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緣政治視角下土耳其與中亞國家關系

盛 睿

中亞對于歐洲—大西洋地區的安全和穩定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它的能源資源對全球能源安全至關重要，也是天然氣和石油管道以及貿易走廊的主要樞紐。中亞各共和國獨立后在許多領域取得了重大進展，特別是在鞏固主權、使國家結構制度化以及提高與世界的融合程度等方面取得顯著成就。

一、土耳其與中亞國家關系的現狀

蘇聯的解體為中亞國家的民族和解提供了新的機會。1991年，蘇聯解體后，在歐亞大陸的中心地帶出現了五個獨立的共和國，加上已經存在的土耳其共和國，共有六個主權國家的主體民族是突厥族。土耳其是第一個承認中亞獨立的國家，鑒于這幾個國家大多數有共同的歷史、語言和文化紐帶，在廣泛的問題上增加了彼此的信任。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以及烏茲別克斯坦的高級別戰略合作理事會為深化彼此關系提供了一個有益的平臺。不僅如此，土耳其與塔吉克斯坦也有類似的合作機制。

在貿易、運輸和通訊領域取得了重大進展。土耳其與中亞各國的經濟關系發展迅速，從2005年到2020年，其對哈薩克斯坦的出口從4.6億美元增加到9.79億美元，對吉爾吉斯斯坦的出口從9000萬美元增加到4.16億美元，對塔吉克斯坦的出口從4700萬美元增加到1.73億美元，對土庫曼斯坦的出口從1.81億美元增加到7.86億美元。2020年，烏茲別克斯坦是土耳其產品出口的主要目的地，烏茲別克斯坦從土耳其的進口額為11.5億美元，比2005年增長了7.6倍。2020年土耳其對中亞的出口額達到35億美元，其對該地區的出口種類繁多，從紡織產品到工業產品和機械等各類皆有。土耳其在中亞的主要進口伙伴是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從2005年到2020年，土耳其對哈薩克斯坦的進口從5.59億美元增長到近12億美元，對吉爾吉斯斯坦的進口額從1400萬美元的低點猛增至9100萬美元，增長了6.5倍。值得注意的是，土耳其從吉爾吉斯斯坦的進口呈現持續性增長，而從塔吉克斯坦的進口額在2015年和2020年有所下降，土耳其從塔吉克斯坦的進口從2010年的2.84億美元下降到2020年的1.49億美元。2020年土耳其從土庫曼斯坦的進口額為3.19億美元，也低于2015年的5.57億美元。反過來，烏茲別克斯坦對土耳其的出口大幅增長，從2005年的2.61億美元增加到2020年的9.7億美元，增幅超過3.7倍。2020年，土耳其從中亞的進口總額為27億美元。從上述數據可以看出，中亞國家是土耳其緊密的貿易伙伴，未來的深度一體化會使雙方皆受益。

在文化和教育領域不斷深化合作關系。國際突厥文化組織成立于1993年，旨在促進突厥文化、藝術、語言和歷史遺產的保護與發展。2006年，土耳其啟動了國家廣播電臺的國際服務“土耳其之聲”，主要面向突厥語國家聽眾播音。2008年，國家廣播頻道土耳其之聲進行了重組，并推出了35種語言的網站“土耳其世界”，開始面向更大的受眾人群，主要是針對中亞、巴爾干半島和中東地區，包括土耳其、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等擁有2.5億人口的受眾群體。另外，土耳其一直在為中亞和其他地區的學生實施一項廣泛的獎學金計劃“土耳其獎學金”。

二、影響土耳其與中亞國家關系發展的因素

土耳其與中亞國家的合作既有各自國家利益的現實考量因素，又有外部地區局勢的發展變化因素，由兩者合力推動而成。目前來看，主要有以下因素影響雙方的合作。

阿富汗局勢的影響。塔利班重新統治阿富汗以后，對地區安全局勢產生深遠影響。阿富汗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出口國之一，對這樣一個內陸貧窮國家的治理將涉及打擊毒品犯罪和周邊國家的政局穩定。阿富汗和中亞的毒品問題在過去20年中不斷惡化，販賣鴉片制劑是全球范圍內恐怖組織的重要資金來源之一，從阿富汗販運毒品阻礙了周邊國家的和平與發展。不僅如此，塔利班的軍事勝利對烏茲別克斯坦等中亞國家起到了激勵作用。如果塔利班無法確保對阿富汗全境的控制，最大的威脅將是在中亞中心地帶造成權力真空，極大破壞包括土耳其和中亞國家在內的地區穩定。

土耳其致力于實現大國崛起。土耳其之所以專注于發展中亞國家關系，這與土耳其和西方國家摩擦不斷有關。2019年7月，土耳其從俄羅斯購買的S-400防空系統開始交付使用，導致美國和土耳其關系接近冰點。盡管這兩個國家成為北約盟友已經近70年，但這種伙伴關系在過去幾年中逐漸惡化，土耳其東向外交等因素使美國懷疑是否可以繼續依賴土耳其，而土耳其擔心美國沒有認真對待其自身安全問題。不僅土美關系，土歐關系也起伏不定。土耳其多年加入歐盟的夙愿未能實現。從1973年丹麥、愛爾蘭和英國加入歐盟開始，在歐盟擴張的歷史上，土耳其成為第一個加入失敗的國家，其后果導致土耳其正在迅速與西方脫鉤，結束了其西方化的進程，變得越來越專制，而歐洲似乎也無力應對日益咄咄逼人的土耳其，這已成為歐洲大陸的一個安全問題。目前來看，土耳其未來能否被接納為歐盟成員國還是一個未知數。歐盟擔心土耳其政府維持穩定和保護其公民及少數民族基本權利的能力，還有部分歐盟國家對土耳其加入歐盟的經濟影響也有擔憂。

