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股史上最大騙局

《法人》全媒體記者 岳雷

被喻為“A 股史上最大騙局”的專網通信謎案進入追責階段。2022 年12 月26 日，上海電氣（601727.SH）公告稱，收到上海證監局500 萬元罰單。此外，＊ST 澤達（澤達易盛，688555.SH）、合眾思壯（002383.SZ）、＊ST 凱樂（凱樂科技，600260.SH）、ST 宏達（宏達新材，002211.SZ）也于近期接到證監會罰單，最高領罰8600 萬元。而炮制騙局的始作俑者、ST 宏達實控人隋田力被公安機關偵查后，再被證監會頂格罰款1000 萬元。

從2021 年5 月上海電氣83 億元巨額壞賬推倒首張多米諾骨牌至今，已有多家公司卷入專網通信案，造成財務黑洞超千億元。隨著蓋子被揭開，這樁震驚資本市場的大案逐漸浮出水面。

“空手套”手法曝光

“一個人騙了全世界?！焙萌R塢電影《貓鼠游戲》里，超級騙子弗蘭克騙了美國50 個州和全球20 余個國家的銀行，隋田力堪稱現實版“弗蘭克”。

公開信息顯示，隋田力出生于1961 年，大專學歷。他早年間曾在部隊服役，復員后成為一名公務員。2007 年，他下海經商，陸續成立了上海星地通、新一代專網、北京賽普工信投資公司、航天神禾等多家公司。參加“2016 首屆全國智能制造（中國制造2025）創新創業大賽”時，他的個人簡歷為“中國電子工業科技交流中心負責人，曾在中國電子科技集團等任職，具有信息通信應用領域30 年工作經驗”。在旁人眼里，隋田力“頭頂光環，來路不小”。

隋田力主導的專網通信業務，名義上是為客戶建設通信網絡、提供工作通信服務，實質上卻是一場貿易自循環騙局。經證監會查明，“自2013 年開始，隋田力為做大控制公司的流水和業績，主導專網通信自循環業務，涉及的專網通信產品未最終銷售，也無實際終端運用”。

從2014 年開始，多家A 股上市公司涉足隋田力的專網通信業務。隋田力控制的關聯公司和提供“信用背書”的幾家國資企業，頻繁現身于上市公司供應商或客戶名單中。隋田力巧妙利用專網通信不公開招投標的空子，造成相關信息不透明的混亂，悄悄給上市公司下了套。

根據交易所問詢函及回復函，多家上市公司應收賬款逾期均與隋田力及其關聯公司有關，涉及業務主要為專網通信業務。

從已披露信息來看，專網通信騙局手法并不冗雜，甚至還有些簡單粗暴。在這個閉環貿易鏈條里有3 個重要角色：下游客戶（多為國資企業）、中間商（上市公司）、上游供應商（隋田力關聯公司）。

《法人》記者梳理發現，專網通信購銷模式和流程是：第一步，國資企業與上市公司簽訂建設專網通信合同，并先向上市公司支付合同金額10%作為預付款；第二步，上市公司從隋田力指定供應商處采購原材料，這時上市公司必須支付100%貨款；第三步，上市公司將原材料加工成產品后再銷售給國資企業。整個購銷過程中，上市公司以墊資方式提供資金，以可組織資金規模確定訂單量，利潤空間提前鎖定且基本恒定。

“這個融資性貿易大部分資金流入上游供應商，上市公司則被當成提款機，背負了巨大資金缺口?！苯眨本┦ミ\律師事務所主任王有銀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專網通信連環局利用了產品定制合同預付款10%的行規漏洞。這種畸形購銷模式，導致上市公司需要墊付大量資金采購原材料，并承擔雙重風險。

“一旦下游客戶逾期支付剩余貨款或者上游供應商逾期供貨，上市公司便會遭遇巨額壞賬。”王有銀說。

公開資料顯示，隋田力撒開的大網中，下游客戶與上游供應商大多被他牢牢掌控。上游供應商包括上海星地通、江蘇星地通、新一代專網通信、寧波鴻孜通信、海高通信等，都是隋田力控制的公司。下游客戶則有南京長江電子、富申實業、上海電氣通訊等國資企業，其中南京長江電子、富申實業等都是隋田力推薦或者擔保的公司。

種種跡象表明，專網通信業務已被隋田力團隊壟斷，局外人要想參與其中，必須遵守他設計的游戲規則。

▼CFP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時至今日，至少已有10 余家上市公司深陷專網通信泥潭，累計交易金額超過千億元。耐人尋味的是，隋田力的“把戲”看似天衣無縫，實則禁不起推敲。但是，為何涉案上市公司風險內控集體失靈？其背后原因值得探究。

“不排除他們之間存在‘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可能。”有接近專網通信的知情人曾表示，一些上市公司之所以愿意加盟專網通信，主要是認為有國企參與風險不大，且自身具有“做大”營收和利潤規模的不良需求。

