙來的三分天下、蜀漢江山，白白斷送在今朝。

二皇祖，三皇祖……

桃園結拜情義重，

出生入死建奇功。

扶助先帝登皇基，

鐵打的江山誰敢動。

怎奈是后輩不強枉費功，

把先輩心血付東風。

丞相、諸葛丞相啊——

你神機妙算定漢中，

不忘先帝托孤重。

鞠躬盡瘁保父皇，

你六出祁山把魏攻。

可恨天不假人壽，

你出師未捷一命終。

你若在世把兵統，

魏國焉敢犯蜀中。

四皇祖啊……

你長坂坡逞威風，

一人獨擋百萬眾。

懷抱幼主出重圍，

那時我父皇睡正濃。

可嘆他一睡睡了數十年，

至今他還在睡夢中。

這一旁蔣琬費祎與董允，

燮理陰陽比周公。

那一旁張嶷馬超老黃忠，

一個要比一個勇。

眼前若有你先輩在，

江山哪會就此終。

[喧嘩聲近。

鄧? 艾? （內聲）將士們！隨我進蜀國祖廟！

[鄧艾率將士上。

北地王? （橫劍矗立）北地王在此守廟，擅闖者死！

鄧? 艾? 北地王？

北地王? 鄧將軍。

鄧? 艾? 整個蜀國都降了，殿下孤單一人，在此守廟？

北地王? 將軍不見，我身后有萬民，面前有先祖。

鄧? 艾? （輕蔑地）哈哈哈！鄧艾兩千人馬滅了蜀漢，青史之上不世功業，莫非幾句話就想攔我不成？

北地王? 可惜，將軍得意忘形，不知禍之將至。

鄧? 艾? 怎么講？

北地王? 聽說將軍與那鐘會素來不睦。將軍勞苦功高卻出身貧寒，鐘會無尺寸之功卻是豪門士族。待鐘會進蜀，只怕將軍的功業轉瞬之間就拱手他人了。

鄧? 艾? （一驚）這……

北地王? 降魏者乃我朝臣，非我百姓。將軍來看，萬民焚香祝禱，仍念我先帝仁德丞相恩惠，這才是千古功業！

鄧? 艾? 以殿下之見？

北地王? 我為將軍計，保我宗祠，安我百姓，留下人心和聲名，成就真正的功業！

鄧? 艾? （凝視北地王半天）好！鄧艾照辦！殿下可愿隨我……

北地王? （平靜地）燈已滅，心已空，只愿追隨先輩，長眠祖廟。

鄧? 艾? （施禮）北地王，失敬了。（北地王還禮）全體將士，下馬解劍，敢有喧嘩者，斬！

北地王? 月兒啊月兒，從明天起，你再也照不到我。（起調）蜀國的山河了——

（唱）夜沉沉風蕭蕭滿地銀霜，

月朦朦云迷迷越覺悲傷。

悲切切恨綿綿國破家亡，

淚汪汪心蕩蕩兒失妻喪。

怪父皇少主張懦弱無剛，

大勢去又可比病入膏肓。

山河破社稷倒一場惡夢，

到今日哭祖廟我淚灑胸膛。

[月下，雪地，廟前。天地悠悠，萬籟俱寂。北地王拔劍起舞，悲愴而至平靜，傷懷漸趨從容，人月影交錯縱橫，好一幅絕美畫卷。舞畢，北地王刎劍而亡，與冰雪相融。

[主題曲： 去矣東逝水，

疊翻滔天浪。

群雄皆隨波，

逆流北地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