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中國共產黨自誕生起,就致力于建立一個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全國性報刊系統。通過檢索整理1921-1949年間的415種黨辦報刊信息,發現中共黨報系統在該時期的歷史演進圖景分為4個階段:以中共為紐帶的城市報刊系統雛形初現;城市“地下”和農村根據地兩報刊系統明暗聯合;重建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報刊系統;以黨報為主體的報刊系統的收縮、調整與充實。在此研究基礎之上,中共黨報系統歷史演進的內在邏輯亦得以更深層次的闡釋呈現。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 黨報系統? 歷史演進
縱觀中國共產黨新聞傳播事業史,新中國成立前的中共黨報系統發展與建設情況相較其他時期更加復雜多變。據不完全統計,從中國共產黨創建到新中國成立前的近30年里,在各個不同的歷史時期創辦的報刊約4500余種。①介于該時期中共報刊系統的龐大性和復雜性,對其研究不能僅停留于連續式的描述性分析,而是要深入肌理地結合統計式的分類量化方法,依據目前可知的統計數據以求在質和量的規定性上進行研究,從而得出相對客觀和相對準確的結論。誠如戈公振所言:“報學史者,乃用歷史的眼光,研究關于報紙自身發達之經過,及其對于社會文化之影響之學問也。”②所以,本文主要從三個維度進行實際操作研究:其一,收集整理報刊文獻資料確定其內聚力,即發現中共黨報系統在總體歷史時期和各歷史演進階段的時間單位里符合邏輯的分類序列;其二,通過詳細研究這一系列的報刊文獻資料,找出其前后時期的同異之處,說明中共黨報的周期性變化和中共黨報系統歷史演進的基本特征;其三,數據分析融入定性的人文范式,注重特定歷史階段的特殊性質,強調重大歷史事件的深刻影響,深層分析報刊與社會的互動情況,經驗歸納中共黨報系統歷史演進的內在邏輯。
一、研究樣本的選取與分類
首先,研究樣本的選取時域界定于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至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的近29年間。通過結合新民主主義革命期間中國共產黨誕生、發展、壯大、成熟的四個時期和中國報刊史發展時期劃分的主流觀點,將該時期內中共黨報系統的歷史演進過程分為四個階段:一是中國共產黨成立至大革命時期(1921.7—1927.7);二是國共十年內戰時期(1927.8—1937.6);三是抗戰全面爆發至勝利時期(1937.7—1945.8);四是人民解放戰爭時期(1945.9—1949.9)。其次,通過檢索篩選,發現由中國共產黨直接創辦的“415種報刊”③信息相對完整,遂對這些報刊的報刊名稱、創刊地點、發行刊期、創刊時間、終刊時間、創刊人員或單位、報刊內容等基本情況進行整理,發現研究樣本的典型性和代表性較強。最后,對選取的所有樣本報刊的基本信息進行編碼分類,其主要分為三個步驟:根據創刊時間確定所屬歷史演進階段;根據創刊人員或單位確定所屬報刊系列;根據創刊地點確定所屬辦報地域。
二、中共黨報系統的演進過程(1921-1949)
馬克思和恩格斯認為,人類社會歷史是一種矛盾運動、前進發展的系統整體。④而中共黨報系統演進史屬于人類社會歷史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1921-1949年間中共黨報系統的演進形態也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形成的統一的有機系統整體。究其發展本質而言,中共黨報系統近29年的演進方向和基本過程,即是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建立一個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全國性報刊系統。
