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剛,沈利蕓,陳旭東
(1.國家稅務總局 天津市稅務局,天津 300222;2.天津財經大學 財稅與公共管理學院,天津 300222)
進入新時代,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發展重心從數量增長轉向對質量的追求及結構的調整。[1]稅收作為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應充分發揮其調控要素配置、轉變區域經濟增長動能的引領性作用。十八屆三中全會以來,隨著清理、規范稅收優惠的政策不斷出臺,傳統發展模式下通過低稅率進行稅收競爭的行為難以為繼,在地方財政平衡日漸吃緊的情況下,各地政府紛紛采取不同策略提升稅源質量、強化稅收汲取能力、提升區域稅收競爭力水平。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明確指出:完善科技創新體系,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高新技術產業作為新時代下優化創新資源配置、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的重要載體,引導其在區域間集聚已經成為各地政府以創新驅動突破傳統要素瓶頸、培植高質量稅源、提升區域稅收競爭力的重要舉措。
經濟競爭是充分調動地方政府積極性的有效手段,但由于以GDP為核心的政績考核制度的存在,我國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更多表現為稅率的“逐底競爭”。因此,如何解決我國地方政府之間的惡性競爭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問題。[2]新經濟地理學提出的“集聚租”理論為這一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有益的思路,即產業集聚會產生“集聚力”,使地方政府無需競相降低稅率也不會使要素流出本區域,政府可以對產生的“集聚租”進行征稅,增加轄區稅收流入。[3]在新經濟地理學理論基礎之上,部分學者認為產業集聚不僅有助于為地方政府創造對“集聚租”征稅的空間,有效緩解地區間“惡性競爭”,而且能夠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實現稅收的可持續增長與自發協調。[4-6]近年來,隨著我國各地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的不斷提高,學者們研究表明:高新技術產業作為高端產業,能夠擴大對“集聚租”征稅的空間,在集聚區內產生更多的稅收利益,從而更好地改善“逐底競爭”。[7]但也有學者認為,當前中國地方政府仍然呈現出穩健的稅收模仿行為,通過集聚經濟創造的“集聚租”來引導地方政府實現自發的稅收協調機制在中國并不存在,即產業集聚未能有效緩解我國地方政府的稅收競爭行為。[8-9]
綜上可見,產業集聚不僅可以使轄區獲得更多的稅收收益,也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傳統稅收競爭的方式,緩解了惡性稅收競爭的負向影響。尤其是高新技術產業在區域間的集聚,對于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升級、增強稅收汲取能力具有更積極的作用。但是,已有文獻中探討更多的是稅收競爭的負向“逐底效應”,對良性稅收競爭的激勵作用關注度不夠。此外,鮮有文獻把高新技術產業集聚與區域稅收競爭力置于同一研究框架內。因此,本文的貢獻主要體現在:一是從稅收競爭正向影響的研究視角出發,引入“稅收競爭力”的學術概念,為傳統稅收競爭理論提供有益補充;二是結合新時代背景下高新技術產業集群的發展現狀及生命周期特征,利用實證模型具體分析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稅收競爭力的影響及作用路徑,因而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在經濟一體化的進程中,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會為當地政府產生“集聚租”,即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區內的各種要素更具有相關性和互補性,企業在日常交易或合作中,具有更明顯的信息優勢和成本優勢,從而產生更多的利潤,這項由于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形成的稅收產出就被稱作“集聚租”。這一提升集聚區內利稅產出的方式是由市場“無形的手”自發形成,相較于地方政府“逐底競爭”、過度干預的招商引資方式,無需通過降低稅率等激勵措施,就能夠吸引源源不斷的資本要素向集聚區內流動,有效擴大了本地稅基規模。地方政府不再需要采取“逐底”降稅的經濟發展策略,而是可以通過發展高端經濟和集聚經濟,充分利用所產生的“集聚租”,不僅可以有效緩解政府間無序競爭對本地稅基的侵蝕,也為本地政府提供了一條培植高質量稅源、增強稅收競爭力的重要途徑。[10]
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溢出效應主要體現在對地區產業結構的影響上。一方面,高新技術產業集聚使得該區域內資金、科學技術及人才儲備等要素充足,集聚區內的企業產品迭代升級較快、科技優勢明顯,創新溢出效應逐漸凸顯出來,吸引其他地區的高端人才和高新技術企業流入,不斷擴大高新技術產業集群規模。另一方面,隨著區域內科研資源的集聚和高新技術產業占比的提高,創新要素的溢出效應不斷增強,區域中以勞動密集、資源密集為主要特征的傳統產業結構加快向以知識、技術密集為主要特征的現代產業結構轉變,地區產業結構在不斷的技術進步和更新換代中趨向于高級化,高附加值產品層出不窮,區域稅收競爭力得到快速提升。
高新技術產業作為知識密集型產業,一方面,其在地區間集聚會帶動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的中低端產業結構向以資本密集型、知識密集型為主的高端化產業結構發展,使區域中戰略新興產業的比重不斷擴大,稅源得到涵養,在稅收收入不斷優化的過程中,地區稅收產出水平也得到了提升;另一方面,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會顯著提升本地勞動者的收入水平,刺激多樣化消費需求,拓寬稅源渠道,擴大稅基覆蓋面,從而通過涵養地區稅源,對區域稅收競爭力起到促進作用。此外,高新技術產業與“互聯網+”相結合更容易產生新業態,而新業態不僅可以產生新稅源,擴大稅收規模,也可以完善地區產業生態鏈建設,進一步強化企業的發展優勢和盈利能力,最終促進地區稅收競爭力的提升。
綜上,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可以產生“集聚租”效應、創新要素溢出效應以及稅源涵養效應,從而對地區稅收競爭力產生積極作用。此外,不論是創新要素外溢還是高質量稅源涵養,其核心內涵均為促進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地區稅收競爭力的提升也是在地區產業結構不斷走向高級化的過程中實現的。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區域稅收競爭力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
假設2: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可以通過促進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實現提升地區稅收競爭力的目的。
此外,考慮到在現實情況中,高新技術產業集群的形成和壯大并非一蹴而就,不同集聚階段中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水平和盈利能力并不相同,所產生的稅收貢獻以及對區域經濟的帶動作用差異也會較大,因此本文進一步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具有生命周期,且不同集聚階段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的影響并不相同。
為了探究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稅收競爭力產生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本部分利用2012~2019年中國31個省(市、自治區)的數據,通過構建面板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來檢驗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地區稅收競爭力的影響。考慮到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和地區稅收競爭力提升之間存在互為因果關系,會產生嚴重的內生性偏差,故采用IV-2SLS法來進行基準回歸估計,基準回歸見式(1):

