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當前,綠色創新成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和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文章基于國企改革背景,以2010—2021年滬深A股國有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考察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研究發現:國有控制權轉讓顯著抑制了企業綠色創新,且這種抑制作用主要影響企業實質性綠色創新;國有控制權轉讓后,非國有控股股東通過金融資產投資和降低社會責任水平抑制企業綠色創新。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股權制衡度和媒體關注度越高,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抑制作用越弱。研究豐富了非國有股東經濟后果和企業綠色創新影響因素的相關文獻,為推進我國國企改革提供了新的理論支持和參考依據。
【關鍵詞】 國有控制權轉讓; 綠色創新; 控制權私利
【中圖分類號】 F234;F27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3)23-0043-08
一、引言
新時代十年,我國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國內生產總值翻了一番,對世界經濟增長的平均貢獻率達到38.6%,但還存在一些發展不足和不充分的問題,推進高質量發展還有許多卡點瓶頸,生態環境保護任務仍然艱巨。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在此背景下,如何實現經濟社會發展與環境保護和諧共進,解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問題,已成為重要議題。破解這一難題的關鍵在于發展綠色經濟,促進經濟增長與資源消耗盡早脫鉤。根據創新驅動理論,外生的技術引進和模仿難以成為驅動經濟增長的長期穩定力量,內生的自主創新才是驅動技術變革和經濟增長的核心因素[ 1 ]。綠色創新結合了綠色與創新的發展理念,通過對產品、服務、工藝和管理方法等的創造或改良為創新主體實現增值,形成綠色競爭優勢[ 2 ],并降低環境污染強度[ 3 ]。因此,新發展格局下,如何推動企業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提高綠色創新水平,成為當前亟須探究的重要問題。
作為我國經濟的重要支柱,國有企業對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作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我國積極穩妥推進國企混合所有制改革,鼓勵國有資本、集體資本以及其他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和相互融合,以此提升國企效率。國企在不斷引入非國有資本的過程中,出現了國有資本所占比重逐步減少甚至完全退出的情形,現有學者將這種改革方式分為量變和質變[ 4 ]。企業內部不同性質股權或大股東股權的輕微變動并不能對公司決策和公司治理產生實質性影響,終極控制權性質及其控制地位等“質”的變化才是影響公司各維度表現的本質因素[ 5 ]。國有控制權轉讓后,非國有股東有動力建立有效的監督和激勵機制,優化公司治理結構,進而緩解第一類代理問題。然而,當非國有大股東獲得國企控制權后,其有更大的機會謀取控制權私利,進而通過資金占用和關聯交易等方式侵占中小股東利益。因此,國有控制權的變更對企業的影響既可能是正面的也可能是負面的。為此,本文試圖對以下問題做出回答: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產生什么影響?具體的影響機理是什么?
基于2010—2021年滬深A股國有上市公司數據,本文分析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可能的貢獻在于:(1)拓展國企混改研究的分析視角。現有研究大多基于混合所有制企業內部混合主體多樣性和非國有股占比等“量”的視角,本文從控制權轉移這一“質”的視角出發考察其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2)豐富企業綠色創新的相關文獻。已有文獻大多聚焦制度因素和市場因素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較少關注企業內部因素在其中發揮的作用。(3)從內外部公司治理機制的視角檢驗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異質性影響,為進一步完善國企改革、引導國企高質量發展提供一定的參考依據。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文獻回顧
國有企業的創新發展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焦點。政治觀認為,國有企業受到政府和國有資產管理機構的監管,往往還承擔著增加就業、改善公共服務等目標,為了維持社會穩定和經濟增長,政府會干預國有企業的經營決策,使其更傾向于保守的投資策略。經理人觀認為,基于委托代理理論,國有企業難以對經理人建立有效的監督和激勵機制,使得國有企業代理問題更為突出,國企經理人更可能為了追求私有收益而減少高風險投資項目,即使這些項目有助于增進企業的競爭力和長期價值。
