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法定刑之研究

[摘要]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和拐賣婦女、兒童罪是典型的共同對向犯。拐賣婦女、兒童罪歷來是國家重點打擊的犯罪活動，屬于重罪。相比較下，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在立法上，法定刑規定的過輕，刑罰種類和量刑幅度過于單一；司法實踐中，也多被輕刑化和非實刑化處理，不利于打擊買方市場。應重新對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法定刑進行配置，適當提高其法定刑，增加財產刑，豐富量刑幅度；司法適用上，從嚴打擊，以期更好保障被拐賣婦女、兒童的人格尊嚴和人身自由。

[關鍵詞]輕刑化；非實刑化；買賣同罪；法定刑

[中圖分類號]DF792""""" [文獻識別碼]A

[DOI]：10.20122/j.cnki.2097-0536.2023.12.005

引言

對于買賣人口類犯罪，我國刑事政策一直存在著“重打擊拐賣行為、輕收買行為”的傾向，認為之所以處罰收買行為，是因為買方市場有需求，收買行為客觀上使得拐賣人口的行為凸出、猖獗；且收買行為侵犯了被拐賣婦女、兒童的人格尊嚴和人身不受買賣性。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與拐賣婦女、兒童罪均屬于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犯罪，所侵犯的法益具有同質性[1]，但本罪法定刑卻遠遠低于拐賣類犯罪的法定刑。輕刑化設置，導致在司法實踐中，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出罪率和非實刑率較高。

一、學界觀點之買賣同罪論、維持現狀論

（一）買賣同罪論

買賣同罪論者認為：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與拐賣婦女、兒童罪的法定刑應保持一致，提高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法定刑，豐富其量刑幅度，做到兩罪形式上的同罪同罰[2]。

在刑法體系中，兩罪屬于典型的對向犯。共同對向犯的刑罰基本相當，如非法買賣槍支罪。憲法是我國的根本大法，它以人權保障為終極價值追求，被拐賣婦女、兒童的人格尊嚴是一項重要的憲法法益。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實際上是將人的一種物化，將被拐賣婦女、兒童當作商品進行買賣，嚴重侵犯了被拐賣婦女、兒童的人格尊嚴和人身自由不受買賣性，是對人權的一種踐踏。因此，兩罪應同罪同罰。

買賣同罪論有一定的可取之處，本罪的法定刑應向拐賣婦女、兒童罪看齊，但不能完全照抄照搬。被拐婦女、兒童的人格尊嚴和人身安全是一項重要的憲法權益，但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法定刑怎樣提高、提高多少、怎么設置也是一件值得法律人深思的事情。

若買賣同罪，對收買人的定罪量刑過重，收買人不愿意配合公權力機關的辦案，為避免自己被追究刑事責任或者鋃鐺入獄，可能會對被拐賣的婦女、兒童采取更偏激的措施，如拘禁、虐待、暴力傷害、藏匿、轉移等，被拐婦女、兒童將遭受更嚴重的傷害，對解救被拐賣婦女、兒童工作的開展帶來一定難度；收買人甚至會將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直接撕票。

（二）維持現狀論[3]

維持現狀論者認為應當按照現行刑法的規定，繼續適用本罪的法定刑。從整體上看待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條第2、3、4、5款規定了本罪與相關罪名的并罰，后行為如強奸、非法拘禁、故意傷害等是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后高概率的一些伴隨現象，前罪和后罪侵犯了不同的法益，后罪所侵犯的法益甚至比前罪更重，法定刑也更重，因此不能單獨評價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是輕罪，應綜合考量。其次，可以將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認定為后行為，如強奸罪、非法拘禁罪的預備犯，將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單獨規定為犯罪，已經是對收買人的從嚴治理。

