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敖天 毛予菲
奧馬爾·薩迪格,1955年生于蘇丹杰濟拉省。畢業于喀土穆大學非亞研究所。1981年進入蘇丹外交部,曾任駐英國、南非大使,駐聯合國代表團副代表、代表等職。2022年10月任駐華大使。

2023年3月,奧馬爾·薩迪格在北京接受本刊采訪。(本刊記者 侯欣穎 /攝)
“我第一次與中國人接觸是在年輕時,看到中國人在青尼羅河上建起一座連接兩岸的大橋。”蘇丹駐華大使奧馬爾·薩迪格(下文稱薩迪格)微笑著說,“那座大橋就在我成長的村子邊上。所以,我和中國的緣分很久前就開始了。”
2023年是薩迪格從事外交工作的第四十二個年頭。在接受《環球人物》專訪時,這位資深外交官用自己的經歷,揭開了中蘇兩國“友誼之橋”歷久彌堅的秘密。
1981年,還在喀土穆大學非亞研究所攻讀碩士學位的薩迪格,被蘇丹外交部錄用。“那一年,有數千名大學生申請加入外交部。經過數日堪稱嚴酷的筆試與面試,只有15人被錄用,我是其中之一。”薩迪格自豪地說。
“蘇丹地處非亞文化交流的十字路口。在大學里,我學習了歷史、地理、考古學等課程,看到了亞洲與非洲的共同點,并對不同的國家與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我希望找一份能讓我繼續汲取知識的工作,于是選擇成為一名外交官。”
“在我眼中,外交是一個‘永不停滯’的領域。一名外交官必須大量閱讀,終身學習,保證自己知識結構具有深度和廣度。”薩迪格說,“外交官不是一個輕松的職業。一名優秀的外交官必須善于溝通,敢于表達,既不能盛氣凌人,也不能妄自菲薄。很多外交官雖然并不來自大國和強國,但他們依然具備改變世界的能力。”
進入外交部后,薩迪格常年在聯合國工作,并曾擔任蘇丹駐聯合國代表。他說,蘇中兩國都是聯合國憲章的堅定支持者。“我們與中國駐聯合國代表團一直保持密切的聯系。作為安理會常任理事國,中國從未做出任何違反聯合國憲章的行為。在事關非洲的眾多提案和討論中,中國也發聲捍衛非洲國家的權益。”
“在過去40年里,國際關系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對外交官的要求也越來越高。”薩迪格說,“我們今天生活在一個‘地球村’中,聯合國的地位也更加重要。我們必須在聯合國框架下保衛世界的和平與穩定。”然而,一些西方國家經常在沒有得到聯合國授權的情況下行動,甚至發動侵略。“這不是因為聯合國憲章本身存在問題,而是因為部分國家拒絕遵守聯合國憲章。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的聲音對包括蘇丹在內的所有非洲國家來講尤為重要。”
“蘇丹和中國都是發展中國家。我們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中國所取得的巨大成就感到欣慰。”薩迪格說,“在擔任大使之前,我曾多次訪華。每一次我來到中國,都會被中國的發展速度所震驚。”
“我曾經造訪過中國農村,并在田間考察中國農民為了提高生產效率發明的小型農機。從這樣一個精妙的小機械中,就能看出中國人民的創新精神。” 薩迪格表示,今天的中國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之一,“中國能取得這樣巨大的成就,并不是因為中國有‘超能力’,而是因為中國人民的勤勞本質和愛國情懷。”

薩迪格大使帶本刊記者參觀pPHHRUxM+SaNu+itVSAvrwtl2FeCqT6HTmkQkhdGeJY=使館蘇丹文化展覽區。(本刊記者 侯欣穎 / 攝)