在此基礎上,借鑒溫忠麟等(2004)的做法構建中介效應模型,識別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稅收競爭力的作用機制。[11]具體見式(2):

在式(1)和式(2)中,Compeit為被解釋變量,表示i地區第t年的稅收競爭力,Agg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i地區第t年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水平,Dusit為中介變量,表示產業結構高級化,Xit為一組控制變量,λi為個體固定效應,μt為時間固定效應。
1.數據來源
各省(市、自治區)高新技術產業就業人數數據來源于各省份統計年鑒,稅收收入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網站,其余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高新技術產業年鑒》。本文以2012年為基期對所有的名義變量進行平減,對于部分缺失值,采用插值法進行填補。
2.變量說明
被解釋變量:稅收競爭力(Compeit)。從理論上來看,在同一稅制下每單位的經濟產出的含稅量應該是相同的,因此學者們多用“平均經濟含稅量法”①平均經濟含稅量的計算公式為Tax/GDP。對轄區內潛在的稅收產出進行測算,也有許多學者把這一指標作為衡量地方稅收競爭程度的指標。[12-13]本文借鑒這兩種研究思路,基于稅收競爭正向影響的邏輯基礎出發,認為這一指標可以反映本地區單位GDP稅收產出的高低。這一指標數值越高,說明地區每單位經濟產值的稅收產出越高,即地區的稅收競爭力水平就會越高。因此,本文用單位GDP的稅收產出作為稅收競爭力的衡量指標,具體如式(3)所示:

其中,Taxit代表i地區第t年的實際稅收,GDPit代表i地區第t年的地區生產總值,Compeit代表i地區第t年的單位GDP稅收產出水平,這一數值越大,說明這個地區的稅收競爭力越強。
核心解釋變量:高新技術產業集聚(Aggit)。本文使用區位熵指數來表示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具體見公式(4):

