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俊勇 張樂柱
1.五邑大學通識教育學院 廣東江門 529000
2.華南農業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廣東廣州 510642
2004—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連續19年將“三農”問題作為我國農村改革的重大戰略問題。鄉村振興戰略首次在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以來,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促進鄉村振興,實現共同富裕,需要盡快縮小城鄉之間消費、收入等差距,提高農民收入,讓農民真正富起來。鄉村產業是縣域經濟的核心部分,更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核,加快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是解決“三農”問題的重要環節。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明確提出,要構建現代鄉村產業體系,因地制宜打造農業全產業鏈。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強調了以產業帶動鄉村發展的理念,并明確提出“加強農村金融知識普及教育和金融消費權益保護”,鼓勵并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三農”及鄉村振興的金融支持。隨著數字信息技術的不斷成熟,科技賦能普惠金融為鄉村產業發展提供了重要機遇。2022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二十四次會議審議通過的《推進普惠金融高質量發展的實施意見》中,明確指出“要加快補齊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等金融服務短板,有序推進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就是要求以數字技術賦能農村普惠金融,讓數字普惠金融更好地為農村經濟服務。數字普惠金融的推廣和實施對于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有著重大意義,為解決“三農”問題提供了新思路。
自從我國提出農村產業融合以來,眾多學者從產業融合內涵、作用、機理、模式、存在問題及對策等方面進行了大量研究。江澤林(2021)從富裕農民、拓展農業、鄉村振興、生產要素和產業重構五個方面歸納了農村產業融合的內涵。產業融合是我國農村生產方式的重要變革,可以使農民參與產業鏈建設,提高農民收入,實現共同富裕(涂圣偉,2022)。技術、商業模式及管理等多維創新是驅動農村產業融合的重要機理(王石林生等,2021),以此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五種農村產業融合模式,包括農業內部融合、產業鏈融合、功能拓展融合、技術滲透融合及產城融合(曹哲,2022)。由于我國農村產業融合還處于初級階段,在融合過程中還存在諸多問題,如深度不夠、經營主體不強、產業內部利益聯結機制不完善、激勵不足、農業生產新型經營主體培育不夠、政策與法律制度不健全等,導致整體產業價值鏈融合程度偏低(鄭甘甜等,2022;米吉提·哈得爾等,2022)。有關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發展的影響研究主要聚焦以下幾點:一是數字普惠金融可以促進農民增收,有利于產業結構升級與優化,提升第三產業占比(崔海洋等,2022),數字普惠金融、科技創新、產業結構三者之間存在顯著空間溢出效應(湯繼強等,2022);二是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為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提供了新機遇,在信貸業務方面對農村產業有較大影響作用(張岳等,2021;曹俊勇等,2022),并通過數字征信促進了縣域地區信貸的使用(雷海波,2021),有效防范了家庭農場潛在的債務風險,對中西部地區及成熟型、高利潤率和高資產周轉率的家庭農場作用效果更好(朱微等,2022),對農村產業高質量發展水平有顯著促進作用,并存在正向邊際溢出效應(覃朝暉等,2022);三是數字普惠金融具有創業效應,可以帶動農村創業水平提升,相比成為雇主,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勞動力成為個體經營者有更顯著的正向作用(張正平等,2021),但存在區域差異,相對而言對東部鄉村作用較為明顯(王倩等,2022);四是數字普惠金融具有要素整合效應,可以提升農業生產經營活動的技術效率(顧寧等,2021),進而推動農村土地流轉,提高土地配置效率(張永奇,2022),從而推動農村產業融合發展。