現有研究主要著眼于混合所有制企業股權結構或控制權地位差異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其中,不少學者認為,提高非國有股東在國有企業中的持股比例對企業的創新投資具有積極作用。國有企業引入多元投資主體參股后,逐漸表現出“市場化”特征,進而更有可能基于價值最大化的目標將資金投放到創新活動上[ 6 ]。非國有股東在獲得企業一定的所有權后,更有動力建立有效的監督和激勵機制,優化公司治理結構,減少經理人的道德風險和機會主義行為,促進其更多考慮企業長遠利益,積極承擔創新活動[ 7 ]。此外,也有學者認為,允許非國有股東參股國企并不會改變國有資本的控股地位,非國有資本無法從戰略高度對企業施加影響,難以提高企業的創新效率[ 8 ]。無論采用何種轉讓方式,非國有股東獲得國有企業控制權往往需要支付大量的對價,從我國資本市場發展態勢來看,通過提高企業業績進而提升股價等方式來獲利顯然需要很長的周期,為了盡快收回投資成本,非國有股東會傾向于謀求控制權私利[ 9-10 ]。而且,當非國有股東獲得控制權后,其對管理層的任命及經濟利益有直接決定權,因而能夠通過在職消費等方式拉攏管理層為其獲取控制權私利提供便利。因此,國有控制權轉讓后,非國有股東有充分的動機和能力掏空上市公司資源,追求短期超額收益,進而對技術創新等風險承擔活動產生不利影響。
從資源依賴理論來看,企業通常不具備創新活動所需的全部資源要素,需要從外部獲取資源支持。國有股權使得國有企業往往在創新資源獲取方面更具優勢。國有控制權轉讓后,企業的資源優勢減弱,還可能因企業性質的轉變而受到信貸歧視,面臨更強的融資約束,進而導致企業的創新活動受到限制[ 11 ]。也有研究表明,對于創新資源吸收與轉化能力較弱的小規模企業,國有控制權帶來的資源優勢不足以抵銷其負面影響,非國有控制權對經理人的監督激勵作用更有利于小規模企業的創新[ 5 ]。
綜上所述,目前關于國企混改與企業創新行為的研究主要從混合所有制企業中非國有股東持股比例等“量變”的視角探討對企業創新行為的影響,國有控制權轉讓這一“質變”層面的研究相對較少。且已有研究大多是從代理成本和融資約束角度分析國有控制權轉讓如何影響企業創新活動,其背后的作用機理和影響渠道有待進一步研究。與傳統創新相比,綠色創新具有更獨特的雙重外部性,目前鮮有文獻研究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及其作用機理。
(二)研究假設
綠色創新將創造新價值的過程與環境保護相掛鉤,是實現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雙贏的關鍵手段。與傳統創新相比,綠色創新不僅提供“傳統”的好處,如經濟節約、效率和效益的提高,而且能夠通過減輕環境損害或改善環境質量而帶來公共利益。然而,綠色創新具有典型的“雙重外部性”特征[ 12 ]。一方面,新技術的推廣導致部分創新知識成為公共知識以及對新技術的模仿和復制,創新主體的利潤可能被吞噬,企業承擔所有的綠色創新成本和風險,卻無法獲取所有的創新收益。另一方面,耗能排污的環境外部性容易導致減排成本被低估,進而造成企業在綠色創新活動方面的激勵不足。這種追求經濟利益與生態利益上的沖突,使得逐利性更高的非國有股東缺乏內生的創新動力。財富轉移觀認為,非國有股東往往追求私有收益最大化,在獲得國有控制權后存在掏空和轉移資本、侵占中小股東利益的動機。非國有股東需要支付大量的對價才能夠獲得國有企業控制權,為了盡快收回投資成本,非國有控股股東可能謀取控制權私利,侵占上市公司的資源,從而占用大量綠色創新資金。而且,由于綠色創新投入大、風險高,無法短期內為企業帶來直接的經濟利益,使得追求短期效益的非國有控股股東進行綠色創新的意愿不足。此外,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在環境投入等社會責任承擔方面存在很大差異。一般而言,國有企業受到的環境規制更強,合法敏感性更高,會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和環境責任[ 13 ]。綠色創新更加關注環境效益,對社會福利具有潛在貢獻,與政府的期望和政策邏輯存在一致性。當國企發生控制權轉移后,國有產權的隱性契約效力降低,企業更多關注經營業績,社會責任水平隨之降低[ 14 ],可能忽視綠色創新等長期戰略的發展。采用綠色技術往往需要更多樣的技術資源以及更高的經濟成本,國有企業控制權轉讓后,企業在物質資源、技術信息等要素獲取方面的優勢減弱,在成本與效益的考量下,企業可能沒有足夠的能力和意愿進行綠色創新。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在其他條件相同時,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0—2021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①,同時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ST或*ST和退市公司、樣本期內實際控制人性質發生過一次以上變動公司、關鍵數據缺失公司。為了消除極端值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對主要連續變量進行了上下1%的Winsorize處理。