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體育賽事帶動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作用機理與發展策略

馮曉露 白莉莉 仇軍

關鍵詞：大型體育賽事；北京冬奧會；城市閑置工業空間；城市更新

伴隨后工業化浪潮推進，城市土地資源收緊，產業轉型進程加快，閑置工業空間的更新和再利用成為城市發展面臨的普遍性問題。近些年來，中央和地方政府開始重點部署推進城市更新行動，通過優化空間和資源、復興衰敗地域功能、提高社會混合特性推動城市轉型發展。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是對工業建筑、工業設施、工業景觀等物質空間的改造和置換，也是對工業空間所承載的經濟、文化、環境、社會功能的重構，是城市更新的重要組成部分。一般來說，閑置工業空間更新可以采取多種形式，可以變更為住宅、商業、產業用地，也可以轉型為混合用途的綜合體。但是隨著城市發展邁人綠色低碳階段，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不僅要實現產業轉型，還需兼顧文化、社會、環境等多個層面的發展訴求，實現可持續、更平衡的發展。近年來，文化、體育和旅游產業的興起為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帶來了新的契機，尤其是國際國內重大體育賽事活動的舉辦在一些大型項目更新中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奧運會作為規模大、水平高、影響廣泛的大型體育賽事，具有廣泛而深遠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文化影響。北京是舉辦過夏季、冬季奧運會的“雙奧之城”，城市發展與體育賽事有著更為緊密的聯系。尤其是2022年冬奧會籌辦期間，正值我國經濟發展邁人去產能、調結構的關鍵階段，同時人民日益增長的體育需求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依然突出。通過冬奧會舉辦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滿足新時代的體育發展需求，是北京在城市更新和體育發展進程中的重要實踐，探究其作用機理和發展策略具有一定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1大型體育賽事帶動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時代背景

1.1產業結構升級的內在需求

人類進入工業社會后，經歷了更加快速的社會變遷，工業化、現代化進程改變著文化和社會結構的各個方面。在我國的國民經濟體系中，工業是第二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是對農產品及半成品進行加工，通過加工制造將物質資料轉換為生產、生活資料的重要生產部門。工業的表現形式在不同的社會時期有所不同，現代社會一般會按照生產對象，把工業劃分為采掘工業、加工工業和制造業。其中，一般把為國民經濟部門提供燃料、動力、原材料和技術裝備的部門稱為基礎工業。當前經濟發展的一個重要趨勢是，第三產業和新興工業快速崛起，基礎工業的經濟比重逐漸下降。產業結構升級和生產效率提升，成為推動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大規模工業生產需要集聚化的生產空間，讓城市出現了大量的工業建筑和大片的工業區。隨著現代工業的精細化發展，大規模的生產方式逐漸轉向靈活專業的生產形式，傳統的工業空間形態也無法適應新興工業的生產需求，開始謀求空間轉型。從工業空間形態的演變過程看，無論是從手工作坊到工業區的建立，還是在廢棄工業區上建立新興產業園區，本質上都可以理解為工業空間以形態的轉換適應新的產業發展需求（見圖1）。體育消費升級讓體育產業成為后工業時代快速崛起的新興產業，而大型體育賽事作為體育產業發展的重要引擎，對城市產業結構調整和就業水平變化都具有重要的影響。

1.2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外力驅動

工業發展是城市化進程的重要推動因素。我國很多城市的發展歷程中，大規模的工業建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大規模工業建設的一個重要產物是產生了集中規劃的工業空間，即工業區。從地理經濟學的視角，城市工業企業的合理布置是通過工業區來實現的。工業區的形成和發展提高了城市的生產力，為城市經濟發展帶來新的動力。但是隨著產業結構調整和城市功能轉型，一些舊工業區因建筑質量、景觀環境、交通和市政設施落后，以及本身功能和性質陳舊，不能適應時代發展．需要進行物質性、結構性的更新。一些工業空間通過導入文化創意、藝術生產、商品交易等新產業實現了更新，并產生了建筑、經濟、社會、文化等多個層面的積極效益，但是也存在著空間利用率不高、空間運營不合理、工業特色消失等方面的問題。隨著環境治理、資源利用、產業轉型等問題的日益嚴峻，城市發展對環境、形象、土地集約利用的要求越來越高，城市工業區更新采用新的模式與路徑勢在必行。近年來，我國體育產業發展迅速，但體育空間資源短缺依然嚴重，將工業空間再利用為體育產業空間和體育公共服務空間，已經初顯成效。通過大型體育賽事的舉辦規模化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正在成為現代城市更新和環境治理的重要策略。

