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基于企業可持續發展背景,以2016—2020年滬深A股民營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考察了我國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的內在聯系。研究發現,民營企業ESG表現能有效促進企業價值提升,相比于公司治理(G),環境責任(E)和社會責任(S)的效果更為突出。機制檢驗表明,良好的ESG表現通過提高投資效率和創新質量實現民營企業價值增值,但是這一效應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制約。研究為中國民營企業ESG實踐對企業價值的積極作用提供了經驗證據,為政府引導和激勵民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提供了理論借鑒和實踐參考。
【關鍵詞】 民營企業; ESG表現; 企業價值;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
【中圖分類號】 F832.5;F272.3;F27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3)22-0061-09
一、引言
可持續發展近年來成為經濟社會的熱點。黨的二十大報告也對我國經濟可持續發展作出了新的指示,要求必須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發展理念,站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高度謀發展,強調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關鍵環節。高質量可持續發展要求企業既要關注自身經營活動對環境和社會的影響,又要建立健全治理機制,企業在環境(E)、社會(S)和治理(G)方面的表現逐漸成為衡量可持續發展水平的核心內容。2015年之前我國有關ESG的概念主要集中在企業社會責任或公司治理的單方面。隨著對ESG研究的不斷深入,港交所于2015年在《環境、社會及治理報告指引》中提議將“建議披露”提升至“不遵守就解釋”,隨后內地也逐步建立起ESG信息披露評價體系和制度規范,有序引導ESG的發展。《中國ESG發展白皮書(2021)》顯示,2020年滬深兩市有超1 100家A股上市公司發布了ESG報告,約占全部A股上市公司的27%。可以預見,我國企業ESG信息披露規范和評價體系將進入快速發展期。
企業存在的目的是創造經濟價值,而企業能否穩定生存并實現長期發展取決于經營效益和社會效益。我國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履行社會責任創造社會效益的動機存在較大差異,必然導致社會責任承擔與價值創造目標的關系受所有權性質影響。國有企業作為國民經濟主導產業,其經營決策需兼顧社會價值、經濟價值和生態價值等非經濟目標;國有企業管理者作為國有資產的代理者,受到更強的約束[ 1 ],承擔更多社會責任,弱化了資本增值動機。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在政策待遇、市場競爭等方面不同,在競爭環境中的劣勢地位使民營企業傾向于選擇穩定生產和維護自身發展作為首要目標,更加看重ESG實踐為企業帶來的經濟價值[ 2 ],因此民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時具有更強的價值增值動機。基于上述分析,本文聚焦民營企業,試圖回答能否通過社會責任承擔來建立政治關聯,以提升民營企業經營績效和市場價值。
本文在分析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內在關聯的過程中引入了一個新的變量,即經濟政策不確定性。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全球經濟增長陷入困境,各國政府密集推出旨在恢復經濟增長的宏觀干預措施。面對經濟政策的調整,信息獲取能力相對薄弱的民營企業對政策出臺動機和效果的預測偏差增大,對民營企業的投融資行為決策產生諸多困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微觀企業投融資決策行為所產生的影響引起了廣泛討論。國內研究聚焦微觀企業的經營性投資行為,包括固定資產投資行為[ 3 ]和創新投資行為[ 4-5 ],把融資決策變量如債權融資、融資約束、融資成本等看作影響投資決策的中介或者調節變量[ 6-7 ]。大多文獻基于實物期權理論,普遍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抑制了企業經營性投資的規模或數量,而深入考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投資效率[ 8 ]和創新質量直接影響的文獻相對不足。事實上,在經濟政策不確定的現實背景下,民營企業提升市場價值的關鍵在于依托社會責任理念減少無效率的傳統投資,更注重固定資產投資效率或專利創新的質量。綜上,本文將基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視角,探討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的因果關聯以及潛在的影響機制,為這一領域的研究提供了增量貢獻。