綜上所述,已有不少學者在數字普惠金融與鄉村產業發展領域進行了研究,并取得較為豐富的研究成果,但關注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動態影響研究的文獻較為缺乏,多數學者將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發展進行了單獨研究,但就二者的動態關系,以及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是否存在門限效應尚未深入研究。因此,本文以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為研究對象,基于2011—2020年中國31省面板數據,采用熵值法計算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指數,通過系統GMM動態面板模型與門限效應模型,檢驗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的影響,以及是否存在門限效應。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為:第一,區別已有的文獻聚焦數字普惠金融和鄉村振興之間耦合關系,探究了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的影響,拓展了數字普惠金融影響農村產業發展的研究領域;第二,將區域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納入研究框架之中,分析了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在數字普惠金融影響農村產業融合發展中的門限效應。本文的研究有助于充實現有研究結論,為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改革提供參考依據,有一定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關于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評價指標,目前學術界還沒有形成較為統一的標準體系,大多學者結合自己的研究目標從不同層面開展了測算與研究,重點集中在農業產業鏈延伸、農業服務業融合發展及農業多功能性發揮三個維度(張林等,2020;譚燕芝等,2021;王定祥等,2022)。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筆者在上述三個維度基礎上增加了農民增收,在二級評價指標方面也進行了適度調整,更全面地測算了農村產業融合指數。農業產業鏈延伸方面,包括人均第一產業總值與人均農副產品加工業規模以上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兩項指標。農業服務業融合發展方面,包括農林牧漁服務業產值與農村信息化水平兩項指標。農業多功能性發揮方面,包括人均農業機械總動力、人均主要農產品產量與農作物化肥使用強度三項指標。農民增收方面,包括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與農民非農收入占比兩項指標。
本文采取熵值法對我國農村產業融合水平進行測度,該方法可以通過計算指標的信息熵,在計算過程中有效規避主觀因素造成的影響,相對準確地測度各省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具體過程如下:
第一步,對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解決數據指標量綱問題。計算過程中,為了避免數據“0”對計算結果造成的偏差,本文將標準化值進行了一定平移,具體計算公式為:
Tij與X表示某省份第i年第j項指標的標準化值與初始值。max(xij)與min(xij)表示第i年第j項指標的最大值與最小值。i與j分別取值如下:i=1,2,...,n;j=1,2,...,m。
第二步,計算各指標Tij的信息熵值ej。
其中,K為常數,,pij為第j項指標下第i年份指標值的比重,,通過pij可建立數據的比重矩陣。
第三步,計算評價指標的權重,權重越大,對評價結果的貢獻就越大。
第四步,測算各省農村產業融合指數。
Ii的取值為(0,1),Ii數值越大,表示該省份該年的農村產業融合總體水平越高;Ii數值越小,表示該省該年的農村產業融合總體水平越低。
由于數字普惠金融提出及在我國運用的時間較短,結合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課題組在2021年4月最新公布的數字普惠金融數據,本文選取2011—2020年數據作為樣本數據。農村產業融合測算指標體系數據主要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各省份歷年統計年鑒,以及歷年《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農林數據庫》《中國農產品加工業年鑒》《中國第三產業年鑒》等,針對個別省份個別年份數據缺少的情況,本文采用線性插值法給予補充。
