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燈火

盧耀東

夜色對于城市來說，黑幕已被燈光撕扯得幾無完膚。或明或暗的路燈，高樓大廈以及店面的燈飾，讓城市的夜色格外絢爛。走在城市的街道，自得于這亮如白晝的夜晚。霓虹燈就像兒時的星星，調皮地眨呀眨的。站在立交橋上，一排排車燈像長龍似的游走，讓人感到格外壯觀。曾幾何時，這對于長在偏僻農村的我看來簡直就是夢幻。

我生活在一個瀕臨洪澤湖的偏僻的農村，自小就是和豬羊打交道，我的童年不是挖豬菜，就是放牛趕豬。可以說，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家娃。我的雙腳走遍了家鄉的田田埂埂。后來我讀了書，我不知道是誰告訴我讀書才能改變命運，或許是未能考上大學的姑姑，或許是做過私塾先生的祖父，或許是不識字的母親。總之，我讀書很用功，在我幼小的心靈，我很早就知道要想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命運，唯有讀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懵懂中雖然不知祖父說這話的意思，但依稀知道讀書會擁有很多莊稼人得不到的東西。放了一天的豬，雖然很疲累，雖然很想一頭扎進夢鄉，但我卻點著如豆的煤油燈，在燈光下溫習功課。可憐的燈光，努力掙脫黑暗的圍攻，伴我夜讀。累了，走出庭院，寂靜的鄉村偶爾會傳來幾聲犬吠。除此之外，夜色就像一個大帳篷，把鄉村死死地籠罩著。那時，特喜歡有月亮的晚上，清輝之下的鄉村樹影婆娑，格外美麗。心想：要是月亮沒有躲起來該多好啊！

后來，我上了高中，到縣城讀書，雖然也有三三兩兩的路燈發出黃暈的光，忽明忽暗的燈箱也有點亮眼，但也沒有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對我的視覺真正有了沖擊力的，是我去城里讀大學，讓我體會到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的感覺。一切都是那么新奇，且不說車水馬龍高樓大廈吸引我的眼球，單單是亮如白晝的燈光，讓我不再恐懼夜的到來。曾經天真地想，那一盞路燈所耗的電能夠多少家農民使用，并為那些連一只十五瓦的燈泡都舍不得用的老家人感到酸楚。

進城的第一個夜晚，雖然宿舍的燈關了，但外面的燈光還是透過窗簾擠了進來，我不知是因考上大學興奮，還是那燈光侵擾我，竟然一夜未眠。大學的幾年，我常常和同學在夜幕中散步，暢談人生理想。有了燈光的呵護，無論多晚都沒有恐懼和害怕。我喜歡上了這城市的燈火，經常騎著單車在城市的夜色里游走。

然而，畢業后，我還是被分配到了一所鄉鎮中學當了老師，惜別了城市的燈火。亦曾情緒低落，看不到生命的陽光；亦曾黯然神傷，在暗夜中慨嘆。在一次回到老家時，我又重新感受鄉村的夜，家鄉的燈火雖然已是星星點點，但還是被黑暗包圍得嚴嚴實實。朦朧中，我仿佛看到少年的我赤著雙腳在泥濘的田埂上牽著牛，眼神里充溢著對未來的希望。

后來，我有機會去了省城，到了北京，走了云南，游了新疆，感受了很多城市的燈火。每每置身于璀璨的燈火，只覺著心頭一熱，不由得加快前行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