《刑法》第二百四十一條第2、3、4、5款與本罪數罪并罰的規定在司法實踐中幾乎很少適用。如，被拐賣的婦女在被行為人收買后，在違背婦女意志的情況下，行為人強行與被拐賣的婦女發生性關系，被拐賣的婦女由于逃不掉，種種緣由下被迫和行為人一起生活，成為夫妻。理論上行為人的前行為構成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后行為構成強奸罪，應數罪并罰，對行為人應施以重判重刑。但實際上，關于后行為的證據難以收集和固定，使得數罪并罰的情況少之又少，司法機關只能對行為人判處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如果收買人不阻礙解救，或者有自首、坦白、組建家庭、沒有虐待行為等法定或酌定的量刑情節出現，出罪的概率很大，或者即使構成本罪，量刑也很輕。

二、適當提高其法定刑的必要性

本文認為應重新對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法定刑進行配置，適當提高其法定刑[4]，以更好的做到罪責刑相適應，保障人權、懲罰犯罪，實現刑罰的一般預防和特殊預防。

（一）保障人權

刑法直接關系公民的基本人權，保障人權是刑法的基礎性要求。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是行為犯，只要行為人收買行為完成，即成立本罪。收買，實際上是將人的一種物化，侵犯了被拐婦女、兒童的人身不受買賣性及人格尊嚴。

收買行為結束后，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要面對的可能是另一個深淵，行為人收買完成后可能會對被拐婦女、兒童毆打、虐待、藏匿，后續實施的行為直接關乎到被拐婦女、兒童的身心健康、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也是對人權的一種踐踏。

（二）罪行的反道德性

在對某個罪名的法定刑進行配置時，依據的是該罪所侵犯法益的大小，但罪刑本身的反道德性也是本罪的考慮要素。其具有嚴重的社會危害性和反道德性，如果沒有把握好對行為人的定罪量刑幅度，會讓國民對法律的信任度降低，甚至提出質疑。

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處于弱勢地位，在被拐賣和收買過程中孤立無援的狀態，經歷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折磨，給親屬帶來的絕望，親屬尋親路上的艱辛，甚至被拐賣婦女、兒童由此被改變的人生軌跡……買賣人口事件背后所折射出來的這些問題，足以說明本罪的反道德性。

（三）從嚴打擊犯罪，源頭治理

《刑法修正案（九）》規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將一律追究行為人的刑事責任。這一規定加重了對本罪的處罰力度，更好保障了被拐婦女、兒童的權益。然而，本罪的法定刑設置還是過于輕緩。司法實踐中，若行為人有自首、坦白、組建家庭、沒有虐待行為、不阻礙解救工作等法定或酌定的量刑情節[5]，出罪率很高，可能會放縱犯罪。

行為人完成收買行為后，后續可能還隱藏著一系列的其他犯罪活動。如，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后，違背婦女意志，強行與其發生性關系；或強制猥褻、侮辱、故意傷害、非法拘禁、強迫賣淫等；收買被拐賣的兒童后，對其進行毆打、辱罵、故意傷害、組織兒童乞討等。應對作為源頭的收買行為從重處罰，加重刑罰，避免讓被拐賣婦女、兒童再遭受更為沉重的傷害。

（四）法定刑過輕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最高刑為三年有期徒刑。拐賣婦女、兒童的，最低刑為五年有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處死刑。兩罪是共同對向犯，侵犯的法益為被拐賣婦女、兒童的人格尊嚴、人身不受買賣性，具有同質性，但法定刑卻大相徑庭。

對拐賣和收買“一重一輕”的刑事政策在當時有積極意義，但隨著收買行為的肆虐、蔓延，其法定刑顯然已經不能很好的打擊買方犯罪，也會造成司法處罰上的不合理。法條還規定了從輕、減輕處罰的情節，行為人被采取刑事措施后積極認罪認罰、具有悔罪表現等，導致本罪適用緩刑率、出罪率很高。本罪追訴時效只有五年，經過五年不追溯，案件就無法進入刑事訴訟程序。