其中,Eih表示i地區高新技術產業的就業人數,Eh表示全國高新技術產業的就業人數,Ei表示i地區總就業人數,E表示全國總就業人數。當Aggit大于1時,表示i地區高新技術產業從業人數的占比要高于全國范圍內高新技術產業從業人數的占比。因此,Aggit的值越高,表明高新技術產業在i地區的集聚程度越高。
中介變量:產業結構高級化(Dusit)。產業結構高級化一般衡量的是產業結構縱向變動的情況,本文利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之比作為產業結構高級化(Dusit)的衡量方法。這一方法能夠更好地反映產業結構是否趨向于高附加值產業,如果Dusit值不斷上漲,意味著第三產業的增長要大于第二產業的增長,其經濟結構不斷趨向于高附加值產業。
工具變量:被解釋變量Aggit的一階滯后項(L.Aggit)和二階滯后項(L2.Aggit)。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滯后項顯然與當期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有著高度的相關性,且由于前期的變量不會影響當期的誤差項和被解釋變量,符合良好工具變量的要求與工具變量外生性的要求。
控制變量:為了盡可能減輕遺漏變量造成的估計偏誤,本文控制了影響地區稅收收入的經濟變量,主要包括:經濟發展水平(rgdpit)采用人均GDP進行衡量;城鎮化水平(urbanit)采用城鎮人口來衡量;科研投入水平(rdit)采用當地高新技術產業的R&D經費來衡量;對外開放程度(tradeit)采用進出口總量占GDP的比重來衡量。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表
本文利用我國2012~2019年的省級面板數據構造固定效應模型,經過hausman檢驗結果可知,P值等于0.0000,即模型(1)確實存在內生性問題,故使用IV-2SLS法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2。

表2 基準回歸估計結果
根據模型(1)的回歸結果,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為0.005,說明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每提升一個單位,地區稅收競爭力會上升0.5%,這證實了前文提出的假設1: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會對地區稅收競爭力產生積極的影響。在控制變量中,地區經濟發展水平(rgdp)前邊的系數高度顯著但數值卻非常小甚至為負數,出現這樣的現象主要是由于當GDP水平很高時,單位GDP的稅收產出相對會較少,在本文的研究框架下會表現出稅收競爭力不高。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地方政府不應該一味地追求GDP最大化,應該注重GDP和其他經濟指標的邊際產出關系。地方政府應該摒棄“唯GDP論”,通過改善地區產業結構來實現地區經濟協調和高質量發展。對外開放程度(trade)前的系數為0.085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地區開放程度越高,稅收競爭力也會越高。這是由于該地區企業面臨更大的國外市場,為了應對激烈的國外競爭,企業自身不得不進行技術創新、管理優化等一系列措施進行轉型升級,從而有利于提高轄區稅收競爭力。當期科技研發投入(rd)前的系數并不顯著,但是滯后兩期的科技研發投入(L2.rd)對地區稅收競爭力具有顯著影響,這說明科研投入的回報是一個日積月累的過程,雖然并不像其他要素會對地區稅收競爭力的提升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對于地區提升稅收競爭力卻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我國區域間經濟基礎水平、資源要素稟賦一直存在較為明顯的差異,因此,高新技術產業在不同地區集聚對稅收競爭力的影響也可能是不同的。為了探究這種影響在不同地區間的差異性,本文將全部樣本劃分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并對方程(1)再次進行回歸,回歸結果見表3。

表3 異質性回歸結果
由表3可以看到,產業集聚變量前邊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并且中部地區的系數值遠遠大于東部地區,西部地區的系數值并不顯著,這說明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東部地區、中部地區的稅收競爭力均有正向促進作用,且對中部地區尤為顯著,對西部地區作用不明顯。這是由于東部地區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較高,市場趨于飽和,繼續發展的空間和潛力有限;而中部地區與東部地區相鄰近,科技創新溢出效應明顯,再加之中部地區自身有著較為良好的產業承載能力,能夠快速消化吸收東部地區產生的正向溢出和產業轉移,從而實現產業結構升級和稅收競爭力提升;西部地區高新技術產業基礎和科技實力較為薄弱,因此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的提升作用并不明顯。
通過上述實證結果的分析可知,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會顯著提升地區稅收競爭力。但是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是通過什么途徑來影響地區稅收競爭力水平的高低呢?本部分通過構建中介效應模型,探討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稅收競爭力的影響路徑。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機制分析回歸結果
通過中介效應模型的回歸結果可知:在模型2-1中,高新技術產業集聚與稅收競爭力呈現顯著相關,回歸系數為0.005,這是進行中介效應模型回歸的前提,可以進行下一步檢驗。在模型2-2中,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存在顯著正向影響,回歸系數為0.945,說明存在中介效應,但究竟是部分中介還是完全中介還不得知,需進一步檢驗。在模型2-3中,同時加入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和產業結構高級化兩個變量,此時變量高新技術產業集聚變為不顯著,但是產業結構高級化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回歸系數為0.011。這表明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在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和地區稅收競爭力之間起到了全部中介的作用,且間接效應的大小為0.945*0.011=0.104。即高新技術產業集聚是通過促進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來提升地區稅收競爭力水平的,成功驗證了前文提出的假設2。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
為了進一步保證模型估計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采用替換核心解釋變量的方式進行檢驗。借鑒楊柳、方元子(2014)的研究,更換核心解釋變量為Hoover指數以替代上文使用的區位熵。[14]Hoover指數的具體計算公式如下:

其中,outputih為高新技術產業在i地區的產值,outputh為高新技術產業在全國范圍內的產值,outputi為i地區總產值,output為全國總產值。Hoover數值越大,代表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越高。用Hoover指數代替前文的區位熵放入模型進行回歸,回歸結果顯示,更換新解釋變量后的模型系數估計值的符號和顯著性均與原模型保持一致,系數的估計值也與原模型無明顯差異,這說明前文的回歸結果存在較好的穩健性。
2.中介效應檢驗
本部分通過Sobel方法和Bootstrap方法對產業結構高級化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具體檢驗結果見表5。

表5 產業結構高級化中介效應的穩健性檢驗
由表5可知,產業結構高級化作為中介變量的Sobel檢驗結果為:Z=2.6185,P<0.01。該結果表明,產業結構高級化對高新技術產業集聚與稅收競爭力的關系產生了中介效應。另外,Bootstrap法的置信區間進一步證實了Sobel檢驗結果,其中直接效應的置信區間包含0,而間接效應的置信區間不包含0,這說明直接效應可能為0,而間接效應顯著不為0,產業結構高級化起到了完全中介的作用。上述檢驗進一步為假設2提供了實證支持,即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地區稅收競爭力的作用是通過促進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來實現的。
本部分基于企業生命周期理論,將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劃分為四個階段:初創期、成熟期、飽和期以及衰退期,并將高新技術產業集聚變量的一階滯后項、二階滯后項和三階滯后項逐步加入基準回歸,其余變量含義不變,最終得到回歸方程(6):

根據表6可以看出,在考慮到高新技術企業的不同生命周期因素時,產業集聚變量的系數也有所變化,這說明高新技術產業集群的不同生命階段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的影響也有所不同,成功驗證了前文提出的假設3。具體來看,三列回歸結果中當期產業集聚(agg)的系數均顯著為負,說明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無法在當期即刻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產生促進作用,甚至還會產生負向影響,“陣痛感”強烈。這是由于在高新技術企業進入初期,此時高新技術企業力量較為弱小,集群的規模效應尚未充分發揮,不僅需要依靠大量的財稅扶持政策,而且無法對地區產業結構產生明顯的帶動和優化作用,因此這一階段高新技術產業集聚不利于區域稅收競爭力的提升;在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成熟期(L.agg),產業集聚變量的系數顯著為正,這是由于此時企業已經初步實現規模經濟,產品生產成本降低,銷售額和利潤也迅速上升,并且由于高新技術產品具有一定的技術壁壘,競爭企業即使看到有利可圖,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突破技術壁壘進入市場。因此,這一階段中,企業的銷售收入與利稅產出逐步增長,對區域經濟和產業結構的改善作用有所顯現,且這種積極影響會隨著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提升不斷擴大,最終表現為區域稅收競爭力的大幅提高;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飽和階段(L2.agg)和衰敗階段(L3.agg)的系數分別為負數和不顯著,這是由于當高新技術產業集聚進入飽和期,集聚區內的企業已經形成較為固定的供貨產業鏈以及出貨市場,如果繼續有大量的同類型產業涌入,不僅不利于地區通過高新技術產業“騰籠換鳥”以優化地區產業結構,而且可能會出現產業同構、惡性競爭的現象,原有優勢企業疲于爭奪已經飽和的要素及產品市場而降低盈利能力,區域稅收競爭力水平也會隨之下降。隨著時間的推移,高新技術產業自身進入發展衰退期,再加之集群逐步喪失競爭優勢,導致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的影響變得不再明顯。此外,在回歸結果最后一列中,進入期的產業集聚(agg)和飽和期的產業集聚(L2.agg)雖然對稅收競爭力均有負向影響,但是這種負向效應在進入期時是最顯著的,這說明高新技術產業集群在形成初期對區域稅收競爭力帶來的陣痛代價巨大,因此會對地區經濟的產業承載力產生較大的考驗。