相較于現有文獻,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首先,現有文獻一般以上市公司整體為研究對象考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的關系,僅在產權異質性研究部分簡單提及民營企業[ 9 ],本文則聚焦民營企業這一獨立樣本,再次驗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民營企業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積極作用,為該領域的學術研究提供更多的經驗支持。其次,現有文獻一般從異質性或作用機制的角度探討企業承擔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的關系[ 10 ],本文則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這一外生沖擊視角,識別民營企業ESG表現價值提升效應背后可能存在的投資效率或創新質量提升運作邏輯,為宏觀經濟政策變動對微觀企業行為的影響提供了更詳盡的實證證據,拓展了新的研究視角,同時也為新興市場國家民營企業ESG相關研究提供了文獻借鑒。最后,以企業經營性投資為統一研究框架,在明確了ESG表現能夠提升企業價值后,本文進一步厘清了投資效率和創新質量可能是企業價值提升效應背后的雙輪驅動中介,對激勵民營企業通過提高ESG表現來增加企業價值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二、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一)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
學者通常基于資源依賴理論和利益相關者理論解釋企業承擔環境和社會責任以提升企業價值的現象。資源依賴理論認為,社會上各個組織的生存和發展都需要大量資源,但組織通常無法自給自足,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獲取關鍵的稀缺資源[ 11 ],積極履行社會責任是增加企業發展所需資源的有效渠道。根據利益相關者理論,企業積極進行ESG實踐能夠樹立良好的社會形象,建立更好的信譽和聲譽,釋放積極信號;ESG表現好的企業能高效履行與利益相關者的契約,雙方之間的信任關系能在必要的時候幫助企業降低交易成本,提升利益相關者參與企業價值創造的效率[ 12 ]。
近年來,部分學者借助社會交換理論,試圖解釋ESG表現與企業價值正相關的現象。社會交換理論融合了前兩大理論的核心思想,認為企業與外部環境的關系是非簡單的依賴關系。根據社會交換理論,企業被看作是各個利益相關者締結契約、提供不同種類資源并相互交換與結合、實現多元價值的平臺。Lawler[ 13 ]發現,社會交換的隱含條件是雙方利用各自持有的資源制定并執行交易契約,其核心在于通過互相依賴實現自我利益。例如,企業獲取政府補貼、稅收優惠等政策福利需要以自身資源或社會行為作為交換條件,除物質資源交換外,諸如聲譽、地位、情感等非物質資源交換也被企業所重視。企業與投資者、供應商、政府等利益相關者進行物質或非物質資源交換所產生的社會關系是企業生存與發展的基本前提[ 14 ]。因此,企業遵從ESG理念并付諸實踐是一種構建并穩固社會關系的“互惠交換”行為。
上述經典理論更適用于理解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的內在關聯。這是因為民營企業并不具備國有企業的雙重屬性,其作為以市場經濟邏輯主導的企業,參與ESG實踐主要是為了獲取經濟利潤以實現企業經濟價值的保值增值。由于競爭機制的不健全和相對弱勢的市場地位,民營企業普遍面臨融資難題,更需要通過加強ESG實踐配合政府經濟社會目標的實現和滿足金融主體的利益需要,以此獲得更多外部支持。例如民營企業通過參與扶貧、賑災救濟、環境治理等履行企業社會責任協助地方政府,政府則可能通過稅收優惠、政府補貼等緩解企業融資約束[ 15 ]。此外,對于民營企業而言,通過獲取政府支持和銀行信貸資源提升ESG表現的邊際效應比國有企業高。部分學者通過產權異質性分析驗證了這一判斷。王琳璘等[ 9 ]認為相比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改善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提升效應更大。李井林等[ 16 ]更進一步指出國有企業ESG表現對公司業績的提升效應弱于民營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帶來的市場競爭工具價值,因為國有企業具有承擔社會責任的內生屬性,其生產經營本就要重視社會績效,而民營企業作為純粹的市場參與者,當嵌入社會責任使命后,民營企業的ESG表現越好,其在行業或地區市場中的競爭價值越大。