由于農村產業融合與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綜合評價指數樣本量比較大,受篇幅限制,本文選取了2011年、2014年、2017年、2020年的數據進行展示(見表1)。通過對農村產業融合指數進行測算可以發現,我國各地區(除北京、上海以外)農村產業融合水平上升速度明顯,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差異化比較顯著,不夠均衡。就2020年而言,在31個區域中,農村產業融合得分最高0.9924,最低分0.4355,差異較大。2011年總體位于最低水平,隨后逐年上升,2020年農村產業融合指數最高,從2011年至2020年,農村產業融合總體水平發展上升非常明顯。北京與上海地區比較例外,這可能與該地區城市化的快速發展有很大關系,在全國大多數省份農村產業融合處于較低水平時,北京與上海地區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已經處于領先地位。例如2011年,全國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僅有0.13,北京農村產業融合指數已經達到0.5616,上海已經達到0.7193,遠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說明北京與上海兩個地區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較早,有著引領示范作用。隨著經濟快速發展,北京與上海地區城市化現象明顯,農作物總播種面積、農用機械總動力、糧食播種面積等大幅下降,導致2015年后北京、上海兩地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指數相比其他地區有所下降。

表1 中國農村產業融合與數字普惠金融評價指數(部分年份)
從時間維度看,2011—2020年東、中、西三區域農村產業平均融合指數呈直線上升趨勢,2020年達到最大值,分別為0.7996、0.9249、0.9347。從空間維度看,2016年以前,東部、西部與中部地區分布特征比較明顯,差異性比較大,東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平均水平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2011年東部地區農村產業評價綜合指數為0.21,中部地區為0.07,西部地區為0.09,東部地區是中部地區的3倍,是西部地區的2.3倍;2012—2016年,東部地區農村產業平均發展指數一直處于領先位置,但東部與中、西部的差距在逐步縮小;2017年開始,中、西部齊頭并進,逐漸超越東部,呈現出較強的增長勢頭,直到2020年,三區域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平均水平達到相對均衡的狀態。由此可見,中國農村產業融合整體呈現良好上升勢態,除個別省份之外,總體處于逐年好轉趨勢,農村產業融合水平逐年上升。從具體指數看,2011年各省農村產業融合指數均值為0.13,到2020年各省農村產業融合指數均值達到0.88,平均上升了5.77倍,農村產業融合的速度明顯加快,說明近幾年我國的農村產業融合政策初見成效。
在數字普惠金融方面,2011—2020年中國31個省份數字普惠金融總體發展趨勢較好,呈直線上升趨勢,各省份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均出現明顯增幅。2020年各省數字普惠金融平均指數為0.341,是2011年的8.5倍。2011年,全國數字普惠金融最低的西藏地區僅有0.016,至2020年,西藏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增長到0.311,增長了18倍之多,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三農”政策的制定與實施,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成效顯著。但從總體指數來看,我國整體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還不高,截至2020年,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最高的上海,其指數也僅有0.432,整體水平偏低。從區域來看,“東強西弱”較為明顯,2011年東部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平均發展指數為0.061,是西部地區的2.18倍,東部地區數字普惠金融平均發展指數處于領先地位,其次是中部地區,西部地區整體發展比較緩慢排在最后,但東、中、西三區域之間的差距在縮小,發展趨勢良好。
1.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的影響。一是數字普惠金融通過服務模式創新助力農村產業融合發展。農村產業融合需要將種植業、養殖業生產鏈條延長,將加工與服務業融合其中。擴大產業規模離不開金融的大力支持,而傳統農村金融無法滿足農村產業融合的資金需求,需深化農村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開展農村金融創新以滿足產業興旺的金融需求。數字普惠金融就是重要的金融創新模式。數字普惠金融從農村小微群體的實際需求出發,通過創新資金投入、項目扶持、分派技術員駐地教學等方式形成助農供應鏈,打造“產前”扶智培訓、“產中”產業造血、“產后”產銷賦能全方位的跟蹤支持服務模式,創新“金融+龍頭企業+農民專業合作社”“金融+交易市場+家庭農場”“N村+銀行”“村+公司+銀行”等產業鏈式服務與融資模式,真正改善農村金融薄弱環節,滿足農村產業融合的金融需求,助力農村產業融合發展。