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將軍硬宰相

李曉巧/ 專欄作家

漢文帝后元六年（公元前158年），匈奴對漢朝發動戰爭，漢朝部署宗正劉禮領軍駐霸上、祝茲侯徐厲領軍駐棘門、河內守周亞夫率軍駐扎細柳，三路勁旅共同捍衛京城長安。

大敵當前，漢文帝親自慰問并檢閱三處駐軍，結果，他發現“霸上、棘門（駐軍）如兒戲耳”，惟周亞夫的部隊軍令如山，戒備森嚴、無懈可擊。雖然漢文帝被擋軍營外，還被要求按照軍營規定減慢馬車速度，周亞夫也只以軍禮相見不拜，但是漢文帝“稱善者久之”，夸贊周亞夫“此真將軍矣”。此后，周亞夫部隊的駐地“細柳營”之名，成為對軍紀嚴明的軍營的褒喻。

漢文帝信任周亞夫的治軍才能，提拔他為中尉，掌管京城的兵權，負責京師的警衛，臨終囑咐皇太子劉啟，國家如遇緊急情況，可讓周亞夫掌握軍隊。劉啟繼位為漢景帝，周亞夫為車騎將軍。漢景帝三年（前154年），“七國之亂”爆發，漢景帝想到先帝的教誨，任命周亞夫為太尉，率領中央軍平亂。周亞夫向漢景帝匯報了自己的戰略規劃，而后出其不意率大軍繞道會合滎陽，集中攻打叛軍主力，又切斷領頭的吳楚叛軍的糧道，“吳楚既餓，乃引兵去”，周亞夫指揮精兵出擊，大敗叛軍。用時三個月，周亞夫平定了“七國之亂”，威名大震，由太尉升丞相，昔日“真將軍”，而今成為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漢朝丞相。

漢景帝前元七年（公元前150年），因為宮斗，漢景帝要廢掉栗姬所生的太子劉榮，周亞夫反對，漢景帝對他開始疏遠。其后，太子劉榮依然被廢，同年四月，王皇后的兒子劉徹被立為太子。

很多事情都是利弊互生。“七國之亂”時，周亞夫護國建功，但也得罪了竇太后最疼愛的兒子梁王劉武，為集中兵力進攻叛軍主力，周亞夫拒絕了梁王的請援。于是，劉武每次到京城都在竇太后面前說周亞夫的壞話。

某日，竇太后忽然建議賜封漢景帝皇后王娡的哥哥王信為侯爵，礙于先帝時的慣例，漢景帝不好立即表態，回復：“請得與丞相計之！”丞相周亞夫祭出了“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的祖訓，反對封王信為侯。

周亞夫是漢朝開國功臣周勃的兒子，漢惠帝去世后，呂后稱制為圣，想封立呂氏親戚為王，只有右丞相王陵反對，時任太尉周勃和左丞相陳平都沒敢當面反對。可見，作為將門虎子的周亞夫，比他父親更硬氣，他得罪的皇族權貴當然不止一個王信。

不久后，在封侯這件事上，周亞夫再次得罪漢景帝。那是匈奴王徐盧等五人歸降漢朝，漢景帝很高興，要封他們為侯，以鼓勵更多匈奴人歸降。周亞夫站出來反對，他認為，這五人是背叛了他們的主子，如果給他們封侯，那么我們以后如何處罰不忠誠、不守節的官員呢？這次，漢景帝斷然否決了周丞相的建議，將五人封侯。于是，周亞夫稱病辭職。

周亞夫年高，他的兒子悄悄向制造皇室用品的工匠訂購了500具甲盾，以備其父將來去世發喪之用。少爺脾氣的周公子給傭工的期限緊，還不想早給錢。結果，心有怨氣的傭工就告發他私買國家禁用品，意在謀反。

廷尉責問周亞夫是不是蓄謀造反？周亞夫回答，所買甲盾是葬品，怎么會是謀反呢？審訊官吏接話說：“你即便活著不反，去世安葬后在陰間也會謀反！”并對周亞夫更加嚴詞詢問。《漢書》記載，周亞夫“不食五日，嘔血而死”，條侯爵位被撤銷。

周亞夫死后，漢景帝立即封大舅子王信為蓋侯。王信不學無術，為人紈绔，“行跡多不循道理”，與一心想登皇位、謀殺大臣的梁王交往勾結。

班固《漢書》將織布匠出身、參與漢朝開國，后又撥亂反正、擁立漢文帝的絳侯周勃比為古代伊尹、周公一樣的曠世功臣，評價周勃之功“何其盛也”。但班固對周勃之子周亞夫卻沒有專門評價。司馬遷則認真指出，周亞夫“足己而不學，守節不遜，終以窮困”。真將軍硬宰相，“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