1.3綠色共享的辦賽理念訴求

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舉辦或承辦的大型體育賽事數量日益增多，為舉辦城市留下了一批批具有標志性意義的體育場館設施，在服務競技體育和全民健身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從賽后利用的總體成效看，前期建設成本大、賽后利用效率與服務水平不高、產業轉換動力薄弱等依然是大型場館設施賽后利用存在的普遍性問題。這導致現在我國體育場館設施面臨著增量與存量的雙重困境：一方面是大規模的存量競技性體育場館設施依然處于低利用狀態；另一方面是增量控制下城市體育用地資源短缺。在這一背景下，大型體育賽事的場館設施供給已經由粗放型的擴張建設轉向精細化的開發利用。北京冬奧會將綠色共享作為重要的辦賽理念，賽事的籌備和舉辦不僅要減少資源消耗和對環境的影響，推進資源的節約集約利用，還要為舉辦城市帶來長期發展利益，讓更多人分享辦賽成果。北京冬奧會申辦與籌辦期間正是我國鋼鐵產業經歷重要轉型的階段，北京首鋼的涉鋼產業外遷之后，城區原有工業空間大量閑置，產業效益低下，成為城市發展面臨的嚴峻問題。因此，以冬奧會舉辦助力復興城市工業區，推動城市產業升級，增進人民福祉，成為踐行綠色共享辦賽理念的重要舉措。

2大型體育賽事帶動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作用機理：以北京2022年冬奧會為例

2.1以體育場地設施建設促進空間轉型

進入21世紀后，我國產業結構調整步伐加快，北京提出了建設國際化大都市的城市發展目標，尤其是在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后，城市環境治理要求進一步提高。以北京首鋼為代表的大型鋼鐵企業已經不適合繼續在北京城區發展鋼鐵冶煉工業，涉鋼產業不得不遷出城區。涉鋼產業整體搬遷之后，原有的工業建筑、廠房、設施等失去了生產功能，成為閑置的工業遺存。北京冬奧會申辦成功后，這些工業遺存因具有獨特的空間特征，具有改造成為一些冬季運動項目場地設施的基礎條件，開始被改造為相應的訓練、比賽場地，通過空間形態轉換和功能置換成為新的體育空間（見圖2）。

專業訓練場地主要是服務于高競技水準的專業運動員，場地工藝水準要求高，前期改造成本大。如何兼顧賽事服務和賽后運營，成為決定改造成效的關鍵環節。首鋼通過和政府部門合作，以備戰2022年冬奧會和建設國家體育產業示范區為契機，在原有的工業遺存基礎上改造建設相關冬季項目國家隊的訓練場地。利用原有的精煤車間等大跨度工業建筑改造成為冬季運動項目訓練中心，包括了“四塊冰”——短道速滑、花樣滑冰、冰壺、冰球的訓練館，并配置了相關的住宿與商業設施。除了轉型為相關運動項目的訓練場地，首鋼園還承擔了2022年冬奧會的比賽場地任務。滑雪大跳臺作為2022年冬奧會和冬殘奧會的跳臺滑雪比賽場地，在功能和景觀設計上都有效結合了首鋼的工業遺存特征，成為賽事舉辦期間的一道靚麗景觀。大跳臺中心由北向南依次分布的發電主廠房、冷卻塔、制氧廠廠房等舊廠房和設施，被改造成為賽事的安檢、辦公等配套服務場所。這些服務于冬奧會的訓練、比賽場地，在賽事結束后還將面向社會開放，成為推廣冰上運動、發展冰上產業的重要載體。空間的轉型的過程中，還實現了周邊公共服務基礎設施的完善，為周邊居民創造了新的公共交往空間，對于培育社區關系、增進社會融合發揮了重要作用。