國有控制權轉讓的實際控制人數據和相關財務數據來自CSMAR數據庫,綠色專利申請數據來自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CNRDS),最終得到856家公司8 800個公司—年度觀測值。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綠色創新(Gp)。借鑒黎文靖和鄭曼妮[ 15 ]的研究,本文首先使用綠色專利申請量衡量企業綠色創新總體水平(Gpatent),然后基于綠色創新專利的類型進一步將綠色創新分為實質性綠色創新和策略性綠色創新,其中實質性綠色創新(Gptin)用企業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衡量,策略性綠色創新(Gptud)用企業綠色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衡量。
2.解釋變量
國有控制權轉讓(Transfer)。借鑒曹越和孫麗[ 9 ]的研究,國有控制權轉讓是指國企實際控制人由國有股東變更為非國有股東。國有控制權轉讓(Transfer)為虛擬變量,如果國企在t年發生控制權轉讓,則t年之前Transfer為0,t年及t年以后為1。
3.控制變量
參考相關研究,本文選擇如下控制變量: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公司成長性(Growth)、盈利能力(Roa)、現金持有水平(Cash)、上市年限(Age)、獨立董事規模(Indep)、兩職合一(Dual)。
變量定義與說明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定
為了檢驗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本文構建如下回歸模型:
其中,被解釋變量Gp表示企業綠色創新總體水平,解釋變量Transfer表示國有控制權是否轉讓,Control為控制變量,?著為隨機誤差項。本文同時控制了行業和年份虛擬變量。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檢驗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綠色創新(Gpatent)均值是0.384,標準差是0.833,最小值是0,最大值是3.932,表明我國國有上市公司綠色創新水平目前普遍偏低,且相互間存在較大差異。此外,從不同類別的綠色創新產出情況來看,樣本公司在綠色創新質量(Gptin)和數量(Gptud)方面也存在較大差別。Transfer的均值為0.031,表明有3.1%的樣本公司實現了國有控制權轉讓。
變量的相關性檢驗結果顯示,國有控制權轉讓(Transfer)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Gpatent)的相關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②,初步驗證了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的假設。
(二)基準回歸結果
表3列示了國有控制權轉讓與綠色創新水平的回歸結果。列(1)顯示,國有控制權轉讓(Transfer)的系數為負,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會降低企業綠色創新水平。列(2)、列(3)分別報告了實質性綠色創新(Gptin)和策略性綠色創新(Gptud)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國有控制權轉讓同樣顯著降低了企業的實質性綠色創新和策略性綠色創新。通過系數差異性檢驗③可知,Transfer的系數在實質性綠色創新和策略性綠色創新之間存在顯著差異,說明國有控制權轉讓使實質性綠色創新受到了更大的不利影響。其原因在于,國有控制權轉讓后,非國有股東謀求控制權私利,在綠色創新投入上存在短視問題,隨著企業融資約束增強以及承擔環境責任意愿的降低,企業缺乏能力和意愿提升企業綠色創新質量。然而,企業假意迎合綠色發展趨勢的“漂綠”行為卻有可能為企業帶來研發補貼或稅收優惠等好處。因此,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策略性綠色創新抑制作用相對較小。總之,表3結果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了企業綠色創新水平,且這種抑制作用主要影響綠色創新質量,H1得到驗證。
(三)內生性檢驗
基準回歸結果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會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產生抑制作用。然而,檢驗結果可能受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因此,本文通過傾向得分匹配法(PSM)進行檢驗。具體做法如下:樣本期內發生國有控制權轉移的企業作為處理組,選取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公司成長性(Growth)、盈利能力(Roa)、董事長與總經理是否兼任(Dual)為協變量,按照1:1最近鄰匹配有放回抽樣的方式進行逐期匹配。匹配后,所有協變量標準化均值的偏差均在10%以內。匹配后的樣本回歸結果見表4。綠色創新總體水平(Gpatent)和實質性綠色創新(Gptin)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但策略性綠色創新(Gptud)的系數不顯著。結果再次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起到抑制作用,且這種抑制主要作用于實質性綠色創新,進一步驗證了H1。
