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穎

中國電子信息產業發展研究院正高級工程師,科技與標準研究所所長。長期從事產業技術創新戰略、科技管理、產業發展戰略規劃研究。著有《創新管理》《技術對外依存與創新戰略》等專著,參與《智造熱點》、2013-2022年度制造業技術創新藍皮書等書籍撰寫,重要研究成果多次獲得了工業和信息化年度優秀成果獎。
近年來,我國制造業企業研發投入不斷提高,研發能力持續增強,聚焦重點產業領域取得一批創新成果,為推進新型工業化建設提供了有力支撐。立足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企業在制造業創新體系和國際科技博弈中的作用更加凸顯,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這是新時期對于企業承擔創新使命、實現產業高質量發展的更高要求。
企業成為科技創新主體
是大勢所趨也是形勢所迫
進入新時期,企業已成為科技創新活動的重要參與者。隨著我國經濟和產業快速發展,企業在創新中的作用愈發凸顯。進入新時期,國際產業競爭轉入科技競爭軌道,國際科技格局發生巨變,我國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建設,企業的創新主體作用逐漸強化,企業開展創新特別是硬科技創新的內生動力日益增強,開始呈現出向創新鏈條前端延伸的趨勢,實現了從技術創新主體到科技創新主體轉變。
第一,新一輪科技產業革命引發科研范式發生深刻變革,越來越多的企業向創新鏈前端延伸。
第二,科技創新成為產業競爭的主戰場,企業必須依靠科技創新突破更多短板制約環節。
第三,我國正處于科技自立自強的戰略機遇期,更多企業將要成為國際科技發展的領航者。
企業作為科技創新主體的
主要表現及存在的差距
一般來說,企業的創新主體表現為創新決策、研發投入、科研組織和成果轉化的主體,在新時期,企業成為科技創新的主體,是較以往更加強調企業在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中的作用。
企業是創新決策的主體。主要表現在:一方面企業在國家產業科技類規劃、重大科技項目指南、重點行業技術路線圖等關乎產業創新方向的重大決策論證中具有較高的話語權;另一方面企業在進行創新決策時,不僅要制定能夠滿足當前經濟利益的短期研發計劃,更要具有戰略性眼光,前瞻布局影響行業發展的前沿技術領域,提升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和創新能力。
當前,我國企業參與國家科技決策咨詢的程度相較于發達國家仍有差距,例如,美國總統科技顧問委員會是由產(企業家)學研及非政府組織的知識精英組成;日本內閣綜合科學技術創新會議的成員包括相關部門首長和來自教育界、科技界、產業界(企業家)的精英。相比之下,我國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在國家重大科技戰略“前半篇”謀劃中參與不足,難以將苗頭性、潛在性技術創新動向反饋到決策中。同時,我國具有戰略眼光的、掌握規則主導權和生態控制權的領軍企業不多。例如華為就是這類領軍企業的典型代表,可惜目前我國在這類研發投入高、能夠影響行業創新方向的大企業數量上仍然不足。
企業是研發投入的主體。主要表現在:一方面企業在R&D經費投入規模上遠遠超過其他創新活動參與者;另一方面企業R&D經費投入結構合理,企業作為科技創新主體,特別要注重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的投入。
從企業發展規律看,在戰略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如生物醫藥、半導體等領域的企業,因產業技術創新速度快、科技含量高、技術競爭激烈,企業的競爭點不僅局限在技術研發,而是擴大和前移到基礎科研領域,企業逐漸關注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2018年,我國企業研發投入經費中只有0.22%用于基礎研究,僅占主要創新型國家的五十分之一左右。可見,我國企業對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投入仍相對較少。