綜上所述,民營企業積極履行環境和社會責任,提升ESG表現,能夠獲取利益相關者的信賴,從而與利益相關者進行不同種類的資源互換或結合,以實現企業價值最大化。由此提出假設:
H1:民營企業ESG表現有助于提升企業價值。
(二)民營企業ESG表現、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企業價值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作為外生的宏觀沖擊,直接影響民營企業經營決策,從而強化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促進作用。隨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增加,民營企業對未來的預期變得更加困難,企業經營性投資決策(包括固定資產支出和創新投資)與風險承擔行為相應發生改變,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的關系也因此呈現出復雜特征。
首先,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上升,迫使民營企業在承擔社會責任的理念下,調整其經營性投資的規模,提高投資效率或創新質量,進而改善經營績效。我國民營企業大都處于市場競爭程度較高的行業中,對宏觀經濟政策的變化較為敏感,因而更擅長利用經濟政策的變化捕捉投資機遇,包括利用環境規制或環保補貼等政策提高固定資產投資效率,或在研發投資等高風險項目中謀求收益,以獲得市場競爭優勢。一方面,經濟政策的變動促使民營企業主動減少固定資產投資規模,而投資效率卻不降反升。饒品貴等[ 3 ]認為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提高時,民營企業因為政策指引的不明確,投資決策會更多地考慮經濟因素,對投資機會更為敏感,此時固定資產投資規模雖然出現下降,但是投資效率卻得到明顯提升。黃虹等[ 8 ]把宏觀經濟分為上行階段和下行階段,研究發現在經濟下行階段,包括民營企業在內的企業過度投資現象將會減少,管理層會更加謹慎地考慮市場基本面來決定資金的投放。另一方面,經濟政策的變化對民營企業創新投資水平的影響尚存爭議,但對創新質量的積極效應卻得到大量文獻的支持。部分文獻認為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抑制了企業創新水平[ 17 ],而顧夏銘等[ 4 ]實證研究發現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導致企業研發水平上升,朱巧玲和杞如福[ 5 ]則研究發現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對民營企業專利數量沒有顯著影響。拋開創新投資水平或規模的學術爭議,顧夏銘和朱巧玲進一步的實證研究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加強時,民營企業的創新質量得到了提升。創新活動普遍具有周期長、投入高和回報不確定等特性,民營企業所面臨的創新風險將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沖擊下進一步加劇,抑制創新活動,主要表現為專利數量的減少。但巨大的生存壓力和激烈的市場競爭倒逼民營企業表現出不同于國有企業的冒險意識,沒有政治庇護的民營企業更傾向于加大研發投入謀求自我發展。因此,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反而能在一定程度上激勵民營企業努力提升專利發明的質量,以提高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優先獲取有限資源,謀求更大的生存空間。綜上所述,當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提升時,在企業社會責任理念和市場邏輯的盈利驅動下,民營企業更有可能通過提高固定資產投資效率和創新產出質量的方式提升企業價值。
其次,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宏觀經濟運行造成一定壓力,迫使民營企業有意識地將ESG表現作為事前風險管理的工具。根據風險管理理論,民營企業ESG實踐被看作是一種潛在的風險管理工具,是事前風險承擔的重要體現[ 18 ],能在受到外部不確定性沖擊時為股東創造價值。對民營企業內部而言,企業環境責任、社會責任的支出類似于提前支付的“保險費用”,民營企業進行ESG實踐建立的強大的利益相關者關系是經濟低迷時期的關鍵資源,對績效發揮“保險”作用[ 19 ]。ESG表現好的民營企業具有更為豐富的社會資本和道德資本,能提升其風險承擔能力,有助于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中保持甚至創造競爭優勢,提升企業價值。基于上述分析,提出如下假設:
