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逆轉

于曉慶

新中國成立三十周年大慶假期結束沒幾天，左等右等還是沒等來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我，卻非常意外地收到了縣教育局寄來的一紙通知，讓我在再下周的周一上午，憑通知書前往位于縣城郊的一所新建完中報到，參加首期高考文科復習班補習。通知書中還特意寫明，這個復習班招收的都是全縣當年高考總分達到分數線但未被錄取的和與分數線很接近的考生，也就是說都是那年高考的落榜生。

看罷通知書，我倒犯起難來了。一來因為已連續經受了兩次高考挫折，尤其是當年超過了錄取分數線五六分都未能被錄取，離成功只差了最后那一步，讓我感到非常的沮喪，自信心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二來因為那些年高考錄取比例低得不足百分之五，能考上的都是百里挑三挑四的尖子，競爭異常的激烈，如果接著再考的話，自己心里真的沒什么底，還得承受更大的精神壓力，要是明年還考不上豈不更無顏見人了。正當我猶豫不決彷徨不定的時候，父親毫無商量余地的堅持，讓我不得不答應他去報到補習，準備明年高考做最后的一搏。

在復習班第一堂數學課正式開講前，薛老師抽了五六分鐘時間作了個開場白，簡要介紹他自己的情況，重點分析了班里學生的情況，并布置了教學計劃與要求。這段開場白雖時間很短，但信息量不少，效果非同小可。聽了薛老師的自我介紹，我對他有了大致的了解，他是老牌師范學院數學專業的科班出身，有著十余年的高中數學教學經驗，恢復高考后一直是蘇北某縣中教理科重點班的數學教研組組長。此時直覺告訴我，這回準是遇上了一位水平不錯的好老師。

在分析我們班同學情況時，薛老師說班里的大多數同學語文、政治、歷史和地理四門功課的基礎都不錯，有些同學這四門的高考分數甚至不比考上重點大學的考生差，但為什么連個大專都沒考上呢？說到底還是吃了數學的虧，如果數學能考50分，半數左右的同學都能考上本科。薛老師的這番分析，好像說的就是我自己的境遇，直抵我的內心深處。我此前兩次參加高考都因為數學只考了10 分左右，嚴重影響到了總分，自然就只能充當數以百萬計的高考大軍分母部分的一份子了。在當時的情況下，無論我的語文、政治、歷史、地理考分有多高，數學才是決定我的高考總分能有多高，以及最終能否被錄取的那塊最短的木板，這塊短板不補長，明年高考總分注定高不到哪去，到時遑論什么本科了，恐怕仍然連個大專也考不上。

說句老實話，前兩次高考數學都考得如此糟糕，并不是我天生笨學不會，也不是補習時老師教得不夠好，其實是另有原因的。我讀高中的那兩年正處于“十年浩劫”結束的前后，因為受當時形勢的影響，就讀的學校教學很不正規，兩年當中壓根兒就沒怎么像模像樣地上過數學課。后來雖然兩次補習，因為考文科的補習生太少，只能將就著插到高二畢業班里聽課，可老師每堂課所講的內容都是按照高二畢業班的教學進度安排的，這實質上就變成了跳過高一的課程直接學高二的課程，雖然對語文等四門功課的學習影響并不大，但對比較依賴基礎的數學的學習影響就很大了，從而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我在上課時基本都聽不懂，下了課作業自然就不會做，高考時肯定考不好這樣一個必然的結果。而曾一同插班補習過兩周時間的那位補友則顯得很明智，他后來就去了他叔叔在當數學教研組長的鄰省一重點中學補習，在半年多的時間里，他叔叔從頭到尾單獨教了他一遍高中數學后，又幫他復習了一遍，轉年高考他數學考了將近80 分，考上了省城的全國重點大學。我與那位補友各自截然不同的結果，非常有說服力地佐證了薛老師的分析是完全正確的。

從第一堂數學課開始，薛老師就按照他自己擬定的教學計劃，準備逐一將代數、幾何、三角等在內的高中數學課程從頭到尾系統地教我們一遍。盡管因為時間很緊，要教給我們的東西又很多，薛老師講課的節奏很快，但是他每個公式、每道例題都講得很透徹，每堂課自始至終都能把學生們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住。同時，他根據自己長期積累的經驗，在每天上午的兩節數學課下課前都會布置不少的作業，目的是讓我們都按照他的要求，通過多做題目來更好地鞏固在課堂上學到的知識要點，在他看來只要題目做多了，解題能力自然就提升了，等到高考的時候才能應用自如。他的這套教學方式很適用，見效也很快，在接下來連續幾周的階段性數學小測驗中，我的得分都穩定在80 分以上，讓我開始對學好數學這門功課慢慢有了信心。

隨著補習時間的逐日延伸，我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決定來這個復習班補習這步棋肯定走對了，也越來越珍惜有這么好的補習數學的機會，學習格外的認真刻苦。每堂數學課，我連一閃念的小差都沒開過，思維完全跟著薛老師講課的節拍走，未曾漏掉過任何一個演算步驟，因為薛老師在課堂上講的都聽得懂，課后做作業也就不費什么勁了。我心想照此下去，明年高考數學達到薛老師要求的全班平均50 分這個目標應該不會有大問題，考上本科院校就像三個指頭捏個田螺——穩了。

一眨眼就來到了7 月，我帶著滿滿的自信第三次走進了高考的考場。

第二天上午考數學時，我拿到試卷就迅速從頭到尾快速翻閱了一遍，發現幾乎所有的考題都很面熟，一掃前兩年高考拿到數學試卷時那種一片茫然的窘態。特別是當看到試卷上有道分值12 分的計算工業產值增長比率的考題，恰巧是頭天晚上薛老師在考前最后一次輔導時講到過的題型，我乘著記憶正清晰先把它給做完了，此時我就在想僅此一道題目的得分就超過前兩年高考數學的考分了，于是心里更加有底了，狀態隨之放松，一氣呵成就把試卷上的所有考題都做完了，居然沒有遇到什么麻煩，順利闖過了數學這道難關。

等到后來高考成績揭曉，我在最后一搏中實現了顛覆性的逆轉，數學考了90 多分，比前兩年高考陡然增加了80 多分，最終以將近410 分的總分進入了全省文科前40 名，并被原來做夢都沒想到的中國人民大學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