二是數字普惠金融通過金融產品創新助推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數字普惠金融依托互聯網大數據平臺,切實從“足額、便捷、便宜”等全方位創新金融產品支持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滿足不同類型農戶的資金需求。同時,將數字普惠金融與各地農村產業相結合,鼓勵返鄉創業、精準幫扶鄉村小微企業,通過金融下鄉支持鄉村產業多元化發展。三是數字普惠金融依托大數據精準對接助力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在科技創新推動下,數字化經營理念為金融助力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提供了新機遇。讓數據成為新“農資”,讓手機成為新“農具”,金融機構通過運用AI、大數據、云計算等技術開發“人+企”風險評估體系,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擴大了服務覆蓋面,簡化信息采集,實行全過程無感授信,緩解了信息不對稱問題,破解農村偏遠地區網點布局難題,打破傳統農村金融的固有邊界,有效整合“三農”小微主體信用信息。通過多維數據挖掘提高“三農”小微企業主信用的精準度,自動生成信用記錄,有效解決了農村弱勢群體因輕資產、無抵押而帶來的融資難問題,控制了融資風險,降低了融資成本,提高了審批效率,拓展了融資渠道,緩解了融資約束,加快了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四是數字普惠金融通過加快新型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助推農村產業融合。數字普惠金融比傳統金融更具包容性與可得性,拓寬了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的融資渠道,為農村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提供了大量資本。農村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包括農業生產性基礎設施、農村社會發展基礎設施、農村生活基礎設施及生態環境設施建設等。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完善可以吸引更多資金、人才等生產要素投入農村產業發展。在數字時代大背景下,未來我國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重點是以5G、工業互聯網、人工智能等為主要代表的新型基礎設施建設,這將為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提供良好的成長土壤,有利于改善農業生產環境,加快區域農業產業融合。綜合以上分析,數字普惠金融作用于農村產業融合的路徑主要體現在模式創新、產品創新、完善征信體系和加快新型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等四個方面(如圖1所示)。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圖1 數字普惠金融作用農村產業融合路徑
H1: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存在正向影響。
2.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門限效應。根據假設H1,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存在正向影響,而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有賴于經濟發展程度。經濟發展為數字普惠金融實施提供了豐富的物質基礎,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依托數字基礎設施類技術的實現,包括智能終端設備、數字通信技術、互聯網技術、云計算和大數據在內的商業應用技術,以及人工智能和區塊鏈技術等。這些基礎設施的建設與經濟發展水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經濟發展水平越高。數字普惠金融賴以生存的基礎條件也會比較成熟,居民對金融知識的認知程度也相對較高,相應地,農村居民金融素養也會較高,更容易開展數字普惠金融工作,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作用就會越大。相反,經濟發展水平越低,數字普惠金融賴以生存的基礎條件越差,金融知識不能得到很好普及,數字普惠金融功能就會受到影響,其對農村產業融合的作用就越難發揮。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
H2: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影響中存在門限效應。