多年加入歐盟未果，土耳其現在選擇看似比以前更切合實際的道路——領導講突厥語的民族。的確，土耳其與中亞國家在語言、文化、宗教、歷史等方面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共同的價值觀和歷史根源加強了土耳其與中亞國家之間的關系。土耳其是中東地區強國，不僅擁有強大的軍事實力，而且是世界前20大經濟體之一。所有這些都增長了土耳其將中亞國家納入自己勢力范圍的意愿。

基于以上歷史和現實因素，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堅信土耳其應該在中東和中亞外交政策中發揮主要作用。中亞是土耳其最看重的地區之一，因為它在地理上被以非突厥人為主的國家所包圍。正如英國地緣政治學家麥金德所言：“控制中亞就可以控制世界。”沒有中亞，土耳其客觀上無法滿足其渴望領導所有突厥世界的國家的野心。正是在這一基礎上，土耳其正積極向阿塞拜疆和中亞的突厥國家引入泛突厥主義。埃爾多安希望把土耳其的意識形態滲透到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等國家，以提高土耳其的地區影響力。

三、土耳其與中亞國家關系面臨的挑戰

土耳其與中亞國家合作關系改變了地緣政治格局，不過未來雙方合作面臨的阻力不可小覷。

威脅俄羅斯的國家利益，引起俄羅斯的抵制和反對。土耳其與中亞國家的合作影響了俄羅斯的國家利益，未來會遭到俄羅斯的更多抵制。一是土耳其與中亞國家的合作使原本緊張的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的雙邊關系更加復雜。俄烏兩國在克里米亞半島問題、烏克蘭加入北約和天然氣價格等方面分歧巨大。對烏克蘭來說，會積極推動與突厥國家的關系，這是因為烏克蘭至少有三個講突厥語的土著民族，并且土耳其是烏克蘭的鄰國，兩國在政治、經濟和軍事等領域合作緊密。二是俄羅斯視包括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在內的中亞國家為自己的“后院”，不允許他國染指。中亞具有重要的地緣戰略意義，擁有巨大的發展潛力。中亞國家是俄羅斯經濟聯盟的一部分。考慮到經濟和歷史關系，俄羅斯是中亞地區最具統治力的國家，并試圖盡可能利用其軟實力來保護在本地區的政治、經濟和軍事利益。三是土耳其擴大在中東地區的影響力勢必會削弱俄羅斯在本地區的影響力。土耳其試圖削弱俄羅斯在中東地區的軟實力，必定會遭到俄羅斯的反對。

土耳其與哈薩克斯坦之間合作而又競爭的關系。土耳其是第一個承認哈薩克斯坦的國家。土耳其免費為哈薩克斯坦提供軍事技術和財政援助，哈薩克斯坦軍官每年都在土耳其接受培訓。這些關系不僅有助于實現共同利益，也有助于實現各自利益。土耳其和哈薩克斯坦之間的共同歷史和文化聯系是兩國關系發展的基礎。除了文化和歷史聯系，哈薩克斯坦還是一個重要市場，擁有1800萬人口和豐富的資源。2009年10月，哈薩克斯坦與土耳其簽署了《戰略伙伴關系協定》。在哈薩克斯坦，土耳其企業家相當活躍，尤其是在食品、醫藥、化學工業、建筑、酒店管理和制造業等領域。2020年，土哈雙邊貿易額超過30億美元。教育和文化合作是兩國關系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大約8000名土耳其學生在亞薩維哈土國際大學四個城市的校區學習。哈薩克斯坦已成為土耳其在該地區最重要的政治和經濟伙伴之一。

兩國關系合作中也有競爭。自哈薩克斯坦贏得獨立以來，積極融入國際社會，特別是提高自己在國際社會的知名度。在過去幾年中，哈薩克斯坦在國際舞臺上更加活躍，正在尋求國際社會的支持。哈薩克斯坦是俄羅斯領導的歐亞經濟聯盟的成員國，與俄羅斯以及中國有著密切的經濟聯系。因此，隨著哈薩克斯坦經濟實力和地區影響力的提升，與土耳其在中亞的競爭會更加激烈。

土耳其有限的財力無法支持在中亞地區的擴張。土耳其在2018年夏季宏觀經濟大幅調整后僅部分開始復蘇，2020年又遇上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就業率從本已低迷的水平繼續下降，人民幸福感和社會凝聚力面臨更大的壓力。土耳其的年通脹率在2021年12月飆升至36.1%，消費價格指數環比上升了13.58%，進一步侵蝕了因經濟動蕩而飽受困擾的土耳其人的收入和儲蓄，創下埃爾多安總統執政20年來的最高水平，暴露了非正統降息政策造成的貨幣危機的深度。土耳其經濟高度依賴出口及外國投資導致極易受到世界其他地區的外交和經濟關系的影響。隨著埃爾多安總統在敘利亞、埃及、利比亞和東地中海采取了更多干涉主義，土耳其與大部分經濟伙伴的關系周期性地緊張。2019年以來持續的新冠肺炎疫情減緩了全球經濟復蘇的步伐，這對土耳其經濟影響巨大。土耳其目前糟糕的經濟狀況恐怕無力支撐土耳其與中亞國家的合作進程。

四、結語

土耳其與中亞國家不斷深化的合作關系，改變了原有歐亞地區的地緣政治。從內部因素來講，土耳其是最大的推動者。從外部因素來講，阿富汗局勢和新冠肺炎疫情等事件推動了地區合作。當然，雙邊關系的未來發展受制于內部的團結和外部國家，如俄羅斯和美國等國的影響，這一地區要真正實現如歐盟那樣一體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