(四)穩健性檢驗
1.更換被解釋變量
由于樣本企業綠色專利數據存在一些空缺值,本文將被解釋變量替換為企業是否有綠色專利(Gpatent_dum),采用logit模型進行回歸。表5列(1)顯示,Gpatent_dum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了企業綠色創新水平,H1依然成立。
2.更換解釋變量
借鑒曹越和孫麗[ 9 ]的研究,本文采用以下方法替換國有控制權轉讓的衡量方法:設置新變量Ratio,若樣本企業未發生國有控制權轉讓,則變量Ratio賦值為0;若樣本企業發生國有控制權轉讓,變量Ratio則等于第一大非國有股東的持股比例。回歸結果如表5列(2)—列(4)所示,本文結果未發生實質性變化,H1依然成立。
3.安慰劑檢驗
基準回歸結果可能存在安慰劑效應,即上述結果可能受數據限制和企業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而實際上國有控制權轉讓與企業綠色創新水平可能沒有相關性。為此,本文從樣本公司中進行500次隨機化抽樣構造“偽處理組”,再利用該處理組對模型(1)進行回歸。如果不存在安慰劑效應,則安慰劑處理組的結果和真實處理組的結果不應該相同。圖1④表明,處理組的p值普遍在0.1以上,且基于該偽處理組得到的系數估計值均普遍大于真實處理組回歸的系數估計值。因此,基準回歸結果不存在安慰劑效應,進一步證明了H1。
五、影響機制檢驗
前文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那么這種抑制作用的機理是什么?下文從金融化程度和社會責任水平兩個維度分析國有控制權轉讓對綠色創新水平的影響機理⑤。
(一)金融化程度的中介效應
隨著國有控制權轉讓,企業原有的資源效應減弱,進而面臨更強的融資約束。在有限資源的約束下,金融資產投資與實體投資之間存在一定的此消彼長關系[ 16 ]。不同于實體投資的長周期性,金融資產投資收益回報期短且短期回報更高。因此,為了盡快收回投資成本,獲取短期超額收益,非國有控股股東更傾向于將資金投入金融資產,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擠占綠色創新資源。此外,國有企業的管理層通常面臨薪酬管制,混改后,國有企業經理人的監督和激勵機制得到完善,也加強了管理者薪酬與業績的敏感性,因而其達成短期業績目標的動機更強,可能忽視能給企業帶來長遠收益的綠色創新活動。
參考萬良勇等[ 16 ]的研究,本文用企業持有的金融資產占總資產的比重衡量企業金融化程度,即企業金融化程度(Fin)=(交易性金融資產+衍生金融資產+發放貸款及墊款凈額+可供出售金融資產凈額+持有至到期投資凈額+投資性房地產凈額)/總資產。本文構建如下模型:
表6列(1)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顯著降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列(2)Fin與Transfer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列(3)顯示加入Fin后的結果,中介變量Fin的系數顯著為負,Transfer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且較表6列(1)有所減小,為部分中介效應。Sobel檢驗結果Z值為-2.106,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中介效應成立。因此,本文認為,國有控制權轉讓加劇了企業的金融化程度,擠出了可用于綠色創新的資源,進而降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
(二)社會責任水平的中介效應
綠色創新具有知識溢出和環境溢出的雙重外部性,知識溢出效應有益于同行業,環境溢出效應有益于社會公眾等利益相關者。因此,綠色創新與社會責任密切相關,更是企業履行環境責任的具體表現。國企需要承擔社會責任,政府為了實現社會穩定和發展,會推動國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當國有控制權轉讓給非國有股東后,企業經營目標更多趨向于追求價值最大化,從而降低企業的社會責任水平。
參考莊瑩和買生[ 14 ]的研究,本文用和訊網企業社會責任評分作為社會責任代理變量(Csr),構建如下模型:
表6列(4)表明,國有控制權轉讓顯著降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列(5)Csr與Transfer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列(6)顯示加入Csr后的結果,中介變量Csr的系數顯著為正,Transfer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且較表6列(1)有所減小,為部分中介效應。Sobel檢驗結果Z值為-2.023,在5%水平上顯著,表明中介效應成立。這一結果說明,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了企業的社會責任水平,企業履行環保責任的意愿下降,進而降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