1.基準回歸模型。為了檢驗數字普惠金融與各省域農村產業融合之間的作用關系,本文構建了數字普惠金融作用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的動態面板模型,采用系統GMM方法對模型進行檢驗與分析,具體公式如下:
其中,Yit表示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指數,Xit是核心解釋變量,表示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指數,CVit為控制變量構成的向量,i表示各省(市、自治區)、t表示年份,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2.門限效應模型。本文以Hansen(2000)的研究方法為基礎,建立面板門限模型探討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之間的顯著特征。
其中,Yit表示農村產業融合指數,Xit表示數字普惠金融指數,qit為門限變量,γ為門限值,且γ1<γ2<γ3,Zit為控制變量(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基礎設施水平、財政涉農支出、農村互聯網普及率),εit為隨機誤差項,I為特征函數,表示若括號內條件成立,則返回值為1,否則為0。
為了驗證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影響是否顯著,本文將農村產業融合指數作為被解釋變量,具體數據通過熵值法計算得到。將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引用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課題組在2021年4月公布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通過對數據梳理整合獲得中國31個省域2011—2020年度數字普惠金融評價指數。在控制變量方面,分別選取經濟發展水平、交通便利程度、財政涉農支持力度與農村互聯網普及程度四個指標。經濟發展水平采用各省(自治區、直轄市)人均地區國內生產總值代替,交通便利程度采用各公路里程(公里)除以行政區劃面積(平方公里)計算得出,財政涉農支持力度采用財政涉農支出總額代替,農村網絡普及率采用農村寬帶接入用戶數(萬戶)表示,數據主要來源于國家統計年鑒、各地區歷年統計年鑒、中國財政部。由于上海與西藏的某項指標數據缺失嚴重,因此在進行分析時將上海與西藏兩地區進行了剔除。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利用Stata17.0對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之間的作用關系進行測度,為了驗證系統GMM估計的結果是否有效,本文采用AR自相關檢驗與Hansen檢驗進行驗證,AR檢驗結果顯示存在一階自相關,二階自相關檢驗值為0.205大于0.1,通過二階自相關檢驗。在過度識別約束檢驗中,Hansen檢驗P值0.936大于0.1,表示工具變量是有效的。自相關檢驗與過度識別約束檢驗保證了系統GMM估計的一致性。驗證假設H1的基準回歸結果見表3,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對應P值為0.000,在1%的置信水平上呈現顯著關系,其對應系數為0.0006,表示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平均提升1個單位,農村產業融合水平平均提升0.0006個單位,數字普惠金融可以顯著正向促進農村產業融合,數字普惠金融的深化和普及對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有重要作用。

表3 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回歸結果
基于數字普惠金融與鄉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的動態面板分析結果可知兩者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然而無法判斷兩者之間是純粹的線性關系還是存在門限效應。從目前學者關于數字普惠金融與鄉村產業融合的研究來看,張林、溫濤(2022)采用空間杜賓模型研究得出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均具有顯著的空間聚集效應,并且具有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成康康等(2022)從數字普惠金融不同維度進行了分析,發現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呈現先抑制、后促進關系。田霖等(2022)采用門檻模型得出數字普惠金融對我國鄉村振興水平有顯著促進作用。直接研究數字普惠金融與鄉村產業融合之間是否存在門限效應的文獻較少,有關研究指標也存在較大差異,劉心怡等(2021)將農林牧漁服務業總產值占農林牧漁業總產值的比重作為農村產業融合指標,與本文農村產業融合指標的測算存在較大差異,這可能會影響最終的檢驗結果。為了進一步驗證H2,根據公式6進行門限回歸分析。