(一)中共成立至大革命失敗前(1921.7-1927.6):以中共為紐帶的城市報刊系統雛形初現
早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黨就致力于建立一個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革命報刊系統。⑤就辦報起源而言,由于一開始得益于共產國際的幫助和指導,加之受列寧黨報刊思想、蘇聯城市斗爭經驗和辦報途徑的影響,“對于以工人為階級基礎和以知識分子為主體的早期中國共產黨來說,辦報事業起源于城市,有其歷史必然性”⑥。1921年7月至1927年6月這一時期內,中共僅在上海就創辦15種報刊,其中1/3的報刊屬于黨組織機關報刊,包括中共中央的第一個機關報《向導》、中共中央出版的第一家日報《熱血日報》、中共早期領導人瞿秋白創辦的《前鋒》和中共上海區委與江蘇省委聯合主辦的《平民日報》等黨外刊物,以及中共主要創始人之一陳獨秀主編的中共第一個黨內刊物《中國共產黨黨報》。
另外,為加強中共報刊的影響力,以成為民主革命輿論的領導者和中堅力量,在國共第一次合作的利好環境下,其他主要大城市的共產黨人創辦了數量可觀的報刊:廣州10種;北京、湖南各5種;武漢4種;福建3種;開封、濟南、漢口、香港、天津、寧波、南昌各1種。這些黨辦城市報刊除重點宣傳馬列主義和黨的綱領、路線、方針與政策外,爭取聯合各派革命力量和各類民眾團體,結成反帝反封建的統一戰線也成為其主要報道內容。據不完全統計,中國共產黨在該時期創辦的51種報刊中,以青年、工人、婦女、學生和農民為專門宣傳組織對象的報刊數量就高達38種,還出現了1種專門記錄會議過程的會刊《湖南全省第一次工農代表大會日刊》。全國十幾處黨組織城市機關報刊形成的聯合網絡,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前期共產主義小組機關報出版時間不長、斗爭力量有限的短板,為中共黨報系統的初步形成奠定了組織結構基礎。
(二)大革命失敗至抗戰全面爆發前(1927.7-1937.6):城市“地下”和農村根據地兩報刊系統明暗聯合
1927年7月,大革命宣告失敗。全國反動勢力的進攻迫使中共領導的革命力量從城市向農村轉移,進而需要因地制宜地創辦人民政權下的革命根據地報刊。與此同時,中共城市革命報刊被國民黨以非法手段暴力取締,共產黨人及所辦部分報刊皆轉入“地下”。同年8月21日,中共中央發出通告第四號,為整理全國宣傳和鼓動的工作成為一貫的系統起見,要求各級黨部努力恢復和積極籌辦面向黨內和黨外的報刊。⑦在該指示下,黨的城市“地下”報刊在高壓環境下艱難地恢復運行,農村革命根據地也開始塑造以各根據地為中心、以黨政軍機關和群眾團體為支點的報刊層級系統,兩報刊系統一明一暗的聯合戰斗格局悄然生成。據不完全統計,大革命失敗后的近十年間,共產黨人以各種形式創辦或復辦至少123種革命報刊,包括農村革命根據地報刊75種和城市“地下”報刊48種。其中黨組織機關報刊共計60種,分別有中共中央機關報刊14種和中共地方機關報刊46種,約占該時期報刊創辦總數量的一半,這表明中共已逐漸開始建立起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報刊系統。