六、異質性分析
不同的治理環境下,非國有控股股東對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的抑制效應是否有所差異?內部治理環境方面,研究表明,多個大股東相互制衡、相互制約的股權結構可以有效緩解大股東與中小股東之間的利益沖突,抑制控股股東的機會主義行為[ 17 ]。隨著股權制衡水平的提升,控股股東將面臨較高的掏空風險和成本,謀求控制權私利的難度顯著增加。同時,制衡股東可以發揮對管理層的監督作用,改進管理層的激勵和懲罰機制,抑制其出于投機目的的金融資產配置行為,從而將更多資金用于綠色創新活動。因此,本文預期較高的股權制衡度能夠緩解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抑制作用。
外部治理環境方面,研究表明,媒體報道在公司治理方面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18 ]。為了滿足受眾的信息需求,媒體主要關注公司治理中能夠引起廣泛討論的熱點問題,而控股股東利用控制權優勢謀求私有收益的行為一直是資本市場的熱門話題。媒體對此類事件的識別和報道能夠有效緩解公司內外的信息不對稱,并通過聲譽機制約束控股股東的機會主義行為。同時,在生態文明建設的背景下,外部利益相關者對企業環境責任的履行也產生了巨大需求。企業通過媒體發布承擔環境責任的正面信息,既能滿足利益相關者的信息需求,又能樹立良好的企業形象,而媒體對企業環境違規等負面新聞的報道會嚴重損害企業的合法性地位及市場價值[ 19 ]。為了維持良好的聲譽及獲取合法性,企業會積極履行環境責任,其中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進行綠色創新投資。因此,本文預期較高的媒體關注度能夠緩解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抑制作用。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基于內部治理和外部治理角度,從股權制衡度和媒體關注度兩個維度探討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差異化影響。借鑒張吉鵬等[ 20 ]的研究,本文用第二至第十大股東持股比例之和與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的比值衡量股權制衡度(Balance),并根據年度—行業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分為股權制衡度高和股權制衡度低兩組后進行回歸。表7列(1)、列(2)顯示,股權制衡度較高的公司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抑制作用顯著低于股權制衡度較低的公司。關于媒體關注度(Media),本文基于CNRDS平臺披露的媒體報道數據,用企業報道總數加1取對數的方式度量,并根據年度—行業中位數將樣本企業分為媒體關注度高和媒體關注度低兩組后分別回歸,表7列(3)、列(4)顯示,媒體關注度高的公司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抑制作用顯著低于媒體關注度低的公司。以上結果說明,股權制衡度及媒體關注度越高,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抑制作用越小。
七、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2010—2021年我國滬深A股國有上市公司為樣本,實證檢驗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1)國有控制權轉讓降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且這種抑制作用主要影響企業實質性綠色創新,對策略性創新的抑制作用相對較弱;(2)國有控制權轉讓后,非國有控股股東通過金融資產投資和降低社會責任水平抑制企業綠色創新。異質性分析結果表明,股權制衡度高和媒體關注度高的國企中,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抑制效應得到一定緩解。
基于此,本文認為,混合所有制國企中非國有股東的持股比例并非越高越好,在參股性非國有股權轉變為控股性非國有股權的過程中,非國有股東原有的監督效應逐漸被謀求控制權私利的掏空動機所掩蓋,從而擠占了企業綠色創新資源。因此,在涉及控制權轉移的國企中,為了防止出現非國有控股股東一股獨大的局面,需要形成多個大股東相互制衡、相互制約的股權結構,監督和約束非國有控股股東謀求控制權私有收益的機會主義行為,緩解國有控制權轉讓對企業綠色創新活動的抑制作用。此外,作為公司外部治理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媒體應積極發揮對控股股東掏空行為和環境治理問題的監督作用,及時、準確地報道企業的違法違規行為,宣傳開展綠色創新活動的企業,鼓勵企業主動承擔綠色發展的主體責任,促進企業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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