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
回望五千年中華文明史,“守正創新”一直是其中的精神內核和精華所在,而“推陳出新”“以人民為中心”更成為新時代中國畫理論與創作體系建構的核心重點。
進入新時代以來,中國畫的文化語境發生了諸多變化,關于中國當代藝術價值觀的思考與討論始終持續:中國畫如何走出國門為世界認同和欣賞,連同對回歸傳統筆墨的反思以及中國畫概念、材料的限定與拓展等種種問題,都成為擺在當下中國畫畫家面前的時代課題。一方面,隨著國人了解域外文化藝術的渠道更加便捷,西方藝術觀念與技法樣式大量涌入,各種藝術思潮在中國畫壇幾乎都能找到呼應;另一方面,近年來中國經濟迅速發展,國際經濟、政治地位都在迅速提升,中國本土文化獲得國際認同的要求變得空前迫切,希望中國的當代文化、當代本土藝術能在中西文化交流中實現自身價值,以擴展其影響力與普適價值,已經成為一種強烈的民族文化訴求。
在筆者看來,如何建構新時代中國畫的學科體系,具體涵蓋了包含理論體系與價值體系、評論體系與闡釋體系、教學體系與創作體系在內的新時代中國畫發展體系,成為擺在所有中國畫畫家和研究者面前的重要課題。對于中國畫學科體系的研究,是一項知行合一、史論研究與創作實踐相結合的課題,既不能脫離創作、鑒賞的實踐,也不能脫離思辨與學理的探究,既不能脫離歷史文脈的淵源,也不能脫離時代新風的更新。
作為一門專業學科,20世紀中國畫學科的發展演變在承繼傳統畫史畫論思想的同時,已然顯現出濃重的現代學術理路與學院屬性。從20世紀初圍繞中國畫革新與改良的論戰,到新中國初期學科整合背景下關于民族藝術的社會功能的討論,再到新時期以來西方文化藝術思潮影響下的中西之辯;從20世紀上半葉康有為的“中國畫改良”論,陳獨秀、呂澂的“美術革命”論,陳師曾的“文人畫價值”論,徐悲鴻的“寫實改良”論、林風眠的“中西調和”論等,到半個世紀以來畫壇對于中國畫前途命運的錯綜復雜的論辯,無論是主張“傳統出新”還是“引西潤中”,無論是強調“筆墨核心”還是“形式革變”,圍繞現代中國畫發展路向、價值標準、創作理念乃至教學傳承的思考,已經成為百年以來中國美術研究的重要板塊。
中國畫創作體系的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如同一條不斷流淌的河流,在綿延流動中取舍增刪、沉積聚沙,在不同的歷史階段、社會文化語境中,體現出不同的適應性與差異性。如魏晉、唐代、兩宋、元代、明清等各個朝代中國畫創作的主流文脈的發展、畫科的逐漸演進,各自體現出不同時代的畫理畫法、社會風尚、文化形態,既自成體系又呈現出遞進式的關系。近現代以來,對于傳統中國畫的傳承與改良,已在很大程度上融入了現代西方繪畫的寫實觀念與科學思維。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中國畫創作在西方文化藝術思潮沖擊下的生存與危機,已受到國內美術界的密切關注,21世紀初期以來關于中國畫能否進入中國當代藝術的主流及其在世界藝術中的文化身份問題的討論,也為新時代中國畫創作與研究,乃至中國畫理論、創作體系的走向埋下了伏筆。
總的來看,新時代語境下的中國畫創作,無論是人物畫還是山水、花鳥畫科,其重點和難點并不在于用以表現當下社會生活的寫實基礎與造型能力,也不在于以宣紙筆墨作為媒材所展開的西方現代主義的觀念實驗,而是通過吸納筆墨傳統,抒寫主體精神,使之完成中國人內在精神的延續與拓展。這其中,中國傳統文化精神與當代社會生活之間的巨大差異,成為橫亙在所有中國畫畫家面前難以逾越的難題。在某種角度上看,新時代中國畫創作所面對的最大課題,是關于中國畫的發展路向與文化認同的思考,推而廣之也就是中國本土藝術在中國自身的社會文化情境中如何演進的策略,和“以人民為中心”的立場與重心的確立,同時進一步充分認知以中華傳統文化為依托的中國畫在世界美術體系中的獨特性與重要價值。尤其在新世紀以來,中國畫壇面臨著更為寬闊的國際視野,隨著對中、西文化了解和研究的深入,對中國畫創作傳統文脈的沉潛,以及全球化進程的深化,中國畫畫家們更多地考慮到了在世界范圍內確立中國畫的自我文化身份,以及中國文化藝術對世界文化和現代生活的積極意義,這也在很大程度上促動和影響著中國畫創作生態的發展趨向。
回顧新時期以來的中國畫學科發展,其實質是中國畫作為一個獨立畫種與現代文化藝術體系的生存發展問題。倘若要建立一個既不同于古代又不同于西方的、有中國文化自身特色的中國畫現代教學研創體系,其關鍵在于重建中國現代藝術的價值標準,在中國文化的自身理念上構筑當下藝術創作與美術教育的精神根基。這就要求新時代的中國畫學科既要吸收傳統畫學“傳移模寫”的傳習方法,也要秉承“筆墨當隨時代”的精神,使中國畫學科的方法、理念與時俱進,汲取外來文化中適合吸收的養分,為新時代培養更多具有高水準、廣視野的中國畫藝術人才。
(作者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科研處處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