雖然城市“地下”的各級團刊、婦女報刊和工人報刊數量相比之前有所減少,但報刊系統的建設范圍卻開始增擴,出現了軍人報刊和研究類報刊兩種報刊系列。農村根據地除移植創辦原先黨組織建設的報刊系列之外,也出現了軍人報刊、醫衛報刊和互濟會報刊。首先,軍人報刊的創辦數量遙遙領先,共計32種,僅次于機關報刊的數量。軍人報刊又分為軍隊報刊和軍運報刊。農村根據地的28種軍人報刊主要指紅軍創辦的軍隊報刊,例如第一個發行網絡廣泛且影響較大的軍隊報刊《紅星報》,它作為紅軍長征路途中代表中共中央和中國工農軍事委員會的唯一報刊,擔負著黨報和軍報的雙重任務。在此期間,紅軍各部隊也紛紛創辦如《紅色戰爭》《紅軍日報》《紅軍畫報》等多種類型的人民軍隊報刊。另外,目前可知的第一份醫藥衛生專業類報刊也與紅軍息息相關。1931年秋,中共蘇區前敵委員會總軍醫處創辦《健康報》,主要負責發布關于醫療衛生和戰場救護軍人的命令和決定等。而城市“地下”的4種軍人報刊則主要指軍運報刊,由福建、河南、河北等省份的士兵委員會創辦,主要負責刊登紅軍戰役和教育國統區士兵行動等。其次,城市“地下”新增1種研究類報刊。1934年10月,由中共上海地下黨委領導的中國農村經濟研究會在上海創辦《中國農村》,旨在開展中國鄉村的抗日救亡運動,激烈抨擊資產階級關于鄉村改良運動的各種觀點等。最后,農村革命根據地的革命互濟會目前僅知1份會刊。1933年后,閩浙贛省革命互濟會創辦《互濟生活》,主要報道革命根據地的救濟活動和援助國統區人民的革命斗爭情況等。
(三)抗戰全面爆發至抗戰勝利前(1937.7-1945.7):重建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報刊系統
1937年7月7月,全國抗日戰爭爆發。戰場的迅速擴延直接影響了中共領導的抗日民主根據地報刊系統的形成與發展。一方面,制定的持久戰、游擊戰等抗戰戰略方針使中共中央重新衡量革命根據地報刊系統的建設路徑。1938年,中共中央發出指示,要求各抗日民主根據地建設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抗日民主報刊系統,重點辦好黨的機關報,即“報紙應當成為各個黨組織的機關報”⑧。作為當時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所在地的陜甘寧邊區首府延安,是革命的中心根據地和敵后抗日根據地的總后方,自然也成為了黨新聞傳播事業的核心區域。據不完全統計,延安革命根據地至少創辦14個系列43種報刊。以黨的中央機關報《新中華報》為中心,《中國青年》《中國婦女》《中國工人》《中國文化》《邊區群眾報》等一批黨部機關刊物先后出版,“構成了一個可以覆蓋整個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的普及化、大眾化的新聞宣傳網絡,從而為黨動員整個陜甘寧革命根據地的軍隊和群眾,爭取革命的勝利創造了條件”⑨。另一方面,中共中央明確要求其他各敵后抗日民主根據地必須盡快著手建立以當地黨委報刊為中心的報刊系統。在此期間,其他抗日民主根據地至少創辦81種報刊:中共中央分局機關報刊8種、中共地方機關報刊41種、軍隊報刊29種、民兵報刊1種、兒童報刊1種、綜合類刊物1種。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國共關系的暫時性緩和使原本處于國統區城市“地下”秘密發行的中共報刊系統得以在抗戰大后方進行部分性重建,但在國民黨的嚴格監視之下數量卻相對較少。以中共中央在國統區公開發行的唯一一份大型日報《新華日報》為主要陣地,輔之中共中央南方局領導的《群眾》周刊以及“地下”各級黨組織繼續出版發行的青年、婦女、學生、協會報刊等共計發行6個系列9種報刊。與此同時,中日戰爭形勢的轉瞬加劇使中共嘗試在淪陷區繼續開辟新的報刊系統。抗戰初期,中共借助上海各國租界政治區域的特殊性,共創辦7個系列9種報刊來開展輿論宣傳活動,發揮了極為重要的抗日救亡作用。但隨著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相繼失陷,中共中央南方局專門派遣工作組南下在香港建立八路軍辦事處,至少創辦6種面向海外華僑的報刊,旨在根據僑胞最關心的問題和事件具體闡述抗日民族統一政策,用以指導開展華僑救亡運動。其中,辦事處創辦的《華商報》被譽為“四十年代高掛在香港這個英國殖民地上空的一盞明燈”⑩。
