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園之樂

陳霞

在京城郊外，遇見這么好的一個菜園，應該是機緣成熟，我相信冥冥中的那份緣。

夜色下，米米奶奶說朋友在郊區有個菜園子，她要去澆水。我說我一起去。爽快的米米奶奶馬上說，那好，我們明天上午去，6點半，小區南門見！

也許有人會說，你一個山里人還對一個菜園子這么有興趣，難道沒見過菜園子？有點矯情吧！

也許有人會感嘆，從前的平常，現在的稀罕。人與土地越來越遠。

我都理解，付之一笑！

坐一個多小時公交車，來到目的地。路口立一碩大廣告牌，上寫：紫谷私家小菜園，讓您通過田間勞作，在繁忙的都市生活中得到休息，讓孩子懂得糧食的來之不易，為您帶來與家人共同分享耕種的親情與歡樂。

道路旁，是一片松林，一地落葉，讓人感知秋天的況味。一走進農場，立即被一片綠色美醉了。一大片綠地被隔成一小塊一小塊菜園子，都有戶主，標著區號數字。

簡直是走進一個綠色花園。陽光下，綠油油、青燦燦的植物們生機勃勃，老朋友一樣滿面笑容，歡迎我們到來。南瓜藤、番薯藤爬到籬笆墻上，紫色扁豆花一串串美得驚艷，還有地里的一棵棵白菜開得花一樣美，那幾株辣椒紅綠相間，沉甸甸的，分外好看。風里吹過來青蔬香，讓我暈頭轉向，被植物們包圍，和它們擠在一起，忍不住拿手機拍照。好像聽見它們在跟我打招呼，那么熟悉的聲音，隨風而來；那么親切的問候，讓我滿心歡喜。

我想起我媽，想起我媽笑嘻嘻地站在菜園子里，手里拿著幾棵剛拔起的青菜，去水池里清洗，想著給下班回來的孩子們做一道青蔬美味。突然想起我已好多日子沒吃到媽燒的菜了，那一刻，我那么強烈地想媽，想媽媽的味道，想立即飛回到媽身邊。馬上去撥媽的電話，說，媽，我想你了，想回來了。電話那頭傳來媽的聲音，中氣還是那么足，孩子，想媽就回來吧。告訴媽，想吃什么??？聽見媽的呼喚，我的眼睛就濕潤了。

記得我爸以前說過就想有個帶院子的房子。老房子拆遷后，我爸把新房子的院子辟出一小塊種菜。每次看見我媽輕輕撫摸蔬菜，就像撫摸自己的孩子一樣，滿滿的愛和深情。我爸則站在旁邊笑瞇瞇地看著我媽。有了菜園子，我爸我媽的日常生活樂趣就增加許多。種什么，怎么種，包括長成后怎么制作成一道菜，都有商有量。

我媽大氣豪爽，吃苦耐勞，心靈手巧，做什么事都像模像樣，我和兩個弟媳自愧不如。我媽種出過三十多斤重的冬瓜，實為奇事。一塊小小菜園子，在她手里，一年四季，變戲法一樣，變出各類植物。她又像一個畫師，在上面涂上五顏六色，美成一幅蔬果圖，給人“青蔬瓜果滋味長”之感受。

有時，我下班回來，推開門，看見小弟弟在挖地，小弟媳在拔草，父母在旁指點，那場景，就一下子融化了我的心，真好！

不時在微信群曬陳家菜園，惹得微友們直說，菜園子品種真多，也惹得阿鴻一次次往我媽家跑，吃飯、聊天、拍照、曬陳家菜園。其實她是喜歡上我媽家的菜園子和家的溫暖。她常常羨慕地說，你是最幸福的人，你爸媽真好！

媽家院子里種有幾株金鑲玉竹，還有一棵石榴樹，一棵棗樹，一棵紅梅樹，頗有野趣。不同時節里，媽會種下南瓜、絲瓜、冬瓜、土豆、卷心菜、四季豆、黃瓜、茄子、辣椒、胡蘿卜等。今春，我買了 50 棵番薯藤，鄰居老龔伯原是種菜專業戶，他幫著種下去了。我媽知道我五谷不分，本性疏懶，做事馬馬虎虎，不是種菜的料，不對我抱任何希望。媽在一些日常事務上的哲學品位，讓我深為敬佩，不得不服！

菜園子也成為鄰里之間的交流平臺。有菜成熟好吃，媽會先把菜送給左鄰右居品嘗；鄰居們也常常送來各種菜，大家一起分享勞動所得，一起品嘗青蔬美味，真正是“遠親不如近鄰”之踐行者。

基因強大，我和我媽一樣身體健壯，精力旺盛，對土地也都有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熱愛。我發現我還繼承了我媽的浪漫主義色彩和樂觀主義精神，我們對一切事物充滿好奇，以一顆善心去為人處世，還都是急性子人，今天事必得今天完成，決不拖至明天。

那些年當記者，到處跑，每到鄉村采訪之余，我會去農家菜園看看，看得發呆。我總是羨慕這些生長在泥土里的植物，那么素樸、潔凈，好像與俗世一點不相干。它們坦然面對四季輪回，面對風寒雨霜和酷暑，無畏無懼，迎送春來秋去，為人類奉上一道清清爽爽的菜肴。青蔬之味讓人唇齒生香，讓人心平氣和，清心寡欲，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素食者。在這個熙熙攘攘、物欲橫流的當下，我們多么需要擁有一顆清凈心，照看好自己的靈魂。

京郊農場，也有和我們一樣，坐個把小時車來菜園子的人。我看見他們臉上的微笑，看見他們大步走向菜園的歡欣，看見他們在菜園里不顧日曬，流著汗，快樂地給菜澆水、拔草，我內心涌上感動。勞動者最美，勞動者最快樂！勞動的汗水不僅為身體排毒，也洗去人心里的污穢，勞動于人是精神的洗澡、心靈的凈化和升華。

我非常喜歡《小雅·采菽》里“采菽采菽，筐之筥之”詩句，讀著讀著就好像看見古人采了大豆，用筐用筥盛之的豐收喜悅。一陣秋風吹來，我的眼前，如夢如幻，芹菜，韭菜，大豆……這些從《詩經》里走來的蔬菜，活潑潑的，那么生動，青翠欲滴，清亮可人，給我帶來生命的歡喜！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著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這也許就是我如此喜歡菜園的緣由吧。感謝這片土地，感謝萬事萬物，包括那些讓我們心靈受傷的人，沒有他們的惡意成全，我們何以成長，何以心靈強大！感謝所有遇見！

生命，唯有如樹根一樣，堅實地與大地聯結在一起，才能不忘初心，才能像植物一樣生長、開花、結果。人活著，如果能為人世間奉上幾許青蔬芬芳，如此，足矣！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