三、完善建議

（一）適度提高法定刑，豐富量刑檔次

這里可以比照拐賣婦女、兒童罪，結合我國實際情況，將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法定刑設置為三檔。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并處沒收財產。

情節嚴重的情況包括但不限于：一次收買多名被拐婦女、兒童的；多次收買被拐婦女、兒童的。情節特別嚴重的情況包括但不限于：造成被拐婦女、兒童死亡的。

（二）增加財產刑

基于我國國情和現實的社會問題，如，男女比例失衡、城鄉二元化結構導致城鄉發展不平衡，實施收買被拐婦女、兒童的行為人大多處于偏遠的山村，娶不上媳婦，夫妻一方或雙方不能生育，或者重男輕女。對其犯罪活動增設財產刑，讓收買人落網后，在經濟上付出比收買行為本身更大的金錢代價，達到刑罰的一般預防。

增加罰金刑[6]。販賣人口是國際罪名，國際上的收買行為往往比我國國內的買賣人口犯罪具有更大的主觀惡性和社會惡性。國際上的收買行為結束后，行為人或犯罪機構集團大多利用被拐人實施一些詐騙、賣淫等違法犯罪行為；我國國內的收買行為可能更多的是基于家庭的現實因素，為了傳宗接代等。對我國國內實施本罪的行為人增加罰金刑的目的，一方面讓行為人基于物質經濟上的震懾減少犯罪，另一方面對那些情節惡劣的行為人在處以自由刑的基礎上，并處罰金，加重處罰，起到懲戒作用。

增設沒收財產。在很多有罪的司法判例中，法院判決最重的刑罰只有一年有期徒刑，并不能起到很好的預防犯罪實效。增加沒收財產是為了讓那些主觀惡性大、或社會危險性大的犯罪分子受到更重的刑罰，加大對被拐賣婦女、兒童的司法保障，實現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一。

（三）指定管轄

收買人多處于地理位置比較偏僻的山區或農村，犯罪背后可能有著復雜的人際關系網。比如我們常在新聞中看到被拐婦女被收買后，想逃出去，但收買人所在的村莊合一村之力把被拐婦女抓回去，不讓其逃走甚至非法囚禁起來。本罪的管轄權建議由異地法院管轄，以期消除地域影響，實事求是，實現案件的高效審理、公平審理。

（四）追訴時效

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是狀態犯，行為人的收買行為完成后即成立犯罪，但被拐賣的婦女、兒童被收買人非法支配的不法狀態仍在持續中。法定刑配置的過于輕緩，會導致收買人可能會鉆法律的空子，在五年的追訴時效內想方設法掩蓋自己的罪行，不暴露自己。換一種角度，我們可以將行為人的收買行為理解成“購買”和“非法支配”，雖然收買行為結束，但行為人非法支配被拐婦女、兒童的事實和狀態還在持續之中，收買人繼續在將被拐婦女、兒童當成商品看待，被拐婦女、兒童的人身不受買賣性的法益還在侵害中，就無需起算訴訟時效，不用擔心時效問題。

四、結語

綜上，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的行為不僅是法律問題，還涉及到家庭因素、經濟因素、社會因素等。適度提高其法定刑，豐富量刑檔次，做到罪責刑相適應，能減少行為人犯罪的概率，起到威懾作用。還可以預防后續犯罪的發生，提高被拐賣婦女、兒童的解救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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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賈健.收買被拐買的婦女、兒童罪之法定刑反思[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22，24（2）：117-127.

[4]楊蘊智，張廣超.收買被拐賣婦女、兒童的刑罰配置及其有效治理[J].江西科技師范大學學報，2023（1）：48-55.

[5]夏偉.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定罪量刑規則研究[J].西南政法大學學報，2022，24（2）：139-152.

[6]汪竹靜.論《刑法修正案（九）》中對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罪的修改[J].嘉應學院學報，2017，35（12）：53-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