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錫悅這一年

于冰

2023年5月2日，韓國總統尹錫悅在龍山總統府召開的國務會議上發表講話。

2023年5月10日，尹錫悅和往常一樣現身位于首爾龍山區的總統府。這一天是他上臺執政一周年的日子。通常，韓國總統會在執政一周年發表感言，并舉行相關活動。但這一次，尹錫悅不另行舉辦記者會。

一向高調的尹錫悅，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選擇低調行事，也許有隱情。據民調機構最新公布結果顯示，尹錫悅國政支持率為36%，遠低于其上臺時52%的支持率（4月時其支持率還曾降為27%）。對其執政的負面評價為55%。其前任文在寅執政一周年時的支持率為78%，是其兩倍多。

有分析稱，韓國總統通常到執政后期才會出現反對率大于支持率的狀況，而尹錫悅上臺不到一年時間，就出現反對聲浪，這有些不同尋常，其中原因值得思考。

外交讓民眾“最不滿意”

尹錫悅曾說：“在就任一周年之際，絕對不能自吹自擂，宣傳自己做了什么。”但他還是在5月9日的國務會議上對自己的工作進行了回顧。

他說，過去一年發生最大變化的就是韓國的外交和安保，“韓國日漸成為世界秩序中心”，并回顧了他眼中的成果：搞“推銷外交”，改善韓日關系，強化韓美同盟，韓美日安保合作，等等。

對于尹錫悅的說法，韓國朝野給出了截然不同的評價。執政黨認為，韓美同盟和韓日外交的升溫，是尹錫悅政府的“最大業績”。在野黨則批評，韓國外交不平衡將導致國家利益受損。

韓國民眾對尹錫悅的外交工作評價不高。在前述的民調中，民眾對其施政最不滿意的就是外交，隨后為經濟、民生、物價等。《環球人物》記者采訪了幾位韓國民眾，他們對尹錫悅這一年執政表示“不滿意”的居多。

遼寧大學美國與東亞研究院院長呂超告訴《環球人物》記者，尹錫悅執政這一年，政績尤其是外交表現乏善可陳。尹錫悅在大選時大打“親美牌”，上臺后多次強調加強韓美軍事同盟。2022年5月21日，尹錫悅上任第十一天，在總統府接待了美國總統拜登。韓國總統辦公室高調宣傳，稱兩人的會面打破了韓國總統就任后與美國總統會面的最短時間，是重大突破。此后，尹錫悅與拜登多次會面。

在給尹錫悅“面子”的同時，美國也在壓韓國向日本“低頭”，看起來也取得了“效果”。比如，二戰期間韓國被強征的勞工和慰安婦，多年來一直要求日本政府道歉、賠償，尹錫悅政府卻提出用第三方代賠的方式。尹錫悅說，不贊同讓日本政府“為100年前的事情下跪”。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訪韓后，尹錫悅政府對福島核電站核廢水排放問題也提出了妥協方案。

很多韓國民眾認為，尹錫悅在面對日本時沒有拿出“韓國總統該有的態度”，雙方不是在同等位置討論這些問題。韓國輿論批評尹錫悅站上“新冷戰的試驗臺”，說他“在很多方面做出了國家無法承受的讓步”。面對批評，韓國總統辦公室為尹錫悅辯護道：“得益于尹錫悅對二戰勞工受害者賠償問題作出決斷，韓方把握韓日關系中的主導權，進而撬動韓美關系結構，促成《華盛頓宣言》的發表。”

美方則對尹錫悅的表現“很滿意”。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表示：“尹錫悅在改善韓日關系方面表現出決心和勇氣，這也是拜登總統非常關注的一個問題。”拜登對尹錫悅說：“感謝你的政治勇氣和對日本外交的個人承諾。”

呂超分析，雖然美國與日本、韓國都是軍事同盟關系，但在美國眼中，日本似乎“高韓國一等”。韓國對日本的外交態度受到美國的脅迫，服從美國的要求。韓國加入多個美國主導的所謂聯盟組織，韓美聯合軍演規模逐漸擴大，美國趁機把戰略轟炸機、航母、核潛艇部署到中國的家門口，給中國的安全環境帶來了不利影響。

此外，就尹錫悅在接受路透社采訪時的涉臺言論，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回應稱，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臺灣問題純屬中國內政，是中國核心利益中的核心，解決臺灣問題是中國人自己的事。希望韓方切實遵守中韓建交聯合公報精神，恪守一個中國原則，審慎處理臺灣問題。

韓國企業“受到了傷害”

“大韓民國1號營業員”，是尹錫悅對自己的稱呼。但這位“營業員”對推動韓國經濟發展貢獻如何？

一位多年從事對華商務的韓國民眾告訴記者，中韓兩國離得很近，尹錫悅對華的態度不僅影響了兩國關系，也波及韓國經濟。韓中兩國目前的關系不是韓國民眾愿意看到的。他說，尹錫悅上臺后，雖然韓國媒體上不乏對其正面評價，但在首爾光華門廣場、龍山總統府門前，經常有抗議活動，今年更出現多個大規模抗議活動。

呂超說，中國是韓國最大的貿易伙伴國。兩國建交以來，多位韓國總統在對華關系上采取務實、友好的態度。目前，中韓是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韓國也是“一帶一路”倡議合作伙伴。如今，韓方不顧這種友好關系，屈從美國，接受美《通脹削減法案》和《芯片和科學法案》的要求，給韓國企業套上了枷鎖。

