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順

我家離母親家幾千里,每次她來看我,得輾轉兩趟班車、一趟動車。這么折騰的旅程,拖個行李箱已是不易,她卻還總是固執地要再抱一個大南瓜來。
按說費這么大勁兒帶的南瓜,一定有什么特別之處吧?然而我左瞧右摸,這些南瓜實在是和隔壁菜場上賣的別無二異,若實在非得說出一個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每次母親帶來的南瓜都特別大!又大又重,個個都像小型的葫蘆山,夠我一個人吃好久好久了。心疼她旅途勞頓,于是我每次都說:“媽,這么重的東西以后就不要帶了吧。”她慌忙把手中剛拿起來的水杯放下,擺著手打斷我:“不重不重,這才幾斤啊。你不知道以前——你兩歲的時候,那個胖得咧,我還不是天天背著你干活。”
“剛上初中時,不知是因為你課業壓力大還是青春期發育的原因,反正那時候你常常喊這里疼那里疼的,我聽著都難受。”母親說。確實,我的胃病也是那時候落下的,看了許多醫生都不能根治。母親的眉頭上總有個“川”字不能解開,她四處請教。聽說胃是個嬌氣的東西,雖然三分靠藥但另外七分還得靠養,而南瓜養胃,她就突然想起了我兩歲那年的事情,她一拍腦袋,懊惱地叫起來:“我怎么才想到!”來不及更多地責備自己,母親一轉身,便火急火燎跑到鄉下有菜地的親戚家,鄭重地挑了個南瓜回來。母親從選瓜、洗瓜、到燉瓜的樣子,竟如同赴考時一般:表情分外地嚴肅,守在砂鍋旁的她連五官都在暗暗發力加持,仿佛是在煉一顆靈丹。就這樣被“養”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的身體果真舒緩了許多。也正是從那時起,她便堅信我是“只要經常吃南瓜,身體就一定不會差”的“南瓜體質”,隔三岔五地就去鄉下給我弄南瓜,輾轉千里而來。
她為什么不到了我家之后再去市場買呢?一定非得自己抱著這么大的重物來才安心嗎?這個問題,我不想再問了。
母親懷里抱的不是南瓜呀,那是她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