2.2以體育產業導入實現結構優化

工業企業的轉型不僅需要引入新的產業，還要在引入新產業過程中不斷優化結構。作為我國大型國有鋼鐵企業之一，首鋼發展至今已有近百年歷史。建國之初在國家大力發展重工業的背景下，其鋼鐵產業得以飛速發展。改革開放后首鋼在鋼鐵產業基礎上逐漸拓展經營范圍，兼營采礦、機械、建筑、地產、電子、服務等業務，并在首鋼總公司旗下建立了一批與兼營業務相關的子公司。涉鋼產業搬出北京城區以后，首鋼開始探索更加多元的業務布局，加快發展環境、醫療健康、文化體育等新興產業，并且將舊工業區轉型為高端產業綜合服務區，體育功能區是其中一個重要的板塊。

首鋼的體育產業空間主要是服務于體育賽事舉辦和體育產業經營，如大型賽事活動舉辦前后的配套服務空間、體育企業的商業辦公空間、體育展覽展示空間、體育文化交流空間等。體育產業中的不同運動項目特征和運動員的生理心理差異，都會在衣、食、住、行等方面產生一些獨特的空間需求。首鋼除了作為冬奧會的比賽場地提供方，本身也在經營籃球、乒乓球等職業體育俱樂部，針對運動項目運營和賽事舉辦設置相關的商業服務項目，如結合籃球項目運動員的身高特點專門設計了挑高的球員宿舍、加大間距的影劇院、在冬奧廣場旁引入酒店項目等（見圖3）。這些商業服務項目在引導國際體育組織、知名體育企業、體育項目運動隊等核心資源集聚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鞏固了首鋼在體育產業空間鏈中的優勢地位。

事實上，以涉鋼產業為主的大型國有鋼鐵產業集團，轉型為“鋼鐵產業+城市綜合服務業”的城市綜合服務商并非易事。不僅需要企業大規模的業務調整，也需要在區域發展層面形成強有力的戰略抓手。在首鋼的鋼鐵產業停產后，大量的閑置工業空間處于發展相對落后的北京南城，加之在區域發展層面缺乏具有輻射和帶動作用的戰略抓手，一直處于較慢的發展狀態。北京2022年冬奧會的舉辦，正是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戰略抓手，才使得首鋼能夠以冬奧為契機，以產業轉型為動力，更加高效地實現了企業轉型和閑置工業空間的更新。

2.3以奧運元素融入推動文化更新

在物質更新的過程中，融人新元素已經成為工業空間文化更新的重要策略。首鋼在筒倉的物質空間更新中加入了奧運元素改造為冬奧組委辦公場所，重新利用水塔內部空間設計為冰雪項目展示墻，將舊廠房進行新的空間設計改造為冬奧文化展示中心（見圖4）。

筒倉是整個首鋼工業園區中的標志性建筑，原本是直徑約20 m的鋼筋混凝土圓筒，用于存放鐵礦石。通過將筒倉表面鏤空雕刻出一排排直徑1～3m的圓孔，既實現了采光通風的實際功能，又凸顯了混凝土建筑的工業風格。改造后的外部空間整體保留了工業遺址的原有風格，貫通式的內部空間采用分割的方法被劃分為6層，通過樓梯和電梯連接，形成了一個功能相對完善的辦公空間。對于已經失去生產功能的水塔和舊廠房，則是保留了外部結構特征，針對內部空間特點進行創意性的改造設計，使其成為傳播冬奧文化的主題展示空間，服務于大眾冰雪運動知識普及。

新空間設計和新元素融入，很好地體現了后工業時代新興產業、多元文化對于工業空間復興的價值。舊工業空間因為功能落后、缺乏活力、景觀衰敗，往往成為城市發展的痛點所在。冬奧賽事的舉辦和奧運文化的融人，通過對老舊工業建筑和設施的改造和再利用，緩解了舊工業空間面臨的物質功能老化和產業空心化的難題，為工業場所帶來新的文化和活力，以有限的物質資源投入構筑了全新的文化地標。