表6 進一步分析回歸結果
本文在理論層面從集聚租效應、創新溢出效應和稅源涵養效應三個維度闡述了高新技術產業集聚與區域稅收競爭力提升之間的關系,利用我國2012~2019年省級面板數據構建中介效應模型,實證研究了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我國省域稅收競爭力的影響及其機制路徑,并進一步把區域異質性和產業集聚生命周期因素納入分析。研究結果表明:第一,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確實會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產生顯著的積極影響。因此,引導高新技術產業在區域間集聚,不僅能夠緩解地方政府之間的“逐底競爭”,還可以作為新時代背景下各地政府提升區域稅收競爭力切實有效的新策略。第二,由于不同地區資源稟賦和經濟基礎的差異,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地區稅收競爭力的促進作用具有明顯的區域異質性,這種積極影響在中部地區最為顯著,東部地區其次,西部地區不顯著。第三,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可以顯著促進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而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是地區稅收競爭力提升的主要動力來源。第四,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的影響受到其所處生命周期的影響,其中初創期產生的“陣痛感”最強,成熟期對稅收競爭力的促進作用最為顯著。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
首先,重視高新技術產業的發展,因地制宜制定高新技術產業發展方案,充分發揮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對區域稅收競爭力的提升作用。對于東部地區而言,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程度已經處于較高的水平,此時應根據地區重點產業的發展方向,穩固已有的高新技術產業鏈條,形成具有地域特色的專業化高新產業集群。對于中、西部地區而言,應緊緊把握新一輪技術革命的紅利,大力推進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加大對高新技術企業在研發、人才等多方面的政策支持力度,幫助高新技術企業減輕在創立初期的不確定風險,促進地區產業結構向高級化轉型。尤其對尚處于高新技術產業集聚初期的西部地區而言,在加快推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提供基礎硬件保障的同時,更要重視高尖端人才對產業創新的內生影響,大力培養“雙創”型人才,為高新技術產業發展壯大提供不竭的動力來源。
其次,根據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不同生命階段,因時制宜制定相應政策,延伸高新技術產業集群的生命周期,促進區域稅收競爭力可持續增長。在高新技術產業集群建設初期,主要發展動力來自于政府的政策扶持及基礎市場環境建設,需要耗費大量的財力和資源,并且囿于高新技術產業有著較高的技術門檻和產業承載力需求,在引入的短期內很難將其對地區經濟發展的促進效應充分發揮。因此,地方政府應正確對待初創期的“陣痛感”,循序漸進涵養區域稅源質量。此外,在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的不同階段,其發展訴求也會有所差異,因此地方政府在高新技術產業集群不斷壯大的過程中,更要建立動態化監管體制,制定相應的精細化產業政策,保持高新技術產業集群集聚活力,建設地區長期穩定的高質量稅源,促進區域稅收競爭力可持續增長。
最后,規范地區間不恰當競爭機制,充分發揮良性稅收競爭的激勵作用,以符合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方式提升區域稅收競爭力水平。一方面,地方政府應摒棄“唯GDP論”的錯誤競爭思想,避免一味采取“逐底”稅收優惠及財政補貼的激勵政策,堅持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引導地區產業結構向高級化轉型,合理利用高新技術產業“集聚租”吸引優質稅源有序流入,實現自發的稅收協調。另一方面,中央政府應加強頂層設計,建立科學的地區稅收競爭力的評價體系,并將這一指標加入到地方政府績效考評機制中。在制定財稅激勵政策時,應充分考慮到高新技術產業強大的外溢性,鼓勵地方政府采取符合高質量發展要求的方式促進經濟發展,引導地方政府通過產業轉型升級來培育本地優質稅源,以融入地區間產業協調的發展策略取代爭奪其他地區流動性稅基的惡性“逐底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