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窩鳥做鄰居

蒙桂周

我的房子依山而建，院子四周花草樹木郁郁蔥蔥。

初夏的一天早上，女兒不經意間發現柚子樹上有一個鳥窩。我用望遠鏡往樹上掃瞄，那是一對熱戀中的縫紉鳥做的窩，它們把窩建在幾片寬闊的葉子下面，既能遮陽又能擋雨。這種鳥是鳥類中的建筑師，它們做的窩是最漂亮的。它們銜來又細又軟的草，然后用神奇的喙飛針走線，把窩編織得像一個精致的小籃子。在望遠鏡里，我隱約發現那個鳥窩里有兩個灰白色的蛋。兩只鳥似乎發覺了我的舉動，突然躁動起來，圍著它們的那個小窩上躥下跳，發出敵意的鳴叫。

女兒指著樹上的鳥窩說，等小鳥孵出來后她要拿到家里來養。我答應了她，我說還要等一個月。因為縫紉鳥從做窩到孵出小鳥大概需要三十多天。

窩里有了五個蛋之后，這對縫紉鳥就開始孵蛋了，一般它們都輪流來，一只在里面孵蛋，另一只出去找食回來喂它。有時它們也一起飛走，丟下一窩子的蛋，在初夏的暖風里晾著。每當這時我便趁著這個機會，往窩里偷瞄，看看小鳥有沒有孵出來。

我們非常慶幸，有了這一窩可愛的鄰居。每天早晨我和女兒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推開窗戶往柚子樹上望，看看那兩只鳥在不在，它們的那個窩還在不在。大概二十天左右，女兒出門上學時路過柚子樹下拾到了幾個鳥蛋殼，小鳥們已經孵出來了。于是女兒催著我去買鳥籠，我告訴她小鳥剛孵出來養不活，要等小鳥的父母再養大一些才行。

因為孩子太多，一共五只，夠兩只大鳥忙的了。它們不停地飛來飛去捕捉蟲子，那些幼鳥在窩里啾啾地鳴叫著，張開嘴巴嗷嗷待哺。每當喂飽了孩子，兩只縫紉鳥就停在離窩不遠的枝丫上休息，時不時側著頭朝窩里看，看一看窩里，又看一看四周，守護著自己的孩子。那天我正在書房里看書，有一個黑影從玻璃窗上劃過，緊接著就聽到了縫紉鳥的慘叫，原來是一只縫紉鳥在保護小鳥時被一只云鷹叼走了。我和女兒為失去一個鄰居而無限惋惜。

一只縫紉鳥死了，剩下的那一只就更忙更累了。小鳥們在大鳥的忙累中漸漸長大，悄悄地羽翼漸豐。這時女兒就死纏著我要養小鳥，經不住她的再三哀求，我只好答應她，但只答應掏一只給她養。

我和女兒到街上買回了一只漂亮的鳥籠子。為了避免讓縫紉鳥傷心，我選擇它不在的時候行動，我想縫紉鳥不會識數，悄悄地偷走它的一個孩子它可能也不會覺察。我蹬著木梯爬到柚子樹上，看到窩里的五只小鳥的羽翅已長得差不多，看樣子不過兩三天就可以自己飛走。我伸手在窩里掏走了一只，剛把小鳥安頓到籠子里，那只縫紉鳥就嘴里叼著蟲子飛回來了，發現窩里的孩子少了一個，不由驚叫起來，從一根樹枝飛到另一根樹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跳躍，不斷地呼喚著，那聲音比它的配偶被云鷹叼走那陣還要凄涼。我不由驚奇這只縫紉鳥的警覺和細心。

縫紉鳥似乎聽到房子里傳來小鳥的叫聲，不顧一切地從柚子樹上飛下來，鉆過窗戶的格子間，飛到關著它孩子的籠子上面拍打著翅膀，不停地尖叫。我剛趕走它，不過一會兒它又飛進來了。

女兒每天上學放學前后都要仔細地用小蟲喂一遍小鳥。那只縫紉鳥經常趁著我們不在家時，嘴里叼著蟲子飛到籠子旁邊偷偷地和它的孩子聚會。自從擁有了這只小鳥后，我發現女兒出現了一些很微妙的變化，她變得沉默寡語，很多時候對著鳥兒癡癡地發呆。

突然有一天那只小鳥不見了，鳥籠子的門已被打開。女兒對我說，是她放走了小鳥。我有些莫名的生氣，但聽到女兒帶著哭腔說：“我想媽媽了，我看著這只小鳥就更加想媽媽，我想和媽媽在一起……”聽著女兒的話，我感覺內心被什么東西猛地拉了一下，我撫摸著女兒的頭，許久許久沒有說話。

幾個月前，我和妻子鬧矛盾，把她趕出了家門，雙方約定等到適合的時候就離婚。感謝這窩縫紉鳥來做我的鄰居，讓我覺得我這個作為父親、作為丈夫的人跟這對縫紉鳥比起來是多么的渺小。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妻子的電話，敞開心扉向她承認了錯誤，還把這窩縫紉鳥的故事告訴了她。沉默了許久，妻子終于答應回家了。

這時，斑駁的陽光從密集的柚子樹葉間篩下來，我看到那只縫紉鳥帶著它的孩子們在樹上飛來飛去，唱著歡快的歌。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