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常秀 代晨輝 馬華維 趙小軍**
(1.河北大學教育學院,保定 071002;2.天津師范大學心理學部,天津 300387)
互聯網已成為人們現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相關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末我國的網民人數已達9.89 億,網絡是由現代科學技術所創建的特殊虛擬空間,相比較于現實世界,網絡有著更強的匿名性,可能會使個體變得肆無忌憚,從而做出一些不良行為(牛更楓等,2015)。網絡偏差行為主要是指不遵守、破壞網絡行為規范的行為(王辰等,2020;朱黎君等,2020),隨著網絡的普及化,這種偏差行為的影響變得十分廣泛,一項基于中國學生群體的元分析結果顯示,網絡偏差行為在大學生群體中十分嚴重,尤其是男性大學生群體(田金哲,宋麗娟,2021)。因此,本研究著重探討大學生網絡偏差行為的成因,以便于更加深入了解其產生機制。
人際關系對于大學生的社會適應至關重要(Boman & Mowen,2019),由不良的人際關系所導致的被排斥感則能夠使歸屬感等心理需求受阻(Yang&Treadway,2018),是網絡偏差行為的重要預測因素(王辰等,2020)。網絡的快速普及使人們逐漸將部分精力投入到網絡社交中,由此產生了社會排斥在網絡空間下的衍生概念“網絡社會排斥”。網絡社會排斥在定義上指個體在網絡交往互動中,由于沒有及時獲得他人的交流和認可(例如在QQ 群、微信群中發言,但無人回復),從而感受到被人排斥的消極體驗(Schneider et al.,2017)。根據需求- 威脅時間模型和廣義緊張理論可知,被排斥感會給個體造成“社會疼痛”以及威脅其基本心理需求,并產生各種負面情緒(金童林等,2020),個體為了緩解這些情緒,可能會做出一些非適應性行為(程瑩等,2014),因此本文提出H1 假設:網絡社會排斥能夠正向預測大學生的網絡偏差行為。
反芻思維是指個體持續關注自身的消極情緒、思想或行為狀態,但卻不積極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Nolen-Hoeksema,1991),與個體的心理健康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來水木等,2009)。根據有限自制力理論可知,自控資源是有限的,反芻思維所產生的一系列負面情緒會消耗大量的資源,從而導致自控資源總量的下降,自控能力下降(Baumeister,Bratslavsky,Muraven,&Tice,1998;Baumeister,Vohs,&Tice,2007;魏華等,2020),就容易被各種網絡信息所干擾而產生偏差行為。另一方面,由認知行為模型可知,病理性網絡使用(如網絡偏差行為)是由遠端因素(如網絡社會排斥經歷)和不良認知方式(如反芻思維)共同作用產生的(Davis,2001),社會逆境信息(如網絡社會排斥)會引發個體的負面情緒,負面情緒會進一步加強對逆境信息的感知,反復循環會使個體出現反芻思維(金童林等,2020),而反芻思維又會損傷部分社會功能,從而促使大學生在網絡上發泄負面情緒(金童林等,2018),因此本研究提出H2 假設:反芻思維在網絡社會排斥和網絡偏差行為間起中介作用。
社會排斥通常伴隨著不良的同伴關系,而網絡社會排斥可能更多是由于信息的非同步性、時空模糊性等而產生的被排斥感(Tobin,Vanman,Verreynne,& Saeri,2015),即高網絡社交被排斥感的大學生并不代表他們現實生活中的人際關系就很糟糕。低社交焦慮的大學生更傾向于在現實生活中與同伴進行社交(滕雄程等,2021),提高社會支持的水平,減弱網絡被排斥感所帶來的負面作用,然而高社交焦慮的大學生由于網絡和現實雙重影響下,會放大被排斥感的破壞力,從而做出更多的網絡偏差行為,據此本研究的H3 假設為:社交焦慮能夠調節網絡社會排斥與網絡偏差行為的關系。
綜上所述,本研究建立假設模型:網絡社會排斥能夠正向預測網絡偏差行為,反芻思維在其中起中介作用,社交焦慮能夠調節二者的關系,此外有研究發現男生的網絡社會排斥和網絡偏差行為均顯著高于女生(童媛添,2015;田金哲,宋麗娟,2021),因此本研究認為該模型存在性別差異。
本研究通過問卷星平臺進行網上施測,隨機選取大學生作為被試,共得到414份有效數據(男生91 人,女生323 人),其中大一學生89 名,大二學生76 名,大三學生122 名,大四學生43 名,研究生84 名,平均年齡為20.71±2.03 歲。
2.2.1 網絡社會排斥
采用童媛添(2015)編制的網絡社會排斥量表,共14 道題,5 點計分,分為個人聊天、群體聊天、個人空間三個維度(雷玉菊等,2018),總分表示個體在進行網絡互動時所感知的被排斥感,得分越高,被排斥感越強烈,本研究中量表的α 系數為0.940,三個維度的α 系數分別為0.912、0.903、0.813。
2.2.2 反芻思維
使用Nolen-Hoesksem(1991)開發的反芻思維量表,韓秀和楊宏飛(2009)進行翻譯,量表為三維結構(癥狀反芻、強迫思考和反省深思),4 點計分,總分越高表示個體在遭遇負性事件時更傾向反芻,量表在本文中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63,各維度分別為0.936、0.870、0.849。
2.2.3 社交焦慮
采用Leary 所編寫,彭純子等(2004)修訂的交往焦慮量表,5 點計分,共15 道題,單一維度,總分越高表明個體的社交焦慮越嚴重,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 系數為0.863。
2.2.4 網絡偏差行為
采用張婷(2014)開發的網絡偏差行為問卷測量個體在上網時交往、言語、色情以及使用四個方面的偏差行為,共19 道題,總分越高代表網絡偏差行為越多,本研究中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955,各維度分別為0.874、0.936、0.907、0.955。
