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奇聞

羅愛田

我家中小魚池養有一個斤零重的烏龜，一次我釣魚逮回大、中、小三只螃蟹，放進了魚池養著，暇則觀賞。烏龜肚饑，上前追食。中、小蟹俱各驚逃。大蟹雖小于龜多，但它恃有一對大利螯，如剪似刀，咔咔開合，剛勁銳利，總叫蝦兵蟹卒觸目驚心，望風而逃！它舞動雙螯正面與敵。烏龜避開利螯，繞到后面一口咬住蟹背，很快結束了這場以弱敵強，正面攖鋒的戰斗。接著烏龜便去追食中、小蟹，攆得它們滿池亂竄，無處可逃！煢獨乏力，弱者無助，易落股掌，最好拿捏！小蟹勢單力薄，烏龜一下追上，輕而易舉咬住，細嚼慢咽，徐徐吞下，真讓人回味無窮。

最后烏龜把目標轉向中蟹。中蟹退避一隅，“龜縮”一邊，一聲不響凝神諦視鷹視狼顧，虎撲鱷吞的烏龜。當烏龜對它下手時，它疾速繞到龜后，以尾為梯，如猱升木，爬上龜背后側，個個蟹爪緊扣其上！不禁使人想起“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句防災避難的名言！中蟹精吶！

烏龜似蝎附體，焦躁異常，伸頭狂咬。可平時獵食攫物伸展便捷，靈活如猿的龜頭，此刻卻“鞭長莫及”夠不到自己的背。有勁使不上，奈蟹而何！中蟹任它左伸右探，張牙舞爪，都穩居其上，安然無恙！烏龜又猛烈搖晃，誓欲傾覆中蟹，可無論如何折騰，始終沒法擺脫羈縻，急得團團亂轉！最后累得筋疲力盡，大口喘息，再無力施威，進而“殘喘”若絲，“龍鐘”態甚，一副垂暮就斃狀。叫人不由得想起蒲松齡《螳螂捕蛇》的故事——被敵人扼制要害，縱有沖天力量，也蹦騰不了多久，最終力竭，死路一條……

那中蟹高居龜背多時平安無事，抬頭可傲視“蒼穹”，低頭可俯察“大地”，烏龜任人“駕馭”，中蟹像大將策馬，馳騁沙場，好不得意！“忘形”之下，警惕性馳，不知不覺放松了蟹爪。烏龜不動聲色，慢慢移到池邊，一側腳悄悄“爬”上池壁適度，突然一蹬，龜背倒扣，中蟹被掀了下來。還沒等它回過神來，烏龜就反身一口將它咬昏，先噬利螯，后斬余足，再啖蟹身……美美飽餐一頓后，烏龜這才長舒一口氣，仰天大笑！它得出了一條處世心得：為人處世，成就事業，倘若深淺顯露，甚至被對手一望到底，最易被抓住弱點，往往少力可敗，以至一觸即潰。

一日，我釣了一條五斤重的大鯉魚，鱗甲金黃，生猛有力。也放進了小魚池中養著，用來觀賞。鯉魚人稱“狡鯉”，不易上鉤。加上其體大數倍于龜，更不易對付。

大鯉魚一入池就覺得在這片天地里自己最大，大者為王，它顧盼自雄，目無余子，十分得意。只見它搖頭擺尾，動作矯健，有威有勢，儼然一條蛟龍，興波擊浪，獨霸一方——只要它用尾一搧，管叫那“小烏龜”四腳朝天，無法翻身！烏龜深知彼此力量懸殊，自己處于劣勢，不敢拿大，在大鯉面前謹小慎微，卑躬屈膝；祗伏一邊，不露圭（龜）角，還給大鯉讓路讓食，甚至甘為下人，表現親昵，常為它噓寒撓癢，奉承、服侍得大鯉忘乎所以，飄飄欲仙。

忽一日停電，為小魚池輸送氧氣的增氧機無法運轉，池中水濁，嚴重缺氧，烏龜不時伸長脖子頭探出水面吸氧，大鯉無此“特長”，不多時就奄奄一息，肚皮朝天。

烏龜小心翼翼上前，試探性地給大鯉“搔癢”，不見反應，大喜過望。

大鯉以為烏龜是來救自己的，心中歡喜。然而叫大鯉萬難意料的是，平時慈眉善目，總是笑臉相迎，開口噓馨吐蜜的烏龜，此時卻一反常態，兇相畢露，突然張大嘴咬住了它，而且咬的是被鉤重創的傷口。抓住薄弱環節牢牢咬住，給對手予致命打擊，最易取勝。烏龜這一著巧到極處，委實是“高”。

烏龜咬住大鯉狠狠甩動，毫不手軟。人一失勢，易為所敗，動物亦然，大鯉頃刻“嗚呼”，被慢慢臠割而食！

又一日，我釣了一只鱉魚，重三斤多，也放進了小魚池養著。斤重大的烏龜，在龁枝斷骨宛如摧枯拉朽的兇悍大鱉面前，只能算是“小烏龜”。我想龜鱉同類，養在一起應該相安無事，不會相殘。

鱉魚入池后見無強敵，只有小于自己兩倍的烏龜，區區小龜，“自鄶以下”，何足介意。也就沒把它放在心上。而烏龜卻高度警惕起來：強敵入侵，無異于虎入羊室，燕巢幕上；累卵之危，哪敢稍怠。故不敢放肆，時時提防，生恐一有差池，招致殺身之禍。

有時鱉魚進食，烏龜餓極欲上前弄點零碎食物，鱉魚體大示威，烏龜便懼于近前，卑縮一邊，不敢仰視。“識時務者為俊杰”，烏龜不與之爭，示以臣服，美食讓它先吃，自己不聲不響，等鱉魚吃飽走后才上前撿些殘羹剩飯吃吃。天天饔飧不繼，饑腸轆轆，不幾日烏龜就瘦去一圈，但它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又很會觀言察色，審時度勢，仍舊作小服低，對大鱉更加俯首帖耳，畢恭畢敬，總是老遠就給鱉魚避道讓路，自己戢尾縮首，斂跡潛身，觳觫一隅，屁不敢放！還常常微閉雙眼，昏昏欲睡，一副駑駘芻蕘，胸無大志，與世無爭相。鱉魚更沒把它放在眼里。

在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里，有蝦肉降臨。鱉魚大搖大擺，上前進食。禁不住美味誘惑，烏龜也往前挪了幾步。鱉魚自以為王，不以為意：弱者哪敢擄掠強者“禁臠”！它認為唯我獨強，小龜無能。這時海晏河清，天下太平。鱉魚吃到妙處，不禁引頸昂首，洋洋得意，閉著雙眼，忘情享受。

烏龜此刻眼睛雪亮，目露寒光，突然極度張大嘴狠狠咬了下去。

但是，大大出人意料，它咬住的不是蝦肉而是鱉魚脖子。

大鱉被死扼要害，如犬掙縛，四爪亂抓，四處瞎撞，掙扎半天，不能擺脫縲紲，烏龜竟還愈咬愈緊！大鱉這才想到，烏龜藏鋒斂鍔，它也有一副堪與之埒的利齒。

大鱉大意無防，沒有計謀，被牢牢鉗制住，空有利齒，沒法用上，無可奈何，終歸失去還手之力，陷于絕境……

——選自西部散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