H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強化了民營企業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正向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6—2020年彭博資訊公司ESG信息數據中的中國滬深A股民營上市公司為初始研究樣本,為保證數據的有效性,進行了如下處理:(1)剔除當年交易狀態為ST、*ST的上市公司;(2)剔除金融類上市公司;(3)剔除財務數據存在缺失值的樣本。最后保留572家民營企業3 050個年度觀測值構成的非平衡面板數據。ESG數據來源于彭博資訊公司的客戶終端,其他數據均通過Wind和Csmar數據庫獲取。為避免異常值干擾,對所有連續型變量在1%水平上進行了縮尾處理。
(二)模型設定與變量說明
為識別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的關系,本文構建了固定效應模型:
為驗證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內在聯系的影響,構建了調節效應模型:
其中,TobinQi,t表示上市公司i在t年的企業價值;ESGi,t為核心解釋變量,即企業ESG表現;EPUi,t表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Consi,t為控制變量;Indi,t和Yeari,t分別代表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用以控制隨個體變動而不隨時間的特征和隨時間但不隨個體而發生改變的趨勢;?琢i表示參數估計系數,?著i,t為擾動項。
被解釋變量為企業價值TobinQ,該指標由企業股票市場價值與企業總重置資產的比率計算得到,是對公司未來綜合成長能力的預測,反映出市場投資者對公司收益的預期,能夠綜合刻畫企業價值。
核心解釋變量ESG表現來源于彭博資訊公司發布的ESG評分數據。該數據是彭博資訊公司通過對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或ESG報告以及其他公開媒體報道的信息進行定性定量分析整理而來,對“缺失數據”的公司會作相應的減分處理,以確保評分的合理公正性。相比于其他ESG評級機構的數據,彭博資訊公司對上市企業ESG表現進行了細分,便于對企業環境績效、社會績效和治理水平作出全面考察,也有助于識別不同維度的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差異,以推進研究的深入。
調節變量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采用Baker等[ 20 ]構建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衡量。該數據為月度數據,本文參考其他學者[ 4 ]的做法,采用提取年度算術平均值的方法,將月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轉化成年度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
控制變量主要借鑒國內外相關文獻的做法,選取企業規模(Scale)、企業成長能力(Growth)、資產負債率(Lev)、流動資產比(Liquidity)、股權集中度(Shrcr1)和股權制衡度(Shares Balance)等。
表1展示了各變量的名稱、符號和相關定義。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表2匯報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樣本企業TobinQ的均值為2.803,最大值12.423,最小值僅為0.832,標準差達到2.271,表明不同民營企業的市場價值差異較大。核心解釋變量ESG評分均值為19.961,與中位數19.013相差不大,最高評分為64.113,最低評分為5.785,說明各企業ESG實踐表現具有明顯差別。Lev均值為43.0%;Growth最大值為229.2%,最小值為-53%;流動資產比均值為54.8%;股權集中度Shrcr1平均為31.9%,股權制衡度Shares Balance均值為80.7%,上市公司的股權相對集中。
圖1展示了2015年至2020年民營企業ESG綜合表現及E、S、G分維度評分變化情況。從ESG披露數量來看,披露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信息的企業數量明顯多于披露環境責任信息的企業,政府及相關監管部門應加大對環境信息披露的執法力度;從ESG披露質量來看,ESG表現及各維度平均評分呈現逐年上升趨勢,環境責任評分上升趨勢最為明顯,表明政府針對企業承擔環境責任出臺的監管政策有一定的效果,但綜合來看,仍需繼續加強。
(二)回歸分析
1.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
表3報告了基準回歸結果。由列(1)可知,ESG表現對企業價值的影響系數為0.072,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ESG表現對企業價值具有明顯的正向效應,與理論分析一致,證實了H1。可能的原因:ESG表現良好的民營企業一方面通過履行社會責任和環境責任協同政府達成績效,獲得了政策傾斜,緩解了融資約束問題;另一方面ESG表現好的企業與員工、股東等利益相關方建立了穩定良好的社會關系,通過釋放積極信號獲得了潛在投資者青睞。