從1937年7月至1945年7月的近八年時間里,中國共產黨在全國各地至少創辦了22個系列148種報刊,其中各級黨組織機關報刊共62種,逐漸形成以延安中央級黨報為中心延伸至分局級、省委級、分區級和縣委級的五級報刊系統,并型塑為黨進行革命宣傳、群眾動員、抗日救國和文化教育的新聞輿論武器。“中共黨報系統的重建,是黨的新聞傳播事業在抗戰中走向成熟的一個重要標志。”11
(四)抗戰勝利至新中國成立前(1945.8-1949.9):以黨報為主體的報刊系統的收縮、調整與充實
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國共產黨已然存有從農村走向城市的辦報實力。在1946年6月國共和談破裂之前,黨新創或復辦至少有黨組織機關報11種、文藝類報刊4種、軍隊報刊和教育類報刊各3種、工人報刊2種,以及青年報刊、兒童報刊、文摘類報刊、科普類報刊各1種。但國共內戰爆發后,中共領導的國統區大中城市報刊迫于國民黨殘暴的反動新聞政策選擇再次于“地下”秘密蟄伏。初期的戰爭防御策略也使觸角剛有所外展的解放區城市報刊系統收縮回籠,黨的主要機關報《七七日報》《解放日報》等紛紛停刊,新華社開始承擔起中央機關報的任務,并編印供黨中央機關閱讀的《參考消息》和《時事簡報》。1947年6月,隨著人民解放戰爭轉入戰略反攻階段,中共黨報系統開始迅猛發展并分化調整,解放區域的不斷城市化迫切需要報刊系統的中心從農村再次向城市轉移。黨分別在沈陽、大連、哈爾濱、邯鄲、通化、石家莊、烏蘭浩特、開封、天津、杭州、南昌、保定、長沙、福州和蘭州等18個城市創辦中央分局及地方黨委機關報刊37種。黨的城市報刊系統開始與農村根據地報刊系統交互融合,廣大的通訊網絡在城鄉之間逐步搭建。
1949年3月,毛澤東在七屆二中全會的報告中明確指出:“從現在起,開始了由城市到鄉村并由城市領導鄉村的時期。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轉移到了城市。”12在中共中央的領導下,全國各省市區的各級報刊“圍繞生產建設這一中心工作并為這個中心工作服務”13,真正建設起以黨的機關報為主體的城市報刊系統。除此之外,隨著國民黨敗逃和大中城市的解放,舊有新聞機構和印刷器材設備等被人民政府所吸納,成為建設充實中共新聞事業的物質基礎。據不完全統計,1949年后黨至少創辦10個系列的報刊,內含13種黨組織機關報、2種政府報刊、3種軍隊報刊、2種團刊、1種婦女報刊、1種工人報刊、2種教育類報刊、1種經濟類報刊、2種文藝類報刊和1種理論類報刊。這其中包括全國性文藝類報紙《文藝報》和全國性青年報紙《青年報》。至此,一個以黨報為主體的統一集中的全國性人民報刊系統開始塑造成型。
總而言之,從抗戰勝利到新中國成立前的四年多時間里,黨共創辦16個系列93種報刊。其中,黨組織機關報刊38種、文藝類報刊14種、軍隊報刊11種,居于數量前三位。再加上前期堅持出版的如《邊政導報》《冀中導報》等至少22種報刊,該時期的報刊總數量達到115種。雖然相較抗戰時期的報刊總數量有所減少,但這些報刊出版時間更長久、發行網絡更廣泛、辦報單位更明確、宣傳對象更精準,因而為新中國報刊系統的改革和發展提供了基本的物質條件。
三、中共黨報系統歷史演進的內在邏輯
經過近29年的發展完善,中共報刊經歷了結構化、有序化和系統化的歷程,生成了一種獨特的耦合方式。早期的中共黨報系統是一種非循環的系統,即紐帶式的聯結無法構成再生循環。隨著黨組織的發展與成熟,不斷演化的社會系統對中共黨報系統提出更高的要求,中共黨報系統內部在與外部環境的互動中走向有序,報刊種類逐漸完善,機關報刊逐漸層級明確,各種報刊逐漸職能規整,形成有著清晰歷史演進內在邏輯的社會有機體。
(一)管理機構建設日益完善:從“編輯委員會”到“黨報委員會”,再到“宣傳委員會”