蘇丹文化展覽區陳列的手工藝品。(本刊記者 侯欣穎 / 攝)
“今天的蘇丹,也走在國家迅速發展的道路上。幾年前,我的母校喀土穆大學成立了孔子學院,很多蘇丹學生在那里學習中文,并前往中國留學。”薩迪格說,很多蘇丹青年在中國學成歸國后,成為蘇丹醫學、工程學和建筑學的領軍人物。
為什么蘇中兩國的交流能一直保持勃勃生機?薩迪格向記者講起了一個蘇丹人都熟悉的“武漢故事”。
2020年3月,當武漢人民抗擊新冠疫情時,蘇丹首都喀土穆舉行了一場“為武漢加油”的雜技演出。參與演出的演員中,有數十人半個世紀前曾在武漢學習。
“1971年,蘇丹派出50名少年兒童前往武漢學習雜技藝術。學成歸國后,他們成為蘇丹雜技團的第一批團員。”薩迪格說,“這個雜技團備受蘇丹人民喜愛,不僅在蘇丹人人皆知,更在非洲和阿拉伯世界享有盛譽。它是中蘇交往史上的一段佳話。”
得知新冠疫情在武漢暴發后,雜技團員們決定辦一場特殊的愛心演出。除了目前在崗的青年演員參與義演外,35位當年的“老團員”也從蘇丹各地趕到喀土穆,以參演表達對武漢抗疫的支持。
“在他人面臨困難時伸出援手,這是蘇丹和中國文化都提倡的美德。”薩迪格說,“蘇丹天氣炎熱,古代旅行者途中經常缺水。在今天的蘇丹城市街頭,每家門前都有一口裝滿清水的陶缸,供行人隨意取用。我知道在中國的許多地方,也有為趕路人送上一杯好茶的傳統。所以,很多中國人在蘇丹生活,會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有些東西將中國與蘇丹聯系起來,也拉近了兩國人民的距離。比如音樂,雖然不懂中文,但許多蘇丹人喜歡聽中文歌曲,這實際上也加強了兩國之間的文化關系與交流。”薩迪格說。
許多生活在蘇丹的華人,都會在游記中提到蘇丹人喜歡稱中國人為“塞蒂昆(Sadiq)”,意為“好朋友”。隨著兩國交往的增加,如今不少蘇丹青年學會了用漢語說“你好”和“早安”。
薩迪格說,許多蘇丹人提到中國,就會想起中國援建的“友誼宮”。“這座20世紀70年代竣工的會展中心,直到今天依然是蘇丹召開國際、國內會議的重要場所。”從1971年開始,中國向蘇丹派遣了數十批醫療隊,治療了數百萬蘇丹百姓,光手術就超過22萬次。當年中國醫生接生的新生兒,不少如今已是社會中堅力量。
“隨著疫情結束,國際交流的恢復,我們期待更多的中國朋友造訪蘇丹。”薩迪格說,“游覽蘇丹的最佳路線,是沿著尼羅河溯流而下。在蘇丹北部,你能飽覽努比亞金字塔風貌。而在蘇丹南部,你可暢游我們世界聞名的國家公園,觀賞獵豹、大象、犀牛等野生動物。”
“蘇丹和中國都是重視歷史延續的社會。早在數千年前,蘇丹的先民就建立了庫施王國。和中國古代的王朝一樣,庫施王國也建設了宏偉的都市、壯觀的建筑。”薩迪格表示,“中華文明是一個從未中斷的文明。而今天蘇丹的傳統文化,有不少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最近的考古發現證明,古絲綢之路一直延展到蘇丹的紅海沿岸。”
在這一背景下,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為兩國的傳統友誼注入了新的內涵。
作為最早積極響應“一帶一路”倡議的國家之一,蘇丹的對華合作不斷深化。“中國是蘇丹的第一大貿易伙伴。與一些對非洲只取不予的國家不同,中國崇尚雙贏,并樂于與其他國家分享自己的發展經驗。”薩迪格說。
薩迪格認為,今天的非洲還在克服殖民主義留下的經濟影響。“從歷史上看,西方殖民者對非洲的剝削有兩種模式:一種是直接占據非洲的土地,奴役非洲人民。另一種則是通過將非洲納入西方經濟體系,讓非洲成為西方的原材料供給地。”
他舉了一個例子:“蘇丹盛產高質量的棉花。但當年在英國殖民統治下,蘇丹的棉花幾乎全部被掠奪到英國進行加工,而其制成品又被重新傾銷回蘇丹市場。”他認為,這種不公正的經濟模式,依然存在于今天非洲國家和西方國家的貿易之中。
“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發展的標志,并為其他國家提供一條值得借鑒的現代化之路。非洲可以積極學習中國的發展經驗,通過工業化來生產高附加值的產品,而不是僅僅出口原材料。”薩迪格表示,近年來,蘇中在工業領域合作廣泛,兩國合作建立了現代化的石化工業,這對蘇丹的經濟發展極為重要。
2000年,蘇中合資建設的喀土穆煉油廠建成投產,結束了蘇丹作為產油國卻依賴進口石油產品的歷史。蘇中合建的喀土穆化工廠,讓蘇丹獲得了大規模生產和出口聚乙烯塑料的能力。兩國在石化業的合作,幫助蘇丹從傳統農業國逐漸轉型為具備較完整產業鏈的石化產品出口國。
薩迪格說,作為紅海沿岸國家,蘇丹可以作為“一帶一路”亞非間的連接口岸。“通過蘇丹在紅海的港口,我們可以把位于中非、西非的內陸國與國際市場連接起來。我們正與中國積極合作,完善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幫助非洲的產品走向世界。”
在薩迪格看來,中國在基礎設施建設、科技發展和創新上都積累了先進的知識和經驗。“向中國學習這些知識,是非洲抵抗霸權主義的方法。借助這些經驗,我們能充分利用我們的資源,去追尋屬于非洲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