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貿易”的奧秘

花車巡游隊伍浩浩蕩蕩行進。

荷蘭人說，“春天的腳步從荷蘭開始”“荷蘭的春天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春天”。在去荷蘭之前，我是無法認同這種觀點的，但置身于荷蘭五彩斑斕的花田之中時，覺得荷蘭人這樣說似乎也不為過。

為了向世人展示“世界上最美麗的春天”，荷蘭通常都會在4月中下旬舉辦一年一度的西部花車巡游活動。今年4月22日，這場盛大的鮮花盛宴再次閃亮登場，吸引了數百萬人的目光。這是荷蘭第七十六屆西部花車巡游。幾年前，我專程前往觀看了這個久負盛名的超大型“露天花卉展”，對荷蘭的“美麗產業”留下了深刻印象。

當天上午9時許，荷蘭西部海濱城市諾德維克的濱海大道兩側站滿了人，他們或打著雨傘，或穿著雨衣，在細雨霏霏中靜靜等候荷蘭年度最大規模花車巡游的開始。寬闊的濱海大道彩旗飄揚，優美的音樂聲隨著海風忽遠忽近飄蕩。

9時30分，一輛主題為“春的腳步”的大型花車在銅管樂隊的伴奏下，向翹首以盼的觀眾緩緩駛來，拉開了花車巡游的序幕。花車上有一雙用郁金香、水仙花和風信子裝飾而成的巨型高跟鞋，讓人聯想到一位美麗的春姑娘正款款向你走來。

花團錦簇的車輛依次駛來，風車、木鞋、奶酪，這些荷蘭特色的文化形象通過車上的圖案造型呈現在觀眾面前。正在人們欣賞這座流動花園的時候，忽然傳來一陣婉約的唱腔。很快，一輛巨型花車駛來，車頭是福建的茶具造型，鮮花色彩清新典雅；拖車上有鄭和寶船、美猴王等造型，還有身穿戲裝的演員現場演唱閩劇片段。

中國主題花車。

“這是大型中國主題花車首次全程參與荷蘭西部花車巡游活動。”時任中國駐荷蘭使館文化處主任楊曉龍告訴我，這輛花車由中國駐荷蘭使館和福州市聯合制作，取名“絲路福州”，用以展示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特色文化，描繪共建“一帶一路”倡議造福中荷兩國人民的美好前景。

楊曉龍介紹，過去幾年，中國駐荷蘭使館積極參與荷蘭花車巡游活動，促進兩國文化交流。“花車造型美麗，適合直觀詮釋中國文化，一些代表性的中國元素如熊貓、長城、‘喜羊羊等以花車的方式展現出來，效果和反響都很好。車上還可安排各種演展活動，搭建中國藝術的流動舞臺。2016年是猴年，我們在花車上展示了閩劇典型扮相美猴王。”

當地女孩海蒂·范迪拉爾是當年花車巡游的“鮮花皇后”，擔任這一品牌文化活動的形象大使。她一邊觀看中國花車一邊豎起了大拇指：“中國花車雍容典雅，恰當地表現了中國文化的深厚內涵。”她還表示，中國花車為荷蘭花車巡游注入了新的“血液”，讓現場觀眾領略了濃郁的中國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

諾德維克時任市長約翰·利普斯特拉說，花車巡游已經成為荷中兩國文化交流的重要平臺，中國元素為花車巡游增光添彩，是荷蘭花車巡游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每年郁金香花開時節，我們便相約諾德維克，以花為媒，以花會友，共同書寫雙邊友好關系的美麗篇章。”

為了保證花車巡游一路暢通，當地交通部門對這條“鮮花大道”實行交通管制，致使很多車輛匯集到附近其他道路，結果造成荷蘭西部地區大面積堵車。當地媒體把這個特有的堵車現象形容為“最美麗的堵車”，堵車的司機不僅沒有怨言，反而認為這種慢行給了他們一個難得的欣賞沿途如彩虹般花田的機會。

兩名參觀者在庫肯霍夫公園自拍留念。

荷蘭花車巡游組織委員會主席里奧·索恩告訴我，這項活動最初只是為了表現荷蘭人對戰爭的厭棄和對和平的熱愛。第二次世界大戰給荷蘭人民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他們希望通過舉辦熱鬧非凡的慶典來忘卻戰爭的殘酷與苦難。二戰結束后，荷蘭人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向往和娛樂聚會的渴望，花車巡游便在這種氛圍中慢慢醞釀成形。第一輛真正意義上的花車出現于1947年，一名來自希勒霍姆小鎮的漁家女制作了一輛鯨魚造型的花車。花車以一輛卡車為基礎，鯨魚模型完全用風信子花朵覆蓋。