中共報刊初創之時,由于管理機構尚未建設成熟,黨員個人辦報的色彩比較濃厚。因此,早期的大多數黨辦報刊往往缺乏組織性,僅發行幾期或十幾期就被迫停刊。國共第一次合作后,為避免國民黨組織形式的浮動性給共產黨帶來影響,并進一步使黨的各級機關報刊有更堅強的組織形式,中共中央在上海召開了第一次擴大執行委員會會議,會議指出設立一個主持中央一切機關報的編輯委員會。14在編輯委員會的領導下,黨辦報刊在黨內外的宣傳教育工作得以加強,中共黨報系統的建設雛形逐漸顯現。但反革命政變爆發后,中共城市報刊被迫轉移于“地下”發行,中共中央將編輯委員會改為更適應斗爭形勢的黨報委員會,并在八七會議通過的《黨的組織問題議決案》中指出:“機關報之黨報委員會,由政治局委任之。”15此后的19年間,黨報委員會的職責不斷得到完善加強,開始管理黨的各類機關報刊和負責集中統一的印刷發行,黨報指揮系統的建設愈加趨向成熟。隨著抗日戰爭進入白熱化,1943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通過了《關于中央機構調整及精減的決定》:“在中央政治局書記處下設立中央宣傳委員會之后,中央黨報委員會即行取消。”16宣傳委員會的建立,說明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報刊系統正式在中共中央的集中統一領導下發揮喉舌作用,由此進入快速集中發展階段。黨報管理機構建設的日益完善,為中共黨報系統的健全發展起到了無可替代的引領作用。
(二)報刊功能認識逐漸明晰:從“組織宣傳鼓動”到“階級斗爭工具”,再到“黨和人民的耳目喉舌”
最早影響中共黨報系統功能定位的是列寧為政治性機關報明確的使命:“報紙不僅是集體的宣傳員和鼓動員,而且是集體的組織者。”171921年4月7日,黨內刊物《中國共產黨黨報》發文要求共產黨員所有行動須以革命的宣傳與鼓動之政治利益為歸宿。18所以,早期共產黨人創辦報刊時極其重視向工人、青年、婦女、農民、學生等進行革命鼓動和宣傳教育。在黨組織尚且幼小之時,宣傳革命主張、鼓動工農運動和組織黨派力量既是黨借鑒經驗、摸索前行的重要報刊實踐,也是夾雜在內憂外患的政治局勢下對尚未籌建完備的黨報系統初期功能指向的實質要求。
大革命失敗后,全國政治形勢緊張,階級斗爭日益尖銳,國民黨的新聞封鎖政策迫切需要黨報在革命中發揮更為實在的宣傳反攻功效,也就必然要求黨辦報刊自身要成為全國廣大工農群眾反帝國主義與反國民黨的斗爭工具。1930年8月10日,黨的機關報《紅旗日報》發刊詞《我們的任務》中寫道:“在現在階級社會里,報紙是一種階級斗爭的工具。”19在該種報刊功能的認知指引之下,整飭完善黨的宣傳部門、開辟建設農村根據地報刊系統以及保存城市報刊系統有生力量,成為黨新聞工作中刻不容緩的任務。后來,隨著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革命根據地報刊系統的重建與成熟,中共中央開始重點考慮如何把握黨報工作重心以實現宣傳鼓動爭取抗戰勝利的問題。1944年,博古在社論《黨報記者要注意什么問題》中指出,黨的機關報作為黨的喉舌,沒有別的工具能像報紙與群眾聯系如此緊密,報紙是黨的眼睛、耳朵,是黨日常的耳目,要依靠廣大的通訊員把群眾觀點和工農兵的生活工作反映到報紙上。20這一功能在建立以黨的機關報為中心的城市報刊系統中得以進一步深化,并形塑為黨的領導人在城市辦報建設方針中的重要政治話語。
總之,黨對報刊功能的認識由“組織宣傳鼓動”到“階級斗爭工具”,再到“黨和人民的耳目喉舌”的逐漸明晰過程,其實是黨報系統在宣傳教育工作中衍生自身動力源泉的過程。
(三)報刊黨性內涵與時俱進:從“不完全的黨報”“完全的黨報”到“人民的報紙”