1.門限效應檢驗。根據模型設定,采用Sta?ta17.0軟件測度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之間是否存在門限特征。結合Hansen(2000)提出的門限回歸方法,對門限值進行參數估計與假設檢驗,為了更精準了解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在不同的核心解釋變量下呈現門限特征,以及控制變量在具體門限中對被解釋變量的關系,本文對核心解釋變量進行了逐一檢驗。在進行具體操作時,筆者首先進行了三重門限檢驗,根據檢驗結果對模型進行變形,再分別進行雙重門限檢驗與單一門限檢驗,結果見表4。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單一門限效應與雙重門限效應均在10%的置信水平上顯著,三重門限的P值大于0.1,所以三重門限效應不顯著,這也表明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效應不是簡單的線性關系,而是呈現顯著的雙重門限特征,具體門限估計值和對應的置信區間見表5。

表4 門限效應檢驗結果

表5 門限值估計結果
2.門限回歸結果。通過將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進行雙重門限回歸分析,結果表明隨著人均GDP在不同門限區間下,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作用表現出不同的影響。當人均GDP小于10.9421時,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促進作用最小,影響系數為0.0785;當人均GDP介于10.9421與11.5898之間時,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作用有所提高,影響系數提升到0.0820;當人均GDP大于11.5898時,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作用最大,影響系數也達到最大值0.0853(見表6)。隨著地區人均GDP數值的提升,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作用呈現顯著上升趨勢,其內在原因可能是:隨著人均GDP的提升,各地區整體經濟發展水平有了一定提升,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農村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基礎設施的完善,農村居民獲取金融知識的渠道增加,農村居民的金融意識與產業融合意識也逐漸提升,有助于促進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作用。

表6 門限面板回歸模型估計結果
1.安徽金寨“產業數字化+專屬授信”模式。安徽金寨縣被稱為“中國工農紅軍第一縣”,隸屬于安徽省六安市,位于皖西邊陲、大別山腹地,地處三省七縣二區接合部。黃精、黃金梨、瓜皮茶等作為當地政府重點扶持發展的特色產業,截至2022年初,金寨縣發展數字化農特產業基地面積2.3萬畝,其中鮮黃精年產1500噸、產值6700萬元,帶動1300戶農戶就業,極大地促進了農民增產增收。安徽金寨縣大力倡導金融數字化、產業數字化,積極與網商銀行共同探索數字金融服務模式,涵蓋了農戶及縣域小微經營者、家庭農場等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特色農業產業全產業鏈客戶、休閑旅游等非農業產業小微經營者,以及涉農企業等多種產業主體,全方位整合該地區可公開的“三農”數據,克服了傳統農村信用信息平臺需要不斷采集、更新、維護、人工化等難題;聯合網商銀行,充分利用網商銀行的數據技術和經驗,建立區域專屬的授信模型,針對農村產業季節性強、資金需求急、資金周轉時間長、銀行網點遠等特征,不斷深化農村金融服務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優化完善數字普惠金融產品和創新金融服務模式;通過延長農村產業貸款周期、降低貸款利率及優化貸款審批程序等改革,拓寬了農戶獲得發展資金的渠道,將現代科技手段與金融服務有機融合,農戶通過手機終端即可完成貸款的申請和發放,實現了免抵押、免擔保的純信用貸款。與此同時,為了加快農村產業發展和融合,金寨縣以村集體為單位對接金融機構,在共享政務等公開信息的基礎上,利用各產業經營主體公開信息建立多項數字信貸風控模型,滿足產業鏈上小微商家及農戶的金融需求,為農村產業鏈的融合提供針對性的金融服務,提高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促進了農村產業發展,提高了農民收入和地區經濟效益(如圖2所示)。

圖2 安徽金寨數字普惠金融作用農村產業模式