比如，美方要求韓國政府敦促其國內芯片商，若中國禁止美國芯片制造商美光在華銷售，不允許韓國企業填補美光留下的市場缺口；美國政府阻止三星、SK等韓國半導體高科技產品企業向中國出售芯片，卻不負責包銷這些企業的產品，如果這些企業真按美國的指揮行事，對韓國經濟來說是“災難性的打擊”。

2023年5月7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左）與韓國總統尹錫悅聯合舉行記者會。

面對美方無理且不尊重韓國的要求，韓方不敢說“不”，還積極配合美國試圖牽制中國的政策，結果是韓國企業受到了傷害。據韓國產業通商資源部最新數據顯示，韓國今年4月份的貿易收支再次出現逆差。這已是韓國連續第14個月出現貿易逆差，創下了1997年5月份之后26年來的最長紀錄。

為彌補損失，尹錫悅積極開展對美“經濟外交”，帶著122名韓國商界巨頭一同訪美，其中包括三星電子董事長李在镕、SK集團董事長崔泰源、現代汽車集團董事長鄭義宣、LG集團董事長具光謨、樂天集團董事長辛東彬等韓國主要財團的核心人物。

幾輪商務會談后，韓國總統府在第一時間宣稱尹錫悅訪美成果頗豐，“在美國僅僅用了兩天時間，就為韓國拉來了44億美元（約合304億元人民幣）的投資”，與美國簽署了50份合作諒解備忘錄。不過，尹錫悅此行還給美國帶去了數百億美元的投資項目。這筆賬到底該怎么算，韓國商界自然心知肚明。

訪美回來，尹錫悅對媒體稱：“只要中國不對我們采取敵對行為，雙方遵守合同、保持可預測并相互尊重，完全可以和中方一起解決經濟問題。”對此，呂超搖頭嘆息：究竟是誰對自己的重要貿易伙伴“缺少尊重”？

2022年5月22日，美國總統拜登在韓國總統尹錫悅的陪同下參觀駐韓美軍烏山空軍基地。

未來或許日子難過

總統是最具政治色彩的角色。作為檢察官出身的韓國總統，尹錫悅與幾位前任相比，口才方面不占上風。

4月27日，尹錫悅在美國國會做了一場長達44分鐘的英文演講。韓國總統府辦公室稱，尹錫悅是歷屆韓國總統中第五位用英文發表演講的。他十分重視這場演講，推掉了許多公開活動，對演講內容仔細審定，并連續多日練習演講到深夜。

演講當天，尹錫悅從19世紀末的美援，講到20世紀的韓美同盟，再講到當前所謂“印度太平洋時代”作為合作伙伴的韓美兩國，還說到了未來同盟關系的升級。說到1950年冬天的長津湖戰役，尹錫悅稱贊美海軍陸戰隊第一師“奇跡般地突破了12萬中國軍隊的圍攻”。

長津湖戰役是抗美援朝戰爭中的經典戰例。中國人民志愿軍與美軍狹路相逢，經過血戰取得勝利。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針對尹錫悅相關言論表示：根據中方戰史記載，此役共殲敵3.6萬人，其中美軍2.4萬人，包括全殲美軍一個整團，美軍第八集團軍司令沃克中將也在混亂中翻車身亡。美國時任國務卿艾奇遜稱之為“美國歷史上路程最長的敗退”。

雖然尹錫悅對美軍吃的敗仗盡力恭維，但私下里，他也有“脫口而出”的時候。2022年9月21日，尹錫悅在美國參加由拜登主持的一個會議。散會后，他對隨行人員說：“如果國會那些小崽子們不予承認，拜登總統也感到臉上無光，這怎么辦？”沒想到，這個畫面被韓國媒體拍到。視頻畫面在網絡上迅速傳開，韓媒在報道中稱尹錫悅“辱罵美國國會”，稱這是“外交慘案”“粗口外交”。眼看事態擴大，韓國總統秘書官辯稱尹錫悅當時所指“不是美國國會，而是韓國國會，也沒有提到拜登”。這番話又引來新的憤怒：難道韓國國會就該被罵？

呂超說，此事說明尹錫悅的外交班底能力可能有問題。過去，韓國政府在中美之間盡力走平衡外交路線，但尹錫悅政府似乎沒有注意這種平衡。缺乏政治經驗的他用了一個“拼湊起來的外交班底”，打破了相對平衡的局面。

被質疑的不僅是尹錫悅的外交班底。韓國國內對他的內政也有不少議論。比如，在梨泰院萬圣節踩踏事件中，他的處理就被批不及時，對相關責任人的處罰也不夠公正。

明年，韓國將進行國會選舉。如果在野黨議席繼續增加，尹錫悅的日子會更難過。呂超說，執政黨在國會中只占少數席位，尹錫悅就注定會成為“跛腳總統”，政務決策會遭國會否決，施政也會被國會限制。有韓國民眾對《環球人物》記者表示，尹錫悅還有4年執政期，對未來的日子他們“有些擔心”。

尹錫悅

1960年出生于韓國首爾，畢業于首爾大學法學系，1994年進入大邱地方檢察廳，2017年出任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廳長，曾主導了前總統樸槿惠“親信干政案”和前總統李明博受賄案的調查，2022年5月10日出任韓國第20任總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