關于“不完全的黨報”和“完全的黨報”的提法首見于1942年9月15日毛澤東寫給凱豐的一封信:“今日與博古談了半天,報館工作有進步,可以希望由不完全的黨報變成完全的黨報。”21同一天,毛澤東給陳毅電報中稱,增強報刊宣傳的黨性務使報刊宣傳服從于黨的政策。22對黨報性質的再三強調,說明毛澤東已經開始明確為黨報的健全工作劃分了歷史性的政治界限,并對過去二十余年的黨報系統建設工作進行了實質的經驗總結。毛澤東之所以用“不完全”和“完全”作為一種評判黨報的尺度和標準,背后其實有著深刻的歷史淵源。早期共產黨人辦報模式多受到民族資產階級“同人辦報”的影響,強調突出個人特征而弱化報刊黨性。在毛澤東“完全的黨報”政治話語生成之后,緊接著中共中央就通過《解放日報》改版、改造通訊工作和報道方法等一系列策略將其實現為黨報系統建設的標準范式。1945年9月,抗日戰爭取得勝利后,黨此時除明確城市辦報指示外,《新華日報》社論還提出要一貫以建設人民的報紙為方針,努力使《新華日報》成為人民的報紙,并表明“作為共產黨機關報的新華日報,為了執行黨的主張政策,也就是要使他自己真正成為人民的報紙”23。1948年5月15日,《人民日報》創刊兩周年登載的一則啟事中同樣寫道:“黨報是人民的報紙,希望大家今后本著全黨辦報、群眾辦報的精神繼續幫助并督促我們。”24換言之,依靠群眾辦報、反映群眾意見的報刊工作實施指向,是黨對無產階級報紙與資產階級報紙作性質區別的明確實踐。自毛澤東“不完全的黨報”和“完全的黨報”的歷史出場,到黨對“人民的報紙”的升華界定,邁入“黨化”歷史的報刊實則是中共黨報系統在建設過程中朝著自我凈化方向奮進的偉大愿景。
四、結語
中共黨報系統從散布如“星星之火”般的城市報刊網絡發展為“可以燎原”之勢的全國性黨報系統,充分凸顯共產黨報人的頑強生命力和無產階級新聞事業的無比堅韌性。從實踐層面來講,中共黨報系統在中國的政治環境里“不僅具備了發展的可能性,簡直是具備了發展的必然性”25,它化身為革命戰爭洗禮磨煉的階級斗爭工具,完成從“不完全黨報”到“完全黨報”的黨性深度涵化,再由宣傳員、鼓動員、組織者調適為黨和人民的耳目喉舌,每一次歷史身份的轉變皆與革命局勢和時代脈絡達成諧鳴共振。在1921年-1949年近29年間,中國共產黨從新聞觀念、思想指導、辦報結構、工作指向以及管理機構等方面凝聚偉力,運轉著龐大的報刊系統和輿論機器,從而在物質上及理論上為新中國公營報刊系統的進一步發展和完善開辟了道路。
注釋:
①《中國共產黨歷史報刊名錄》出版[J].歷史檔案,1992(02):91.
②戈公振.中國報學史[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5:1.
③數據統計來源于:方漢奇.中國新聞傳播史(第三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錢承軍.建國前中國共產黨報刊研究[M].北京:中國文聯出版社,2009;李永璞,林治理.中國共產黨歷史報刊名錄(1919-1949)[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1;沈明德,韓曼華.紅星·火炬·號角——中國革命征途上的兒童報刊[M].成都: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1987;夏征農,陳至立.大辭海(文化新聞出版卷)[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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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共中央文獻編輯委員會.毛澤東選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99.
作者簡介:張德民,西南大學新聞傳媒學院2020級碩士研究生
編輯: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