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rhad Manjoo
2023年至今,美國平均每周發生超過一起校園槍擊案。所以,兩黨議員最終就如何保護美國兒童達成共識:封殺TikTok。
但這是真實生活該有的樣子嗎?我們真的要這么做嗎?
多年來,美國政界人士一直警告稱,TikTok歸屬于中國的技術公司字節跳動,它會允許中國的執政黨監視美國用戶的使用數據,或以其他方式威脅美國的國家安全。
在3月下旬一場混亂的國會聽證會上,議員們用一些聽起來嚴厲,有時甚至很愚蠢的問題,猛烈地抨擊了TikTok首席執行官周受資(Shou Chew),且經常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現在看來,這個全球下載量最高的應用最終將在美國被禁的可能性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
這會是一個相當極端的結果:棘手的問題并未得到解決;Facebook和Google等技術寡頭則會大賺一筆;數百萬美國人言論自由的權利被侵犯—而言論自由本是美國一貫對外彰顯的道德權威。
即便是對那些擔心中國公司影響力過大的人來說,專門針對TikTok下禁令也是不必要的,因為有一個更好的方法,能同時監管TikTok和其他社交類應用:實施嚴格的法規來保護所有美國人的網絡隱私,使其不受來自全球各地(而不僅僅是中國)的應用的隱私侵犯。
國會議員們過于關注TikTok的中國出身,卻忽略了互聯網運營的真正問題—正如記者朱莉婭·安格溫(Julia Angwin)最近所指出的—第一,靠廣告支持的應用程序,收集了關于我們的海量數據;第二,它們以令人恐怖且不透明的方式利用這些數據來操縱我們;第三,法律在保護我們的私人信息不被出售、不被包括政府在內的任何人竊取上存在漏洞。這些問題不只涉及TikTok這一款應用程序。
為了應對這些全行業普遍存在的問題而封殺TikTok,就像說沒有安全帶的汽車是不安全的,所以我們應該禁止沒有安全帶的日本汽車和德國汽車,因為只有美國生產的汽車可以被允許傷害我們。要求所有國家出產的汽車都配備安全帶,難道不是更明智的做法嗎?
我并不是在為TikTok辯護,但如此大規模的審查應該提出強有力的危害證據。確實有一些證據,比如記者艾米麗·貝克-懷特(Emily Baker-White)曾報道過TikTok及其母公司的重大不當行為,包括在中國的一些工程師可獲得美國用戶的數據。情況不太妙!
但其他技術公司也出現過一些不光彩的隱私丑聞—惠普曾監視記者,Uber掩蓋了5700萬用戶記錄泄露一事,文件顯示許多Google員工曾違規訪問用戶數據,Twitter曾雇用一名跟蹤持不同政見者的沙特間諜—而國會并沒有封殺這些公司。
封殺TikTok還存在其他問題。長期以來,兩黨議員一直就大型技術公司權勢過大互相大肆抨擊。而TikTok是多年來首款能對Facebook的社交媒體主導地位構成實質性威脅的應用。
Facebook和Instagram的母公司Meta一直在竭力追趕TikTok,為此采取了諸多手段,其中包括Instagram的“產品改版”,以進一步凸顯其“山寨”TikTok的一個功能—Reels。《華盛頓郵報》去年報道稱,Meta甚至聘請了一家共和黨咨詢公司來“策劃一場全美范圍的運動,試圖使得公眾對TikTok產生敵對心理”。Google旗下的YouTube也推出了類似TikTok的產品。
如果TikTok明天從主流應用商店中消失,誰會受益呢?可能不會是努力奮斗的硅谷創業者在車庫里創造的創新應用。在沒有實質性規則可以限制所有互聯網公司收集數據、用戶畫像分析和推送定向廣告的情況下,TikTok的不透明算法不乏替代者,比如Facebook、Google或Twitter的不透明算法。那些在政客口中“已經能很大程度上左右美國公眾輿論”的公司,只會變得更強大。
那么,該怎么辦呢?TikTok一直在強調其保護美國用戶數據的提議“德克薩斯計劃”(Project Texas)。正如周受資在國會聽證會上所說的,該計劃會使TikTok變成一家美國公司:“美國的數據由美國公司存儲在美國土地上,由美國人員實施監督。”
但我對此表示懷疑。數據很少被如此嚴格地限制在某一地區。正如Twitter原信任與安全主管約爾·羅斯(Yoel Roth)所寫的,將TikTok的美國數據與其他數據分開可能會適得其反,會削弱平臺對于協同宣傳等威脅的洞察力。只有通過檢查大量數據,企業才能發現這種操縱行為—如果TikTok無法評估平臺上的所有數據,它可能會覺察不到真正的威脅。
保護我們的數據,更好的辦法是必須要求所有的互聯網公司實施相當于安裝汽車安全帶的措施。互聯網民權組織—電子前沿基金會(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呼吁制定聯邦隱私法,其中包括要求企業在收集、使用和共享數據前必須征求用戶的明確許可;讓人們看到企業具體掌握了他們的哪些數據;讓用戶更容易起訴濫用其數據的公司;允許用戶在不同平臺間轉移信息;更嚴格地監管“數據經紀人”行業。
當然,要貫徹落實這些規定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正如多年來,我們一直有一個全美范圍的“謝絕來電名單”,但誰不是經常接到垃圾電話呢?
在采取封殺一款應用這樣的極端措施之前,嘗試一些審慎的政策的想法仍然是有道理的,審查制度不應該成為默認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