為進一步研究企業EGG各個維度的具體表現與企業價值的關系,本文將環境責任(E)、社會責任(S)和公司治理(G)各項評分與TobinQ進行回歸,表3列(4)—(6)分別給出了實證結果。其中環境績效(E)和社會責任(S)均在1%水平正向顯著,通過比對系數值的大小可知,民營企業履行環境責任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要遠高于社會責任,環境責任維度的高統計顯著性從側面驗證了社會交換理論。因為民營企業配合地方政府治污減排,協助實現環境治理目標,并以此獲得了對企業自身發展有利的資金資源和政策紅利。公司治理的系數為0.041,在5%的水平上顯著,其價值效應稍遜于環境責任和企業績效,但仍然是實現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因素。綜合而言,民營企業的環境績效、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水平均與企業價值正相關。
2.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內在聯系的影響
為確保數據口徑一致,對解釋變量ESG和EPU作了去中心化處理,然后進行交乘。表3列(2)和列(3)報告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對ESG表現與企業價值TobinQ兩者關系調節作用的回歸結果。由列(3)可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ESG表現的交乘項EPU×ESG的系數為0.090,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強化了民營企業ESG表現的價值提升作用,H2得到了支持。這一結果可以解釋為,其一,民營企業環境責任、社會責任的支出類似于提前支付的保險費,在受到負面事件的沖擊時能對績效發揮“保險”作用。其二,在經濟不景氣時期,發展機會和資源的相對稀缺更為突出,ESG表現好的民營企業對投資機會更為敏感,更能優先獲取關鍵信息和資源,防范不確定性風險,最大程度降低損失。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驗證研究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采取了多種穩健性檢驗。
1.替換被解釋變量
采用市凈率PB代替TobinQ重新進行實證回歸,計算方法為PB=股票市價/每股凈資產,企業價值越大,越容易吸引投資者購買公司股票,企業市凈率也越高。回歸結果如表4列(1)和列(2)所示,同基準模型的系數相差較小,進一步支持了H1和H2。
2.重新測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
采用算術平均法將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月度指標轉化成年度指標epu,表4列(3)報告了更換調節變量的結果,同前述發現一致。
3.內生性處理
首先,將解釋變量ESG滯后一期(ESG_lag)以緩解潛在的雙向因果問題,表5列(1)報告的回歸結果依然穩健。其次,利用工具變量法,借鑒王波和楊茂佳[ 10 ]的思路,選取同一行業企業的ESG得分年度均值(ESGind)作為當期ESG的工具變量,并采用2SLS進行估計,表5列(2)報告了第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工具變量ESGind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正向顯著;表5列(3)為第二階段回歸結果,ESG系數依然顯著,說明結果穩健。
五、機制分析
(一)中介變量的引入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具體如何影響民營企業ESG實踐的價值創造,這一問題尚待回答。前述理論分析表明,經濟政策的出臺和變更可能通過企業投資效率及企業創新質量發揮調節作用。歐陽志剛等[ 21 ]指出我國經濟增長離不開投資和創新的雙輪驅動。經濟政策不確定給市場造成沖擊的同時也帶來了許多投資機會,在宏觀經濟相對不景氣時,部分民營企業積極尋找新的發展機會,并利用外部環境的變動調整投資策略實現快速發展。劉志遠等[ 22 ]的研究發現政策不確定性對民營企業產生的“機遇預期效應”明顯優于國企,原因在于我國民營企業的弱勢地位倒逼它在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中全面考慮經濟因素,采取高風險高回報的投資戰略。基于此,本文認為在經濟政策不確定的背景下,民營企業ESG實踐主要通過提高投資效率和提升創新質量來實現企業價值增值。
(二)投資效率和創新質量的中介效應檢驗
為證實前述推論,參考Richardson[ 23 ]的研究,構建模型(3)衡量投資效率。對模型(3)分行業、分年度進行回歸得到殘差?著i,t,定義殘差的絕對值為InefficInv,殘差的絕對值越大,表示企業的投資效率越低。