2.4以綠色低碳舉措助力環境更新

綠色、低碳和可持續發展之路是北京冬奧會舉辦倡導的重要理念。2015年北京冬奧會申辦成功以后，辦賽城市及周邊地區協同推進生態環境保護治理，以綠色低碳的辦賽舉措助力城市環境更新。作為冬奧會重要的訓練比賽所在地，首鋼園始終把環境保護、生態恢復作為工業空間的更新的基本遵循。在賽事籌辦的過程中，園區結合開發時序，系統性推進原有冶金工業污染地環境治理和生態修復，實現了“從火到冰、從廠到城、從傳統到現代”的綠色轉型。轉型后的筒倉、滑雪大跳臺、舊廠房等已經成為城市更新的新地標。同時，園區依托所在地石景山區自然山水資源和工業景觀，建設冬奧廣場，為周邊居民提高持續的運動休閑場所。

在建筑設施改造方面，采取源頭控制和使用綠色能源減少能源消耗。例如：首鋼滑雪大跳臺在建設中大量使用預制構件，不僅了縮短工期，還減少了因拆改帶來的建材浪費和能源消耗；筒倉、料倉等設施改造后在樓頂上安裝了光伏板，用于太陽能發電，實現場地設施建設的低碳轉型（見圖5）。

此外，首鋼園所在區域還在冬奧契機下打破了原有廠區阻隔，推行面積達192萬m2的“揭網見綠”工作，整合改造后的永定河左岸公共空間和永定河沿線蓮石湖、高井溝入河口等8個公園，形成了彰顯冬奧特色的綠色公共空間。冬奧會舉辦后，這些公共空間繼續傳承冬奧文化，以優質的生態資源和基礎設施，服務全民健身和文化旅游，實現可持續的生態修復和環境更新。這些綠色低碳的辦賽舉措，使首鋼園及周邊地區生態環境得到了持續改善，促進了工業空間生態恢復和綠色轉型，成為北京冬奧會綠色低碳辦賽的重要展示窗口。

在北京冬奧會帶動首鋼工業空間更新實踐中，從工業空間轉型、以體育產業導入、體育文化融入、綠色低碳舉措等方面實現了閑置工業空間在社會、經濟、文化、環境多個層面的更新（見圖6）。冬奧會集聚的產業要素和文化元素通過多樣化的作用路徑推動了工業空間的功能變更，既有通過土地收儲、用途變更、協議出讓實現用地性質改變的商業辦公用地和文體休閑用地，也有通過形態轉換、功能置換、設施嵌入實現建筑用途改變的訓練比賽場地和展覽展示場地。

與以往大型體育賽事舉辦最大的不同是，本次冬奧會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非體育用地”“非正式體育設施”，有效踐行了綠色共享的辦賽理念，帶動了閑置工業空間的環境更新，也為存量時代城市體育空間的有效利用提供了新的借鑒。在高密度、高流動的現代城市中，“非體育用地”“非正式的體育設施”作為城市體育場地設施的重要補充，對城市規劃和體育發展都具有重要的價值。北京冬奧會基于我國的社會背景和制度環境，通過用地性質轉變（文體娛樂用地、商業辦公用地等）、建筑用途轉變（比賽訓練場館、展覽展示場館等）等多樣化的轉變方式，為閑置工業空間更新、城市體育空間資源有效利用提供了新的視角。

3大型體育賽事帶動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主要特征

3.1國有企業資源優勢突出

城市產業空間的分布，往往是城市土地利用模式在位置和功能上分化的表現。在我國計劃經濟時代，不少大型國有工業企業通過指派方式獲得了城市中心的土地，實際上是通過政府介入加速工業發展的一種方式。這在特定時期內扶持了一批大型國有企業快速成長，也在一定程度上犧牲了城市土地流動性和價值。進入城市工業轉型升級階段，傳統工業對于城市發展的戰略地位日益下降，同時其所帶來的高能耗、高污染等也成為城市更新面臨的問題。這使得傳統工業企業不得不通過“關、停、并、轉”等方式將原有產業遷出城市優勢區域，工業遷出后傳統工業空間的再開發利用成為城市空間功能演進的必然訴求。

雖然和計劃經濟時代相比，現階段城市的空間布局導向發生了巨大變化，但本質上都是為了服務特定時期的城市發展需求，土地資源依舊是重要的生產要素，國有企業的工業空間體量、工業景觀設施、所處地理位置等方面的優勢依然明顯。在首鋼轉型發展體育產業時，能夠從大型賽事資源導人、大型訓練比賽場地建設、大型體育商業服務空間建設等多方面協同推進，得益于國有企業的這一優勢。尤其在空間資源整合利用中，其產權所有者和經營主體都是國有企業，在涉及土地轉換、空間規劃、政策執行等方面都會更加高效。