花車一路途經8個集中式觀景點，其中規模最大的是庫肯霍夫公園觀景點。下午3點45分左右，花車巡游隊伍抵達庫肯霍夫花園附近。庫肯霍夫花園正門前面臨時搭建巨大的觀景臺，觀景臺座位一票難求，觀景臺前面道路兩側人頭攢動。因為這里的觀眾“人多勢眾”，很多人把荷蘭西部花車巡游稱作“庫肯霍夫花車巡游”。來這里的觀眾除了觀看途經的花車，還會趁機飽覽庫肯霍夫公園里的無邊春色。

庫肯霍夫公園是世界最大的郁金香公園，占地面積達32公頃，有700萬株以球莖類花卉為主的各種鮮花，包括郁金香、風信子、水仙等不同品種，其中郁金香就有800多種、450萬株。每年3月下旬到5月中旬，公園向公眾開放。置身其中，你才知道什么叫“花的世界”。滿目都是肆意怒放的嬌艷花朵，紅的熱烈，黃的明艷，粉的水嫩，藍的妖艷……遠看就像七色彩虹平鋪在地面，美得讓人眼花繚亂。

色彩斑斕的庫肯霍夫公園。（本篇所有圖片均由任彥/攝）

庫肯霍夫公園是荷蘭花卉產業的櫥窗，集中展示了荷蘭國花郁金香的千姿百態。花卉是荷蘭的支柱性產業，年出口額達100億歐元（約合759億元人民幣），出口量占國際市場的60%。郁金香是荷蘭種植最廣泛的花卉，占花卉總產量的47%。荷蘭每年大約培育90億個鮮花球莖，全世界每個人可以分到兩個。其中郁金香球莖有30億個，如果把它們一字排列起來，能夠繞赤道7圈。

郁金香原產于小亞細亞，1593年傳入荷蘭。當今世界很多國家和地區也都種植郁金香，但荷蘭的郁金香最具競爭力。究其原因，舍得投入巨額資金用于培育新花卉品種是制勝秘訣之一。

以郁金香為例，新品種培育必須從郁金香球莖開始，至少需要5年甚至10年的時間才能開出第一朵花，至此還不知道它是否具有商業價值。不過，一旦新花卉品種成功培育出來，盈利將非常可觀。荷蘭平均每年能推出800至1000個新花卉品種，從而使該國的花卉產業一直保持著難以超越的國際競爭力。

荷蘭的花卉大都由家庭農場種植生產，這種家庭企業以家庭成員為主，生產旺季再聘請臨時工為助手。許多種植者專門生產一種花卉，達到很高的專業化水平。單一植物栽培也有利于機械化，而機械化更易于節省昂貴的勞務費用。因此，專業化便促成了優質和高產。

“我們的花每天都會運往阿斯米爾，在那里的鮮花拍賣市場銷售。”花農桑德拉·馬斯特告訴我，在荷蘭，花卉種植者只從事花卉的生產過程，產品的銷售則全部交給花卉拍賣市場。全荷蘭共有7大鮮花拍賣市場，都位于交通方便、距離種植農戶比較近的地方，從地頭到拍賣市場，只有“扔塊石頭就能到的距離”。

阿斯米爾鮮花拍賣市場不僅是荷蘭最大的鮮花拍賣市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鮮花交易市場。一眼望不到頭的倉庫大廳有足足200個足球場大小，層層疊疊的鮮花成箱碼放在成千上萬個特制的花架中。空氣中滿是潮濕而馥郁的花香。其交易的鮮花品種高達1.3萬種，每年的鮮花交易量占到荷蘭總交易量的近50%。世界上80%的花卉產品來自阿斯米爾鮮花拍賣市場的交易。

有人將荷蘭花卉產業經營模式概括為“花卉生產企業加花卉拍賣市場體系”。荷蘭花卉出口額中的80%是經由拍賣市場進行的，所以拍賣市場已成為荷蘭花卉銷售的主渠道。荷蘭花卉拍賣市場對花卉產品的加工、保鮮、包裝、檢疫、通關、運輸、結算等服務環節實現了一體化和一條龍服務，大大縮短了花卉的交易時間，確保了成交的鮮花在當天晚上或第二天出現在世界各地的花店里，不僅降低了交易成本和風險，而且提高了效率。

郁金香花期很短，從開到謝不到兩月。賞花之余會有一絲傷感，覺得美好的事物總是稍縱即逝。其實這只是賞花者的想法，種花者可不這樣認為。在荷蘭郁金香球莖種植者眼里，姹紫嫣紅的郁金香固然美麗，但土壤里的球莖更加可貴。

我在一片紅色的郁金香花田里，看到一輛收割機隆隆駛過，鮮艷的花瓣灑落在壟間，壟上碧綠的花枝在風中搖曳。看著落紅滿地，心里不免一陣難過。“請不要感傷，這些花已經綻放，完成了它們的使命，現在把它們切掉是為了讓球莖充分吸收營養。”馬斯特一邊用手摘掉遺漏的花頭，一邊安慰我：“這片郁金香花田不是用來種花的，而是培育球莖的，賞花只是副產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