其中,Invi,t表示公司i第t年的投資水平,為購建固定資產、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投資所支付的現金與期初總資產的比值,Growthi,t-1、Levi,t-1、Cashi,t-1、Scalei,t-1、Agei,t-1、Resti,t-1、Invi,t-1分別表示公司第t-1期的成長能力、資產負債率、現金持有率、公司規模、上市年限、股票收益率以及投資水平。借鑒歐陽志剛等[ 21 ]的做法,采用發明專利授予量的自然對數Patent來衡量企業創新質量。將前文模型(1)中被解釋變量替換為企業投資效率或創新質量,表6列(1)表明企業ESG表現與InefficInv顯著負相關,即ESG表現越好,投資效率越高;列(2)繼續驗證了投資效率的中介作用,ESG和InefficInv均顯著,說明投資效率具有不完全中介效應,即民營企業投資效率在ESG實踐的價值創造中產生部分中介作用;列(3)中ESG與民營企業創新質量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列(4)中ESG和Patent的系數都顯著,說明創新質量起到部分中介作用。
為進一步考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EPU在上述中介路徑中發揮的作用,借鑒溫忠麟和葉寶娟[ 24 ]對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檢驗方法,構建模型(4)、(5)、(6),檢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調節路徑。其中MD代表中介變量,回歸時替換為投資效率InefficInv或企業創新質量Patent。
具體步驟如下:第一步檢驗模型(4)中的系數c1和c3是否顯著,驗證ESG對TobinQ的直接效應是否受到EPU的調節;第二步檢驗模型(5)中的系數a1和a3是否顯著;第三步檢驗模型(6)中的系數b1和b2的顯著性。若a3、b1均顯著,則調節變量調節中介路徑的前半路徑;若a1、b2均顯著,則調節變量調節中介路徑的后半路徑;若a3、b2均顯著,則調節變量調節中介路徑的前后路徑。回歸結果列示在表7中。列(1)對應模型(4),繼續檢驗了ESG對TobinQ的直接效應受到EPU的調節,系數c3為0.090,在1%的水平上顯著。當中介變量為投資效率時,列(2)和列(3)分別為模型(5)和模型(6)的回歸結果,a3、b2均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ESG表現—投資效率—企業價值的前半路徑和后半路徑均有調節作用。類似地,當中介變量為創新質量時,模型(5)的回歸結果即列(4)顯示a1為0.014,在1%的水平上顯著,a3不顯著;模型(6)的回歸結果即列(5)顯示b2系數為0.056在1%的水平上顯著,因此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ESG表現—創新質量—企業價值的后半路徑起到調節作用。回歸結果證實了前述推論,即經濟政策不確定性通過投資效率和創新質量對民營企業ESG實踐的價值效應發揮調節作用。
六、結論與建議
本文采用Baker等[ 20 ]編制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及彭博資訊公司發布的ESG評級數據,以2016—2020年滬深A股全部民營企業為研究對象,從微觀層面考察了民營企業ESG表現與企業價值間的關系,研究發現:(1)民營企業ESG表現越好,企業價值愈高;(2)相比于公司治理(G),企業環境責任(E)和社會責任(S)的經濟效益更為突出;(3)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民營企業ESG表現的價值創造效應具有強化作用;(4)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民營企業ESG實踐提升價值的調節效應通過投資效率和創新質量發揮作用。
上述研究發現對企業和政府有一定啟示意義:(1)民營企業應充分利用ESG非財務信息,穩固企業外部組織關系,進而緩解經濟政策不確定帶來的沖擊。一方面,企業需注重在ESG實踐中加強利益相關者互動,穩固企業的外部組織關系,保障融資和市場需求的穩定;另一方面,民營企業應接納并深入理解ESG理念,積極承擔社會責任,提升抗風險能力,實現企業高質量發展。(2)民營企業管理層應聚焦投資效率和創新質量的提升,以應對經濟政策變動給市場環境帶來的沖擊。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倒逼民營企業減少非效率投資,參與高質量經營性投資,以實現績效長期增長。外部環境的加劇演變要求管理者不僅要提高風險意識,而且應在風險中把握機遇,提高投資質量和效益。(3)政府要建立健全ESG信息披露規范和體系,加強對民營企業的扶持力度。通過稅收減免、減少行政審批和收費等措施,切實減輕民營企業負擔,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同時,監管機構要構建合理適度的ESG信息披露獎懲體系,以增強企業ESG信息披露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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