3.2政企協作配合作用關鍵

在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過程中，企業和政府承擔著不同的職能。企業對于工業空間的再開發實際上是一種企業組織內部的空間再生產，以所轄工業空間的功能優化和競爭力提升為目標，通過空間轉型實現經濟產出和社會價值的提升。對于政府而言，工業空間更新是城市在新發展階段的消費、文化、品牌、服務提升的內在要求，是城市產業轉型、資源優化以及文化更新的空間需求呈現。北京作為冬奧會的主要舉辦城市，在首鋼工業空間的更新中主要是對區域整體規劃把關協調，對不同類型的改造方式給予相應的政策、空間規劃、招商宣傳等支持。同時，工業空間整體功能的變化，也會對相應的生產服務、人員安置、周邊人居環境等產生重要影響，這些都需要企業和政府在方案設計與實踐操作中形成有效的銜接。

在工業空間更新后的產業運營中，戰略資源的有效配置也至關重要。北京在2008年夏季奧運會成功舉辦后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大型體育賽事服務設施，將冬奧會的賽事資源導入交通位置和基礎設施相對弱勢的首鋼工業區，和政府層面的戰略規劃密不可分。一是對于首都經濟發展區位差距的調節，長期以來首都經濟發展的南北差距較為顯著，南部城區發展相對滯后，將冬奧會賽事資源導人位于南城的首鋼園，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帶動南城發展；二是優化京津冀協同發展的資源要素布局，位于石景山區的首鋼園在連接河北、天津的資源上更有區位優勢；三是政府與企業形成的良性互動，作為我國重要的大型國有企業，首鋼從產業搬遷到響應冬奧，承擔了服務首都建設的使命，政府也在企業轉型和工業空間更新方面予以政策傾斜。政府和企業在區域發展、城市規劃、企業轉型等方面的良好配合，為工業空間更新帶來了土地、經濟和政策資源便利，提升了大型體育賽事籌辦過程中的資源配置效率。

3.3社會價值溢出效應明顯

在閑置工業空間更新過程中，冬奧會不僅對冰雪產業發展和工業空間更新產生直接的效果，也對在此之外的社會系統產生了經濟、社會、文化多個方面的溢出效應。城市體育場地設施的配置是影響城市經濟活動的重要因素，大型體育賽事往往是推動城市更新和經濟資源重新配置的有利契機。北京冬奧會的舉辦為舊工業空間賦予了新的城市功能，不僅使舊工業空間再生為新的城市體育活動中心，還提升了周邊基礎設施水準，激活了區域發展活力，改變了衰敗的舊工業區景象。這些外部因素提升了區域投資價值，帶來了更多的政府財政和社會資本，為老舊工業區及其周邊城區復興提供了有力的資金支持。

在社會層面，冬奧會對首鋼工業區的更新是一個場所復興和社會身份重構的過程。工業空間通常作為城市中的“休閑沙漠”，配套設施少，公共服務水平較低。當產業騰退后，閑置工業空間陷入衰敗，公眾參與進一步減少，成為城市發展的邊緣地帶。賽事的舉辦為本已失去生產功能的工業空間注入了新的發展動力，實現了工業空間本身的物質環境改造，帶動了周邊環境的整體提升。相關產業的引入，為因產業衰敗失去工作的人口帶來就業機會，以新的身份參與到新的空間場所活動。與此同時，因為冬奧會的社會影響力，承辦地區進一步得到社會關注，增強了當地居民的場所認同和身份認同。

在文化層面，一些具有重要工業文化遺產價值的建筑和設施通過賽事舉辦得到再利用，實際上也是一種對工業文化遺產的保護和傳承。同時，這也是一個舊文化保護傳承與新文化引入融合的過程。冬奧文化與工業文化相互交融，形成新的文化景觀，為城市構筑了富有新氣象、新特色的文化地帶，引領新的文化產業發展，實現工業空間的物質與文化更新。