2.河南蘭考“一平臺四體系”模式。產業發展是群眾脫貧、鄉村振興的重要因素,河南蘭考縣依靠大棚種植業和養殖業實現了產業興旺和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數字普惠金融改革對農村產業發展有著重要支撐作用。蘭考縣是國內首個普惠金融改革試驗區,面對農戶信用數據缺失、貸款難、貸款貴等問題,蘭考縣通過引入數字技術,著力打造數字普惠金融綜合服務平臺,涵蓋普惠授信、信用信息、金融服務及風險防控四個體系,重點針對傳統金融在成本與效率上的缺陷,提高了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面與可得性(如圖3所示)。第一,數字普惠金融服務體系。數字普惠金融服務體系重點打造“4+X”功能性金融服務站,其中“4”包括針對蘭考縣提供的基礎金融服務、信用信息采集與更新、金融消費權益保護,以及貸款推薦和貸后協助管理四個方面,“X”指參與合作的網商銀行提供的特色金融服務。該體系延伸了傳統金融服務邊界、擴大了縣域農村居民的數字普惠金融普及率、提高了農村居民金融素養,為數字普惠金融的推廣提供了前提條件。第二,“數字普惠授信”體系。針對農村地區普遍存在的貸款難、貸款貴、缺抵押、缺信用記錄等難題,蘭考縣創新工作方法,采用信貸前置的逆向思維,將傳統的“先信用,后信貸”的資金獲取方式轉變為“先信貸,后信用”的模式,解決了農村產業鏈主體抵質押難的問題。第三,信用信貸互促相長體系。為了引導農戶累積良好的信用記錄,根據“先信貸,后信用”的金融服務方式,蘭考縣將信用與信貸融合一體,實行守信激勵與失信懲罰連接機制,鼓勵農戶按時還款,實現信用與信貸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優化了農村信用環境,進而加強了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的作用。第四,建立分段風險防控體系。蘭考縣積極調動了金融服務農村產業鏈的多方參與主體,將網商銀行、政府部門、保險公司與擔保公司共同納入風險分擔體系,改變了傳統信貸業務風險僅由銀行自擔的弊端,根據貸款不良率將其劃分為不同的四段,并進行責任劃分,解決了銀行不敢貸、不愿貸的難題。蘭考縣對數字技術的利用促進了普惠金融與包容性金融體系的發展,為農村產業主體提供了資金保障,為鄉村產業發展與產業融合提供了強勁動力。

圖3 數字普惠金融作用農村產業蘭考模式
3.廣東惠州數字普惠“整村授信”信貸模式。長期以來,農業生產利潤空間狹窄,市場價格波動較大,農戶和農業企業抵抗風險能力不高,致使廣大金融機構避而遠之,農村產業發展緩慢。農村地區金融服務能力不足在很大程度上制約著廣大農村地區的經濟發展,以及產業的壯大與融合。數字技術的廣泛推廣使用,為金融機構金融創新提供了條件和機遇。巽寮漁業村位于惠東縣巽寮度假區,過去是落后、臟亂臭的小漁村,在數字普惠金融的助推下,如今成功轉型升級為集現代休閑漁港觀光產業、休閑漁業、特色民宿、特色餐飲、特色海產品等為一體的旅游度假勝地。廣東惠州金融機構與建制村村委建立長期合作關系,堅持科技賦能,通過村委的協助,以村為單位開展農戶及農村經濟主體信用檔案建設(如圖4所示),精準對接農戶及農村經濟主體金融需求,啟動“黨建+數字普惠金融”試點,為建制村提供“融資+融智”服務,以產業和信用兩大元素為依托,實現整村授信,開發小微信貸系統,以大數據撬動小信用,打造了小微信貸授信、審批全數字管理流程,大大簡化了信貸程序,解決了農戶缺乏抵質押物、信息不對稱等難題,提升了金融服務農戶及農村產業效率,提升了農村地區數字信貸普惠性,以金融“輸血”推動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

圖4 數字普惠金融作用農村產業廣東惠州模式
1.國家頂層設計與政策支持。各地數字普惠金融促進農村產業融合離不開黨中央、國務院出臺制定的多項政策支持。一直以來,黨中央都特別重視發展數字普惠金融,不斷鼓勵各省各地區因地制宜推進金融服務和金融產品創新,不斷加快信息化、數字化等新技術的建設與融合,這為各地區數字普惠金融服務農村產業發展提供了肥沃土壤。正是在連續多年的政府頂層設計與政策推動與鼓勵下,各省各地區開展數字普惠金融服務農村產業才有了依靠和依托,數字普惠金融服務模式創新才有了更廣闊的空間。安徽金寨縣、河南蘭考縣及廣東惠州等地區正是在國家諸多普惠金融及鄉村振興政策的指引下,大膽改革、創新金融服務方式,最終實現了數字普惠金融服務農村產業發展的新突破。
2.強化基層黨建,政銀保多方聯合。一方面,數字普惠金融的普及、農村信用體系的構建等需要全方位提升農戶與經濟主體的金融素養,這離不開基層黨組織的幫扶與指導。以上地區成功實踐中,基層黨組織在數字普惠金融體系構建中均發揮了強有力的凝聚力和號召力。地方政府與銀行聯動,將工作重心下沉基層,深入農村和農戶,在基層黨組織的引領下,銀行實施金融特派員進村,為農戶普及金融知識、提供金融政策咨詢、進行金融產品宣講、采集農戶信用信息等,推動普惠金融與基層治理深度融合,為農村信用系統構建、金融機構授信提供了強有力的保障。另一方面,政銀保擔多方聯動,建立多維風險防范體系。政府在風險防控體系構建中,承擔著調動、整合、指引、兜底等重要作用,推動金融機構、保險公司、擔保公司等將農村產業納入服務范疇,整合財政涉農資金聯動金融主體創新信貸模式,指引農戶與農村經濟主體積極參與信用評級,與金融機構共建多維風險分擔兜底體系,為數字普惠金融服務鄉村產業發展模式順利實施提供了保障。
3.優化信貸產品,突出創新理念。農戶、農村產業與城市客戶及企業有著較大差異,不同地區農村經濟主體特質也是千差萬別,這就要求金融主體具備積極主動的創新意識,要因地制宜、因需制宜地優化信貸產品,創新信貸服務方式。安徽金寨縣、河南蘭考縣及廣東惠州等數字普惠金融服務農村產業發展模式的成功與該地區金融機構服務農村的創新思維有著密切關系。安徽金寨結合數字產業化創新了專屬授信模式,河南蘭考突破傳統金融服務缺陷創新“先信貸,后信用”服務模式,廣東惠州地區按照“一鎮一業”“一村一品”特色資源稟賦,不斷優化創新系列金融產品,通過精簡信貸手續、提高信貸效率,優化信貸流程,創新“無感授信+有感體驗”新模式,解決了農村產業信貸難、信貸貴等難題,這些都是金融創新的結果。
