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輝

吳大輝清華大學俄羅斯研究院副院長
作為與陸海空天并列的人類活動“第五空間”,網絡世界已經成為主要軍事強國打贏現代戰爭的必爭之地。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期間,烏克蘭國家電力公司遭受網絡攻擊,其國家電網計算機主控系統失靈,40多座變電站“脫網”,引發較長時間大范圍停電,20多萬民眾生活受影響,克里米亞半島上的烏克蘭守軍指揮控制系統陷入癱瘓。
克里米亞危機之后,俄羅斯聯邦安全局進一步擴充了負責電子戰的第16中心和主管信息安全的第18中心。170所俄羅斯大學開設信息安全課程。在這些大學中,只有5所是軍事院校,其余均為高等國立理工院校。此前的2013年,俄國防部長紹伊古宣布成立網絡部隊,大批學習信息安全的理工科畢業生加入進來。俄陸軍還在為無線電技術情報部門培訓人員的軍事學校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無線電高等軍事學校增設網絡戰課程。俄國防部的部分軍事合同也授予私營網絡公司。2015年,卡巴斯基實驗室被俄國防部選為病毒防護的主要保障單位。
2022年1月14日,烏克蘭危機尚未全面爆發,約有70個烏政府部門網站因遭大規模分布式拒絕服務攻擊而陷入癱瘓。為增強烏抵御網絡攻擊的能力,歐盟國家派出專家成立援烏網絡快速反應小組。烏克蘭危機全面爆發后,西方許多專家判斷,俄將利用其強大的網絡戰能力削弱烏軍。然而,這在后來沒有得到太多事實驗證,網絡空間迄未成為俄攻擊烏的重要作戰領域。有分析猜測,或許烏網絡空間受到西方保護程度要比預期強大,或許俄沒有利用其網絡攻擊能力對烏發起廣泛攻擊,是因為俄將其對烏作戰定義為“特別軍事行動”,而非“常規軍事行動”,抑或是為將來對烏采取更強硬措施留后手。
烏克蘭危機仍在持續中,目前尚難對俄網絡戰的成效作定論,但可以看出,迄今為止俄沒有通過網絡戰力量獲取烏軍事潛力的準確情報,也沒有對烏國家級網絡系統形成戰略致癱或壓制。究其原因,以下幾個因素在起作用。
首先,俄缺乏統一的網絡戰指揮機構。早在2012年3月,俄副總理羅戈津就談到建立軍事網絡司令部的必要性,認為不應將網絡戰力量分散到各軍兵種當中。2013年紹伊古宣布打算建立網絡司令部時,要求俄軍總參謀部提供建議,還將2014年底設定為建立網絡司令部的最后期限。然而,盡管俄擁有了網絡部隊,但司令部遲遲未能成立。雖然俄總統辦公廳和安全會議協調不同部門的網絡行動,但它們并非類似于美軍的網絡司令部,沒有明確區分業務責任和統一的報告、問責制度。相反,俄網絡行為體在很大程度上是通過非正式的關系體系來實施管理,在這個體系中,政治上的權宜之計可能會壓制運營效率,還存在不同部門之間爭人才、爭資金、爭任務的現象。
其次,俄不同軍事和安全部門的傳統組織結構和戰略文化不適用于網絡行動。俄對外情報局和總參情報局這樣的機構就經常服務于國內任務,聯邦安全局則在國際上較為活躍。缺乏真正的網絡指揮機構似乎意味著,安全與軍事部門更傾向于對網絡空間采用傳統辦法,而不能建立起適應網絡空間的指揮和行政體系。
第三,俄羅斯的網絡行為者——無論是國家的、準國家的,還是非國家的,都源起于蘇聯的無線電和電子情報系統,當年的運作模式持續影響著今天的行為習慣。與此同時,國家在人員招募、技術培訓和應用方面嚴重依賴私營部門,且所有網絡特勤部門的招聘對象大多來自同一專業群體,很多時候網絡業務人員只是從同系統中的一個機構轉隸到另一機構。
俄在網絡空間的最大資產仍是其人力資源。蘇聯曾經擁有世界上最龐大的工程師群體,為其龐大的軍事工業綜合體提供服務。蘇聯解體后,這個龐大體系并沒有崩潰,只是經歷了嚴重的人才外流,許多工程師離開軍工綜合體的嚴格控制,開始了新的商業生活,創辦起眾多網絡技術和安全公司。他們與俄安全和軍事部門開展網絡技術合作,但更看重商業利益而非國家責任。今天,習慣于依賴傳統軍事力量的俄領導層正在摸索網絡戰的發展新路徑,其情報界和軍方積極利用政治、財政和技術資源全面培養復合型的網絡戰人才,在此過程中出現了不拘一格的招聘方法,以更有效地吸引私營部門的人力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