3.4環境改善成效顯著

工業文明為人類社會帶來了生產力的極大提升和物質生活的極大豐富，也對生態環境造成了史無前例的沖擊，環境污染嚴重，生態系統退化，自然資源趨緊。進入后工業時代，如何更好處理好工業發展和生態文明的關系、實現人類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已經成為經濟社會發展中不可回避的重大問題。后工業時代的環境治理，需要重新審視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互動關系，將社會生產和人類活動限制在生態環境可承受的范圍之內，也需要通過理念和技術創新，創新資源利用方式，實現生態環境的治理和修復。

閑置工業空間在過去的工業生產中已經對生態環境造成了一定的破壞，如果推倒重建不僅經濟成本較高，而且還存在對環境二次污染的風險。保護和循環利用閑置工業空間，將其改造為新的體育空間，能夠有效優化城市環境，修復城市生態，帶動更新區域整體風貌的改善，促進城市有機更新。北京冬奧會的籌辦舉辦從多個層面推動了當地環境的改善。首先，北京冬奧會的舉辦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主辦城市的產能優化進程，通過嚴控行業產能，深化工業污染治理，培育綠色環保產業，極大降低了當地的能源消耗。據統計，自2015年北京冬奧會申辦成功至2020年期間，北京市萬元地區生產總值能耗持續下降，由2015年的275kg標準煤降至2020年的209kg標準煤，水耗由2015年的15.42m3/萬元降至2020年的12.54m3/萬元。其次，場館設施的源頭控制和低碳建設，在閑置工業空間轉型體育空間的過程中，利用生態技術手段降低能源消耗，實現綠色轉型。此外，首鋼園區在冬奧會舉辦的帶動下，也實現了周邊基礎設施的升級和環境的改造，推動了所在地整體生態環境的改善。

4大型體育賽事帶動城市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發展策略

面對工業轉型帶來的工業空間景觀衰敗、功能落后等制約城市發展的問題，北京冬奧會在引導閑置工業空間更新、促進產業升級和提升城市功能等方面作出了實踐探索。事實上，以大型體育賽事舉辦帶動閑置工業空間的案例并非罕見。1992年巴塞羅那奧運會通過奧運村建設激活了濱海工業區，助推工業轉型后的巴塞羅那完成了一次大規模的城市主體功能修復；2000年悉尼奧運會將城市工業廢棄地改建成比賽場地和奧林匹克公園（SydneyOlympic Park），賽后成為可以服務大眾的體育、文化、娛樂場所；2012年倫敦奧運會通過奧運村建設實現了倫敦東區斯特拉特福德（Stratford）廢棄工業區的工業污染治理和環境改善。2022年北京冬奧會的舉辦，讓北京擁有和巴塞羅那、悉尼、倫敦等城市相似的機遇，但是北京所面臨的情況又與以往國際案例有所不同，主要表現在2個方面。一是發展定位的不同。以往的國際經驗更多地是以奧運會的舉辦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實現城市治理和公共服務提升。北京冬奧會對首鋼工業空間的更新，除了優化城市功能，還與城市的產業轉型深度融合。二是企業性質的差異。我國的國有企業制度有別于以往國際狀況，作為大型國有企業首鋼公司，產業轉型和工業空間更新與國家戰略關聯度大，體系更為復雜。在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過程中，北京冬奧會既有效吸收了國際經驗，又基于中國實踐形成了鮮明的自身特色。近年來隨著我國體育產業發展規模的壯大，大型體育賽事活動在推動城市工業空間更新方面的作用日益顯著。除了奧運會等大型國際賽事之外，全運會等國內體育賽事在拓展城市區域、促進老城區改造、推動區域一體化進程、增強城市軟實力等方面也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當前我國的城市存量工業空間規模依然龐大，不同城市的資源稟賦和面臨問題各不相同。如何更好地以大型體育賽事活動舉辦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既需要進一步推進優質資源高效整合，推動產業融合發展，也需要完善制度設計，推動社會參與，建立分類引導與動態評估機制。

