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鍋匠

吳小街

暖暖的午后，村東頭一個中年男子在吆喝：“補鍋補面盆補鋼筋鍋、吊罐喲！”在秋高氣爽的背景下，聲音高亢而又悠遠，似乎有音樂的美感。

補鍋匠老吳走到一個村里，在一棵大樹底下，放下擔子，將風箱、煤塊、火爐、連著風箱的小爐子、砧凳、棉布卷，一樣一樣擺開來，我們就看著他用爛泥將連著風箱的小爐子口子密封。

一切擺好了，老吳不著急，滿村吆喝，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接話打招呼，原來隔壁大媽家的鍋破了一個洞，老吳到廚房一看，大媽問：“有補嗎？”老吳說：“有呀，但價格有點貴，兩元吧？”大媽一聽臉色沉下來：“這么貴，一元吧？”老吳不肯，說這么大的一個洞要用好多鐵片融化才行，還要花工夫。兩人說相聲似的你捧我哏，最后，以1.5 元價格成交。

就這樣，老吳走了半個村，回來時頭上頂著四五口鍋，他右手扶著頭頂的鐵鍋，左手夾著疊在一起的臉盆，叮叮當當一路走來，簡直就是一個人的打擊樂隊。

老吳記憶力好，頭頂上的鐵鍋和手上的臉盆放下來，用粉筆寫上主人的小名。開始燒爐子，放了幾個煤塊，風箱拉起來了，暗藍色的煤火旺旺的，然后再把小坩堝埋在煤塊下，等到煤塊燒紅了，然后用火鉗子將裝好碎鐵片的坩堝放在煤塊上面，風箱一下一下拉開，只聽得風箱噗噗作響，那火苗子隨著風箱一拉一張之間閃閃發亮。老吳事先把要補的破鐵鍋四周煙垢清除干凈，等到鐵片燒成鐵水了，老吳小心翼翼地用專制的小舀勺舀起鐵水，沿著裂縫一點點地補上，下面是濕棉布托著，每補一下，一縷青煙冒出，老吳小心翼翼地補上，然后用粗砂輪打磨凸起的補疤，再用細砂紙輕輕打磨，直到平整為止。

有時鐵鍋破洞太大，老吳使出看家本領：先挑選合適的碎鐵片在破洞邊左右比較，選中差不多大小的鐵片后，用老虎鉗子夾去多余的部分，然后用非常細小的竹片呈井字形將鐵片固定，再用熔化的鐵水一點點補蘸，到固定好了再小心翼翼地把竹片抽掉，真是行行出狀元，人們都看呆了。

老吳就是這樣專注于他的補鍋技術，有人不相信他的技術，老吳頗有風度地跟主人打賭：“當場驗收，你們只管在鍋里放水，有一點點漏，一分錢都不收！”

有好事者專門提來井水倒進鍋里，果然一滴水都不會漏，大家無不稱贊。老吳一臉驕傲，滿臉的凹凸也熠熠生輝，似乎不難看了。

此刻，我依然還會想起那個暖暖的午后，秋風送爽，白云悠悠，老吳嘹亮的聲音響徹云霄：“補——鍋——喲——”信天游一樣在村里上空飄蕩。

這樣一喊，村里一陣忙亂，婆婆媳婦們忙著找破鍋、破臉盆，排著隊等著老吳修補，鍋碗瓢盆碰到就是一陣亂響，好像一支雜牌的打擊樂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