首先本文構建了我國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的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基于熵值法測度了2011—2020年我國31省市區域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結果顯示:我國農村產業融合綜合發展水平增長趨勢明顯,省際區域層面發展不夠均衡;從全國區域來看,東部地區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然后,基于數字普惠金融作用農村產業融合的內在機理提出理論假設,并分別運用系統GMM方法和門限效應模型進行驗證。研究結果顯示:數字普惠金融對我國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數字普惠金融與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水平之間不是簡單的線性關系,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的影響作用具有雙重門限特征,隨著地區人均GDP數值的提升,數字普惠金融對農村產業融合作用呈現顯著上升趨勢。最后,結合不同地區數字普惠金融成功作用農村產業融合案例實踐,提出如下政策啟示:
要實現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和農業現代化,首先要搞好農業生產,改良農業生產方式,提高農村農業勞動生產效率,縮短農作物耕作、農產品加工的時間,降低生產成本,這需要現代化的器械裝備、科技化的生產流程及集約化的生產經營方式。農業機械化、智能化過程離不開大量資金支持,各個地區商業銀行需要根據當地農村產業融合模式、農業科技研發程度提供針對性的數字普惠金融服務,抓住主線,尤其是在農業科技研發領域,加大金融資本的扶持力度,推動農業機械設備升級,促進農村產業深度融合。
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需要將農產品的生產、銷售與流通等環節相互貫通融會。由于各個地區農村產業的差異化、農產品的區域化,農村產業的融合必然是千差萬別的,這就需要金融主體結合當地農村產業鏈建設情況,因地制宜地創新信貸模式,提供更為高效的數字普惠金融服務和更加多元化的融資渠道,滿足農村產業融合過程中不同層次的資金需求。安徽金寨、河南蘭考、廣東惠州等地區為數字普惠金融服務農村產業融合發展信貸模式提供了可供參考的樣本,為數字普惠金融創新服務農村產業融合提供了新思維。針對農村產業鏈發展特征,打造“線上+線下”有機融合的信貸模式,增強其內生發展動力,提高農戶甄別與信貸投放力度,是農村產業融合發展的重要力量源泉。
農村產業融合過程本質上是農業產業化經營升級的過程,農村產業的振興需要針對農村產業鏈不同經營主體金融需求特征提供豐富、獨特、個性化的金融產品和服務,滿足不同層次的金融需求。首先,要滿足農民的金融需求。隨著農村生活質量的提高,農民的自身素養不斷提升,農民生活及農業生產會產生新的金融需求。其次,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金融需求。隨著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家庭農場、專業大戶、農民專業生產合作社發展迅速,規模也在不斷加大,其所涉及的產業也在不斷向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延伸,土地的承包流轉、加工廠房的建設、農機設備的購置等急需大量金融資本的支持。第三,農村龍頭企業的金融需求。大型農業龍頭企業是帶領農民和農業新型經營主體推動農村產業融合的重要主體,是農產品生產、加工、銷售及流通的重要組織形式,農村龍頭企業的盈虧直接關系到農民增收與共同富裕。大型龍頭企業所涉及的如冷鏈運輸、物流配送等諸多環節會產生大量金融需求,引導龍頭企業與農戶建立利益聯結機制,創新產業鏈金融等新型產品,并給予其優先、重點支持十分重要。然而,當前能夠真正符合“三農”需求的金融產品依然比較稀缺,針對不同客戶類型,量身定制與其風險承受意愿和能力相匹配的金融產品是促進農村產業融合的重要手段。
數字普惠金融促進農村產業融合發展效率依賴于農村地區互聯網覆蓋率、農村家庭網絡使用率及農村基礎設施等環境建設。與城市相比,當前我國鄉村在該方面建設水平相對滯后,農民人均享受的基礎設施水平與城市居民相差較大,農村基礎設施建設不足是數字普惠金融作用于農村產業融合的重要阻礙之一,尤其在農村休閑農業領域更為明顯。在農村產業融合過程中,各個鄉村基于本村獨特的資源、濃厚魅力的鄉村文化打造的休閑農業與鄉村道路修建等基礎設施建設密切相關。因此,當地政府應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金融支持力度,縮小城鄉基礎設施差距,優化農村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環境。與此同時,充分發揮政府的調控作用,加強信用信息共享平臺建設,提升農村整體信用生態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