4.1優化制度設計，推進體育與工業優質資源高效整合

在城市更新和產業轉型的時代背景下，如何讓更多的體育賽事、體育產業項目在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合理的制度設計至關重要。當前在我國面臨轉型升級的工業領域中，國資企業占比依然較大，轉型升級壓力大。同時，體育領域國資企業多是作為相關事業單位的經營單位，主要服務于事業單位管理業務，尚未實現優質資源的高效整合。在體育產業快速發展、體育消費需求日益提升的趨勢下，體育領域國有企業的業務發展同樣存在巨大的增量空間。這種增量的實現，需要組織管理和運營方式的改變，也需要探索跨行業領域的優質資源整合，實現國有資產保值增值。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政府在一系列關于國企改革、國資整合優化的政策文件中，明確了國有資產要在產業發展、公共服務提升方面服務于國家戰略目標，強調以管資本為主推動國有資本優化配置。對于體育與工業領域的資產整合，制度層面需要進一步鼓勵探索大型體育賽事與大型工業國企轉型發展的優質資源整合路徑；同時鼓勵探索通過組建體育產業國資平臺，聚合分散的體育賽事資源，帶動零散工業空間的更新利用。合理運用財政資金帶動社會資本進入，促進對閑置工業空間進行長期性、戰略性的規劃和投資。一些中小規模的國有工業企業下屬的一些小規模工業空間多數分散于城市，經營業務相對單一，開發利用模式尚不成熟。仍需進一步加強在產業發展規劃、空間資源配置方面的制度設計，破除實踐中因土地資源、產權糾紛等帶來的實施阻礙。

4.2完善政策保障，鼓勵社會資本積極介入

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是城市空間功能演變的結果，城市空間在以有限空間容納更多設施的同時，還在不斷擴大自身以適應不斷變化的社會需求，保存不斷累積的社會遺產。閑置工業空間更新采用何種方式，能否在現有空間、歷史記憶和當下需求之間建立有效聯系，解決當下社會問題，決定著工業空間更新后的社會價值和使用成效。從體育發展的角度，當前體育參與方式不斷豐富，體育運動的空間需求日益多樣化。冰雪運動和其他新興體育項目的興起，不斷創造著新的體育空間需求，為大型體育賽事帶動下的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提供了更加廣闊的應用場景。多樣需求引領下的多元化場景營造，顯然不能只依賴于模式相對單一的政府投入模式，更加需要社會力量的充分參與。事實上，閑置工業空間更新不僅是物質層面的空間功能優化，也是各類主體空間資源轉換的制度創新，核心目的是實現社會公共利益最大化。然而，現實中由于用地性質、所在區位、使用周期等問題，社會主體對相關項目的參與有限，限制了以體育賽事、體育產業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規模和效率。

這一矛盾的解決需要從政策層面完善保障措施，引導社會參與。一是完善前期保障，明確工業空間更新后的使用年限、產業政策優惠等問題，探索建立分級開發的方式，讓不同規模的社會資本能夠在場地的建設運營中發揮主體功能。同時，加強公共資金對周邊基礎設施、交通路線的前期投入，降低社會介入成本。二是需要引導更新后的場地建立通暢的信息傳播渠道，弱化區位對于場地經營的影響；鼓勵通過數字技術優化空間運營和資源配置，建設多種類型的運動場景，帶動社會參與和大眾消費，提高空間利用效率。

4.3推動融合發展，促進體育與工業旅游深度融合

閑置工業空間更新中有一些特色鮮明的工業建筑、設施、景觀等，在失去了原有的使用功能后逐漸成為具有一定文化象征意義的工業遺存，有一部分具有重要歷史價值的工業遺存還會成為工業文化遺產。工業文化遺產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化遺產形式，一直面臨保護與開發利用的矛盾關系。但是，相較于一般的文化遺產，工業文化遺產的空間實用性更強，開發利用的可能性更大，與公眾的互動性更強。在服務業主導的后工業社會，工業空間的更新不僅要保存工業遺存、工業文化遺產的文化、歷史和藝術價值，還要積極探索服務現實社會的價值。如今，“工業旅游”與“體育旅游”都被列為我國旅游資源綜合開發的重要方式。體育旅游作為新時代體驗經濟的新方式，依托種類繁多、體驗豐富的運動項目，這些項目的場地特征與工業建筑、設施、景觀等在結構上的結合和功能嵌入，成為體育旅游和工業旅游融合發展的重要契機。

