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工
新時代中國畫的話語體系建構,不是尋找一個突破點的問題,而是要以點帶面,從個別到一般,在大面積的范圍內實現整體轉向。
從五四新文化運動批判“王畫”開始,在話語體系建構上,中國畫的現代轉型是一步步被帶動、一點點來翻轉的。比如,從山水畫到花鳥畫,再到人物畫及主題性創作,逐漸鋪開;在話語方式上,從“意”筆轉向“工”筆,再轉向“意”之筆;在繪畫觀念上,則從“書寫”轉向“造型”,再轉向“表現”及綜合性表達;在語言形態上,則從“寫意”轉向“寫實”,再轉向“寫意”。這一“再寫意”,不僅與文人畫的“寫意”不同,與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意筆”造型也不相同。雖然都有抒寫個人性靈的意思,但意向不同、意念不同。
這一轉再轉,呈現了話語建構的三大階段,即從1917年至1949年,又從1950年至1979年,再從1980年至2012年,一晃就是百年。而新時代則是最近十年,其中正孕育著新的變化。若從百年看兩端,可見由“書寫”如何轉向“介入”。
“介入”這一概念,讓我們看到繪畫中的主體行為。其實,“書寫”也是主體行為,但意涵不一。“書寫”強調的是作者一種特定的行為特征,而“介入”強調的是作者在場的狀態。主體的意涵也被打開,不僅人為主體,物也可以成為主體,包括繪畫媒介及相關之物,如筆、墨、紙及其他。主體性是“介入”的本源,而“書寫”為外溢的形態,從未間斷,但主體的書寫觀念變了,形態也隨之一變。
進入21世紀,進入新時代的中國畫話語體系是否發生了大面積的轉向?是否可以將“介入”衍生到更大范圍內的創作實驗?如周京新的“水墨雕塑”新話語、方向的“灰調”水墨、田黎明的“輕水墨”、陳平的“光影”水墨,都將用筆問題融化到墨色中,控制著水與墨接觸紙面的那一瞬間感覺。那種微妙,不言而喻。書寫變調了,書寫變味了,書寫不再是書寫而成為一種敘事形式。通過“書寫”,我們能揣摩痕跡,看到主體在“介入”時的狀態。以周京新之言,他還是以“寫”為本(見其與劉偉東的對話)。“寫”就是“介入”,只是在其“寫”的過程摻和許多東西,有深度空間的意象、有時間生發的意象、有別開生面的意趣、有反向操作的意味。如劉慶和畫中的筆法和墨法,都體現出畫家極強的控制力,恰當地留“白”,以及用細線點綴,形成刻意設計的有力度的“內輪廓”。畫中的主體性存在都有介入問題,也就體現在對各種因素的控制上,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只是此時,我們推出“介入”這一概念,無非說明從隱蔽的主體轉向“在場”的證明。換言之,“書寫”是主體以形式言說形式存在的意義,而“介入”是主體以形式顯示主體存在的意義。形式換位了。
這種轉換是由于主體在場的狀態不同。書寫是書寫者的在場,介入是介入者的在場。書寫有股文氣,溫文爾雅,謙和中庸;而介入帶著霸氣,我行我素,自我主張。只是在繪畫上,“書寫性”這一概念被“寫意性”所取代,這就是21世紀“再寫意”的意義所在。但這一“寫意”,已不在形態而在于精神。“寫意精神”是主體在場的精神狀態,可以突破各種媒介的限制,也可以突破專業及學科的限制。
新時代中國畫話語體系的建構,其基點還是“筆墨”,其關鍵還是主體精神的在場。以“介入”的方式,可以對既有的概念進行拆解,如“寫意”可分為“寫”與“意”,又如“書寫”可分為“書”與“寫”。二者之間,“寫”最為突出,主體性最為耀眼。
于是,“拆解”與“突破”成為另一對關鍵詞,以此破解當前精致而唯美的圖像系統,走出單純的“工筆”世界,以“介入”彰顯個性。
(作者系廣州美術學院美術學研究中心主任、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