“營業收入9.38 億元、利潤總額4.27 億元?！边@是合眾思壯2017 年至2020 年專網通信業務貢獻的業績。不過，經證監會查實，專網通信業務對合眾思壯而言“沒有業務實質”。合眾思壯以提供加工服務為名，加入專網通信業務鏈條，但實際不承擔加工角色，也不提供任何有附加值的技術，而是作為出資方以墊資方式提供資金，以可組織資金規模確定訂單量，利潤空間提前確定且基本恒定。也就是說，合眾思壯開展專網通信業務，僅僅是為了虛增收入和利潤。

類似情況同樣出現在＊ST 凱樂身上。經證監會查實，2016 年至2020 年，＊ST凱樂僅在2016年存在少量專網通信業務，其他專網通信業務均為虛假，僅按照合同約定偽造采購入庫、生產入庫、銷售入庫等單據，沒有與虛假專網通信業務匹配的生產及物流，以此虛增收入、利潤。

賬面上，在介入專網通信業務當年，＊ST 凱樂曾斬獲51.5 億元營收，占年度總營收61%。2018 年業務最高峰時，＊ST 凱樂169.6 億元總營收中，專網通信業務貢獻了147.3 億元，占比高達86.9%。幾年間，＊ST 凱樂累計虛增營業收入512.25 億元，虛增利潤總額59.36 億元。除了營收和利潤，＊ST 凱樂現金流量及其他各項指標也出現了爆炸式增長。

合眾思壯和＊ST 凱樂只是一個縮影。記者了解到，爆雷的10 余家上市公司踩雷情節相似度極高，購銷模式非常雷同，且賬面上均呈現“虛胖”特征：營業收入、利潤大幅增長，預付款、應收款同步驟增，但經營現金流卻大幅流出。

“專網通信業務為一些上市公司‘刷業績’提供了途徑，但這種存在于紙面上的虛假繁榮，不過是自循環業務帶來的幻覺?！苯?，北京七曜律師事務所主任石慧杰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專網通信案揭開了多方串通造假的蓋子，暴露出來的關聯交易多是虛假交易，根本無業務實質也無對價。而上市公司虛假陳述、財務造假行為，歸根結底是打配合“掏空”上市公司的操作。

業務勾兌責任方領罰

隋田力的騙局，把曾經幻想“甩開膀子一起干”的上市公司推向深淵。受此影響，有公司巨虧，有公司“披星戴帽”，更有甚者黯然退市……

爆雷公司中，排在上海電氣之后是中天科技（600522.SH），風險金額達37.54 億元，＊ST 凱樂風險金額為37.28 億元，ST 中利（中利集團，002309.SZ）風險金額為29.39 億元，瑞斯康達（603803.SH）風險金額為11.95 億元。此外，還有多家風險金額在10 億元以下公司。

東窗事發后，隋田力失聯，上海星地通人去樓空，撇下一群爆雷公司。這些與隋田力打過交道的上市公司，在付出慘痛代價的同時更要面臨監管部門追責。

＊ST 澤達和合眾思壯是所有涉案公司中，較早公布證監會處罰決定的。公告顯示，兩家公司分別于2022 年11 月19 日、22 日收到證監會下發的《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證監會擬對＊ST 澤達處以8600 萬元罰款，并對相關責任人予以相應處罰；對合眾思壯處以600 萬元罰款，并對時任董事長、總經理郭信平等4 名責任人給予警告，分別處以50 萬元至400 萬元不等罰款。其中，擬對郭信平采取10 年證券市場禁入措施。

2022年12 月2 日，＊ST 凱樂公告稱收到證監會 《行政處罰及市場禁入事先告知書》，按照相關規則，＊ST凱樂可能被實施重大違法強制退市。

12 月4 日，ST 宏達公告稱收到證監會《行政處罰事先告知書》。證監會擬對宏達新材處以300 萬元罰款；對實控人隋田力給予警告，處以1000 萬元罰款。值得注意的是，這是專網通信案敗露以來，隋田力首次出現在處罰名單上。

12 月26 日，上海電氣公告稱收到上海證監局《行政處罰決定書》，責令上海電氣改正，給予警告，并處500 萬元罰款；對上海電氣副總裁、電氣通訊董事長陳干錦給予警告，并處50 萬元罰款。上海電氣時任董事長鄭建華因嚴重違紀違法已于2022 年7 月被“雙開”。

石慧杰指出，根據我國證券法及相應司法解釋規定，投資者因上市公司存在虛假陳述行為導致投資損失的，可以要求相關責任人賠償。證監會或派出機構已經對上市公司作出行政處罰的，投資者有權向法院提起民事賠償訴訟。

11 月29 日，ST 宏達發布公告稱，已有8 名自然人認為ST 宏達虛假陳述行為造成其投資損失，故向法院提起訴訟，索賠金額共計約63.88 萬元。目前，上海金融法院已經受理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