體育旅游與工業旅游的深度融合，既要有效整合優質資源，又要注重特色傳承。一是充分利用特色場地設施開發優質旅游資源。工業旅游是建立在具有特色工業建筑、設施與景觀的基礎上，對于一些非保護性的工業遺存，可以在原有基礎上將工業元素進行改造、重組與再生，使其成為既有工業特色，又有新特征和新功能的工業旅游資源。此外，近些年我國體育競賽表演、健身休閑、場館服務、體育培訓、體育旅游等發展迅速，滑雪、登山、潛水、探險等各類戶外活動逐漸興起，成為體育旅游重要的載體。體育旅游和工業旅游的融合，應該充分發揮工業建筑、設施和景觀的資源優勢以及運動項目特色，創造新的體驗旅游目的地，創造新的旅游體驗方式。二是在旅游開發中注重工業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恰當處理旅游發展和工業遺產保護的關系。可針對項目的不同情況采取差異化的更新方案。對于能夠凸顯工業歷史文化特性且破壞后難以恢復的工業建筑、設施和景觀，更適宜作為觀瞻性的場所予以嚴格保護；對于具有工業文化價值的建筑．應該盡量維持外部風貌，通過內部更新實現功能置換；對于能夠體現工業文化特色的煙囪、廣場、機器等也應該適當保留，并使其合理融人新的空間環境。

4.4建立評估機制，實施分類引導與動態評估

完善的評估機制是提升大型體育賽事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成效的重要手段。建立完善的評估機制需要明確服務類型，實施分類引導和動態評估。

一是實施分類引導。首先根據對土地集約利用程度的評價，篩選出低效利用的工業空間，明確需要進行工業空間更新的重點區域。其次是根據這些用地的所在區域與規模大小，結合當前的體育發展需求進行升級改造。長期以來，我國體育具有體育事業與體育產業2種形態，體育相關產品形成了公共產品與私人物品的雙重屬性。因此，閑置工業空間更新后的體育空間主要有2種類型，即公共體育服務場所和體育產業經營場所。對于公共體育服務場所，主要是基于滿足當地人民群眾的休閑游憩需求，由政府部門主導，對城市功能提升進行統籌規劃，在更新的工業空間營造全民健身、體育休閑等公共服務空間。對于體育產業經營場所，應根據體育產業發展特點，通過建設規模化的體育產業園區，匯集優質產業發展要素，促進社會資本投資體育產業經營項目。

二是推動有序發展，實現動態評估。從閑置工業空間更新進程看，中心城區工業空間的更新一般是從水平高、體量大的工業區開始，逐漸輻射到水平低、體量小的城區工業空間。我國體育產業發展依然處于初級階段，空間資源仍是產業發展的亟缺要素。應當優先推動城市大型工業空間轉型發展體育產業，完善產業基礎設施，形成示范效應。再通過產業優惠政策、產業引導基金等促進社會資本投資，帶動布局分散、體量較小的閑置工業空間更新。

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涉及政府、工業企業、社會資本以及居民等多類利益主體，在實踐層面需要建立明確的動態評估機制。首先，要根據用地更新需求，建立明確的用地利用要求和相關主體準人標準。其次，結合引入的公共體育服務或體育產業類型，對進入新生命周期的工業空間利用效率實施動態評估，避免產生新的“低效利用”。最后，可以通過公建民營、民建公助、彈性出讓等方式，建立有效的政府、市場和社會協同機制。

5 結語

當前我國很多城市正處于產業轉型的關鍵階段，城市空間布局發生了根本性變化，尤其是大城市的土地開發規模開始被嚴格管控，城市建設開始從增量開發轉向存量盤活。與此同時，新型城市化要求城市發展從數量增長向質量提升轉變，從外延擴張向內涵挖潛轉變，城市建設也要從粗放的綠地開發走向精細的棕地開發。傳統產業布局與新型城市發展矛盾依然突出，閑置工業空間更新依然是城市建設面臨的重要難題。北京2022年冬奧會有效發揮了大型體育賽事的城市觸媒作用，在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城市功能提升、產業結構優化和區域經濟價值提升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但是也要看到，閑置工業空間更新是一個長期、動態的過程。進入后冬奧時代，依然需要進一步挖掘賽事遺產，探索大型體育賽事帶動閑置工業空間更新的長期規劃，為區域復興和城市發展注入持續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