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豬跑嗎？

黃慕秋

這些年，湖州埭溪鎮的年豬飯活動辦得紅紅火火。兒子十分詫異地問過我，年豬飯是什么樣的？我憑著兒時記憶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殺年豬”這件事。瞧著他似懂非懂的樣子，我兀自想起一句俗語：“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然而如今，對于許多孩子來說，這句話的字面意思得反過來引用：“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

由于兒子便是這種吃了12年豬肉，卻還沒見過豬跑的人，所以他對“年豬飯”抱存著無限揣測。于是，我決定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年豬飯，在我小時候被叫作“吃殺豬飯”。殺年豬一定是在飄雪的臘月里，主人家選好良辰吉日，再去請殺豬師傅，約定時間。

到了這一天，年豬的主人家還需要找幾名幫手。畢竟，捉豬是特費力氣的事。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圍追堵截著一頭亂跑亂撞的年豬，豬叫聲常常又響亮又清脆又歇斯底里。年幼的我又想觀看，又覺得豬可憐極了，不由自主捂住耳朵。當然，這種矛盾的心情只是一時的，并不耽誤我在飯桌上吃得滿嘴流油。后來，舅媽告訴我，年豬叫得越響亮，越預示著來年大吉大利。

當年豬被捉住后，他們會給它戴上大紅花，綁住四只豬蹄，抬上案板，舉行殺年豬儀式。“殺豬咯！”殺豬師傅高喊一聲，割喉放血一氣呵成、干凈利落。接著，年豬就被褪干凈毛，切分成塊塊豬肉。

在湖州福地窺見美麗的中國，在太湖南岸讀到內心的自己。

對于許多孩子來說，這句話的字面意思得反過來引用：“沒見過豬跑，還沒吃過豬肉嗎？”

湖州的年豬飯上不一定有紅燒肉，可必定有一道咸菜燒肉，咸菜吸飽了肥油，因而肥瘦相間的五花肉變得香而不膩。還有口感爽滑、猶如嫩豆腐的豬血湯，埭溪鎮聞名遐邇勁道十足的套腸，年夜飯必備的糯米肉圓，再加上白燒肚絲、爆炒豬肝……每一道都是新鮮熱乎、真材實料的美味佳肴。親朋好友圍坐一桌，談天說地，越吃越覺出濃濃的年味。

終于，帶兒子去埭溪鎮大沖村參加了他心心念念的年豬飯活動，不過在舉刀宰殺那只叫得震耳欲聾的年豬時，他特意避開了那場面，走到一旁圍觀打年糕。

只見年糕放在石臼中，兩位大爺用木榔頭你一下我一下地捶打著。一位大爺還將榔頭遞給他試試，他猶豫一秒，有點費勁的舉起榔頭打下去，輕飄飄的，大爺突然咧著嘴哈哈笑：“小伙子要練練臂力了啊！”

年豬被放進開水中褪毛，兒子說他總算看過了“豬跑”。等待著吃年豬飯的間隙，我們加入了制作傳統小吃青團的大隊伍。一位師傅邊講解邊示范，將拌了艾草汁的糯米粉揉勻，分成小團，再將甜甜的豆沙餡或者醇香的黃豆餡捏進去，喜歡咸口的話，還有咸菜豆干肉丁餡，收口，裹緊成扁球形。不一會兒，就望見兒子捧著一個七扭八歪的青團朝我傻樂。

做好的青團放進大鐵鍋蒸熟。出鍋時，來上一只，每一口都帶著清淡、悠遠的艾草香。

傍晚，熱騰騰的年豬飯開席了，如同過年般熱鬧非凡。菜色沒變，依然是我小時候吃過的那些種類，也依然散發著那股樸素的大鍋和土豬香。唯一不同的是，大快朵頤的人，不再是我，而是我身邊這個小伙子，他長著酷似我的眉眼，是我生命的延續，亦是這人世間時光與煙火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