采用“控制未測量的潛在方法因子”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湯丹丹,溫忠麟,2020),首先使用Amos 24.0 軟件構建僅含特質因子的模型1,之后在模型中加入方法因子,構建模型2,觀察模型擬合是否有明顯改善,結果發現二者差異不大:Δχ2/df=0.284, ΔCFI=0.034, ΔGFI=0.049,ΔRMSEA=0.004,ΔNFI=0.033,ΔIFI=0.034,因此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相關分析結果顯示四個變量間均存在兩兩顯著正相關的關系(如表1)。此外性別差異分析結果發現,男生在網絡社會排斥(t(412)=3.802,p<0.01)、網絡偏差行為(t(412)=3.329,p<0.01)上的得分均顯著高于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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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用Process 插件分析反芻思維的中介效應,在分析之前,將數據標準化。結果如表2 所示,網絡社會排斥能夠顯著影響網絡偏差行為和反芻思維,當網絡社會排斥和反芻思維同時預測網絡偏差行為時,二者的影響也均是顯著的。此外,Bootstrap結果顯示中介作用置信區間為[0.0386,0.1816],這表明反芻的中介作用顯著,直接效應值為0.36,間接效應值為0.11,即中介效應占比為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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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進一步分析性別的作用,結果發現無論是男生群體還是女生群體,反芻思維的中介作用均是顯著的,其中在男生群體中,中介效應占比為37%,置信區間為[0.0426,0.4308];在女生群體中,中介效應占比為24%,置信區間為[0.0093,0.1607]。
其次,將社交焦慮加入模型,結果如表3 所示,網絡社會排斥和反芻思維均能顯著正向預測網絡偏差行為,網絡社會排斥與反芻思維的交互項對于網絡偏差行為的影響顯著,即社交焦慮能夠調節網絡社會排斥和網絡偏差行為之間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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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進一步發現,社交焦慮的調節作用在男生群體中顯著,而在女生群體中不顯著。
分析社交焦慮在男生群體中的調節作用,將焦慮分為高分組和低分組(M±1SD),然后進行簡單斜率分析。結果如圖1所示,低焦慮狀態下,網絡社會排斥對網絡偏差行為的預測作用不顯著(Simple slope=0.11,p=0.49);而在高焦慮狀態下,網絡社會排斥顯著正向預測個體的網絡偏差行為(Simple slope=0.63,p<0.001)。

圖1 社交焦慮的調節作用
研究結果顯示,反芻思維在網絡社會排斥和網絡偏差行為間起部分中介作用,從社會信息加工理論的角度可知,當大學生較為頻繁地感知到自己在網絡社交過程中被排斥時,他們會在其認知系統中不自主地思考這些負性信息,并產生抑郁、焦慮、緊張等負面情緒,這些情緒又會反過來影響個體對于被排斥信息的感知,多次反復會引發個體出現反芻思維(金童林等,2020)。另一方面,按照有限自制力理論和廣義緊張理論的觀點(魏華等,2020;程瑩等,2014),由網絡社交被排斥經歷所產生的反芻思維會占據大量的認知資源,損害個體正常的認知系統,容易做出一些非適應性的行為,例如網絡偏差行為。因此采用正念、反芻思維認知行為療法或積極反芻思維訓練等輔助手段減緩消極反芻的影響(楊宏飛,2019),對大學生心理健康發展有著重要意義。
研究發現社交焦慮能夠調節網絡社會排斥與網絡偏差行為的關系。社交焦慮作為一個個體因素,會影響大學生在日常生活中的信息獲取,研究表明低社交焦慮的大學生會對積極信息表現出優先注意(鄧衍鶴等,2017),從而緩解網絡社會排斥所產生的情緒或認知上的不良影響。因此應鼓勵大學生參加各種積極的集體活動,不僅能夠緩解其社交焦慮,也能緩解網絡偏差行為水平,以此提升大學生的心理健康水平。
研究發現男大學生比女大學生感知到更高水平的被排斥感及在網絡上表現出更多的偏差行為,這與前人結論相符(馬曉輝,雷靂,2011;童媛添,2015),男生在現實生活中的基本心理需求滿足要高于女生,而根據需求-威脅時間模型可知,網絡社會排斥會對個體的基本心理需求滿足產生威脅(程瑩等,2014),因此男生可能會對基本心理需求滿足的威脅因素更加敏感,更容易受到“錯覺性排斥”(由于網絡原因所臆想出來的排斥)的影響,從而感知到更高水平的網絡社交被排斥感,低社交焦慮的男生會積極參與社會互動減緩網絡社會排斥的威脅,從而使社交焦慮的調節作用僅存在于男生群體。此外比起女生,男生更傾向于采取一些偏冒險、刺激的上網方式以獲取心理上的快感(金童林等,2017),因此男大學生會表現出更嚴重的網絡偏差行為。
本研究探討了網絡社會排斥對于網絡偏差行為的影響以及其內在作用機制,拓寬了網絡偏差行為的相關研究,但研究采用橫斷研究,未來可以進一步地考察其因果關系。此外,未來的研究可以綜合考慮個體因素和環境因素,例如個體的感知能力、敏感性等等,考察網絡社會排斥和現實社會排斥的差異性,更加深入地探討相關作用機制,為改善大學生網絡偏差行為提出更具有針對性的干預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