企業是科研組織的主體。主要表現在:一方面企業在產學研合作中處于主導地位,通過協調產學研各方利益,形成多主體協同發力的高耦合創新生態;另一方面企業在國家重點實驗室體系、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等重大科技創新平臺以及新型研發機構建設和運行中,發揮核心組織者的作用,將市場需求迅速反饋到創新鏈前端,促進基礎研究成果迅速轉化為現實生產力。
當前,我國企業在產學研合作中的作用依然相對較弱,《2021年中國科技統計年鑒》顯示,2020年,我國企業對科研院所研發經費貢獻占比不足4%,對高校研發經費貢獻占比不足四成;《2021年中國專利調查報告》表明,我國只有5.7%的專利由產學研合作產生,高達93.1%由產學研各方單獨完成。此外,我國由企業牽頭組建的創新載體數量較少。2015年以后,我國陸續啟動建設制造業創新中心、產業創新中心、技術創新中心等企業牽頭組建的國家新型創新載體,但建設時間不長,數量較少,都沒有超過兩位數。
企業是成果轉化的主體。主要表現在:一方面企業基于知識產權等將創新成果轉化為實際的經濟價值。另一方面企業將優勢技術轉化為國內或國際技術標準,用標準創新引領產業發展,增強整個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和產業創新生態的主導權。
相較于國際領軍企業,我國大部分企業的專利質量仍然較低,專利轉化后的價值相對不高。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公布的2022年國際專利申請報告,對比華為和高通的2022年PCT專利,華為的申請量(7689件)幾乎是高通(3855件)的2倍,但華為通信設備制造行業專利價值主要在3萬至30萬美元,而高通的專利價值主要在60萬至300萬美元。而且,我國企業牽頭制定國際標準能力也不強,例如,我國在國際標準化組織、國際電工委員會和國際電信聯盟中的話語權不夠,主導制定的國際標準數量僅排在全球第5位。
四點建議
一是加強企業在國家科技創新決策中的地位和作用。進一步完善國家科技咨詢制度,提高科技領軍企業專家的數量,在市場應用導向的科技項目決策中增加科技領軍企業的話語權。優化國家科技項目的評價導向,應用導向明確的項目以市場用戶評價為主,著重評價成果未來市場前景和對行業的輻射帶動情況。
二是引導有能力的企業開展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進一步加強基礎研究前瞻部署,持續支持中央企業、民營科技領軍企業開展前沿領域和交叉領域關鍵核心技術研發。探索中央財政對制造業科技領軍企業開展基礎研究的穩定支持機制,帶動地方和社會資本支持開展原始創新。進一步優化研發費用加計扣除、加速折舊、投資抵免、技術開發準備金、貸款貼息、政府采購等支持政策,引導有能力有需要的科技領軍企業逐步開展基礎研究和前沿探索。增強國有企業在戰略性、先導性、原創性技術創新中的領軍作用,完善國有企業考核制度,加大基礎研究、應用研究、自主創新成果應用水平在國有企業考核中的比重。
三是推進科技領軍企業牽頭建設產業科技創新聯合體。鼓勵科技領軍企業牽頭,引領帶動多層級、跨區域的高校、科研院所、金融機構以及第三方中介共同建設創新聯合體,通過技術服務、產業孵化、知識產權運營等商業模式創新,加快企業與高校、科研院所之間的科技資源、信息數據共建共享,加快推進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探索依托科技領軍企業建設國家實驗室,在國家實驗室組織的科研項目中,鼓勵科技領軍企業積極參與或牽頭承擔項目。支持具備條件的科技領軍企業布局國家重點實驗室,提高企業牽頭組建的國家重點實驗室占比。
四是完善支撐科技領軍企業創新發展生態基礎。聚焦重點戰略性新興產業,引導企業開展PCT專利布局,增強專利布局與協同運用能力。推動在數字經濟、人工智能、量子科學等新領域新業態建立產業專利池,促進知識產權高效運用。鼓勵科技領軍企業把技術優勢轉化為標準優勢,支持企業牽頭發展全球性、區域性標準化組織,提高影響力和話語權。支持企業深度參與國際標準和技術法規的制定,積極向國際組織貢獻中國技術方案。穩步推進金融支持創新體系建設,促進科技、產業、金融良性循環。加快推動銀行、保險、證券、各類基金、擔保公司以及其他金融機構之間的聯動銜接,積極推廣投、貸、保聯動等多種服務模式創新,為科技型企業創新提供持續的資金支持。深化產教融合,支持科技領軍企業依托或聯合高校設立產業學院、研發中心以及重點實驗室,共建共享生產性實訓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