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必是我在文學創作上生來就有些離經叛道,總想在文章表達上另辟蹊徑,在語文老師把一條條“美文美句”寫在黑板上讓大家記錄時,我選擇合上我的筆記本。
總要有人脫離千篇一律的作文模板獨自成長吧,總有人該在俗不可耐的花圃里,長成唯一一棵傲立的松柏吧。
那個人就該是我,15歲的我堅定不移地這樣想。
我自然知道,在這樣的年紀和應試文章的洪流里,隨著語文老師鋪好的路順流而下是最穩妥的決定。可十來歲的少年總有些不愿被摧折的風骨,我有一分熱,就偏要發這一分光。
我在離經叛道的路上遇到的第一道坎,是在一次月考中,語文老師閱卷時認出了我的字跡,然后在我完全脫離作文模板的文章上,打上了一個刺目的36分。
他把我叫去辦公室談話。“作文課上我是怎么教的?你看你寫的這些若有若無的東西,你覺得自己是朱自清還是季羨林?”
可我哪里覺得自己有錯。那次的作文主題是記月夜里難忘的事,所有人的月光都如霜如雪、月亮如白玉盤。可是我在月夜里見到的是一腔熱血的勇士,踏著滿地的白色跳進粼粼又凜凜的護城河里救人。我覺得那晚的月亮是滾燙的,在冬夜里,隨著燃燒著的熾熱人心,千里河水都在跟著月色翻滾,我看到的就是如此沸騰的月光。
清冷已成為月亮的刻板印象,如同提到其他風景時,晨霧如同薄紗,河流如同藍色綢帶,晚霞則像打翻的顏料瓶。如果隨便點到一個人都能做出這樣的比喻,我又該如何用這些詞語展現我的別出心裁?
這樣的描繪固然不會出錯,但不出錯又怎樣成長?
我不會低頭。
上天好像聽到了我的心聲,高二那年,從不讓我的作文高于40分的語文老師被調到了另一個校區。新來的語文老師是個瘦瘦高高的男人,面頰瘦削,身形傲立。他背著手走進教室,將有些破舊的語文書擱在講臺上,忽然間我與他對視了一眼,然后相視一笑。
我莫名地相信,這位老師或許能懂我固執的傲骨。
沸騰的月光像我心里解不開的千千結,那張卷子被我夾在書里,放在桌子上最醒目的位置。下課之后我捧著那篇文章去讓他看,他先讀了兩段,然后伸手取了桌上的筆,涂掉了分數欄上那個刺目的“36”。
“這篇文章我再給你修改一下,最近有個征文比賽,我會把這一篇交上去。”他說,“文章如同生命,字句都是軀干。辭藻華麗者從不少見,稍加模仿便可有模有樣,但有靈氣者稀缺。”
他只是簡簡單單說了這樣一段話,殊不知,少年只需要一點認同便可乘風破浪、披荊斬棘。
我如千里馬之遇伯樂,亦如伯牙之遇鐘子期。后面的兩年里,我的文章拿到了許多獎,那些作品被刊登在校報、雜志上,或被轉載到激勵中學生堅持創作的作文書上。我始終要感謝15歲那個不愿屈服于作文模板的我,感謝指引我前行的老師,感謝那晚沸騰的月光。
文人的風骨絕不殆盡,少年的傲骨永不被壓倒!
(本刊原創稿件,視覺中國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