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中鏡頭運動方式與作用淺析

□ 何夢雪 馬會東

在電影誕生的初期，攝影機是固定不動的，觀眾所看到的都是一些固定的鏡頭。隨著電影藝術的發展才有了鏡頭的運動，后來，電影創作者逐漸發現移動攝影機產生的巨大視覺表現力。于是開始一輪又一輪的藝術探索，慢慢形成了一個比較完善的鏡頭運動體系。

鏡頭運動三要素

鏡頭運動的三要素分別是動點、動向與動速。動點是指鏡頭運動的開始與結束，開始的點也就是畫面的起幅，結束的點也就是畫面的落幅，比如一個鏡頭畫面中畫面開始的地方就是起點，畫面結束的地方就是終點。

動向是指鏡頭運動的方向。根據被攝物體的不同，所應用的方向也不同。例如表現高樓時鏡頭的運動方向是垂直的，表現山巒風光時鏡頭運動方向是水平的，其他的運動方向還有斜線和曲線。

動速是指鏡頭運動的速度。在不同的情節中，鏡頭的運動速度也是不一樣的，比如在表現溫馨的場景時鏡頭運動的速度是比較舒緩的，而在表現人物跑步追逐的場景時鏡頭的運動速度會比較快。

固定鏡頭及其作用

一部優秀的電影作品是由劇本創作、演員表演、場景道具、聲音以及鏡頭語言等元素協作完成的，而鏡頭語言作為電影創作直接表達的一種手法，按照劇本通過每個鏡頭的逐一拍攝剪輯而成，通過固定鏡頭和運動鏡頭的合理使用完成畫面的呈現。

固定鏡頭意味著攝影機無移動，在電影《冰血暴》中有一個鏡頭（影片22分33秒處），攝像機俯視拍攝，男主角從畫面下方入畫走向汽車。停車場內只有一輛車停靠在一個十字路口，而十字路口被大雪淹沒。此時劇情正發展到男主角為了挽救自己的事業，剛剛下令綁架自己的妻子。導演想表達男主角正處于人生的十字路口，他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并且沒有回頭的機會，而他此時的處境很是糟糕。在這個案例中，不能隨意移動攝像機，要保持機位靜止，這種視覺上時間靜止的感覺，可以展現主人公的處境之可悲。[1]

基礎鏡頭運動方式及其作用

鏡頭運動只是電影的一個微妙的附加物，它并不是全能的，但是鏡頭具備很強的感染力。這些鏡頭運動很微妙，一旦與演員精湛的演技、卓越的構圖和燈光以及優秀的音樂、聲效設計結合起來，影片將具有非凡的震撼力。鏡頭的運動方式主要有推鏡頭、拉鏡頭、搖鏡頭、移鏡頭、跟鏡頭、升降鏡頭和旋轉鏡頭。

推鏡頭。推鏡頭是指沿著攝像機拍攝的方向由遠及近地靠近被攝物體，被攝物體的位置不動。一般推鏡頭的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機位推，也就是變換攝影機的位置形成的推鏡頭。例如《天堂電影院》中有一個鏡頭（影片12分53秒處），鏡頭畫面的起幅是大鐘，攝影機的位置逐漸向前推移，觀眾的視野逐漸從大鐘過渡到整個小鎮的全景，視野一下變得開闊起來。推鏡頭除了可以展現場景，也可以使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到某個主體物或者角色上，從而產生更加強烈的代入感。例如電影《拯救大兵瑞恩》有組鏡頭（影片1小時33分27秒），男主角痛失一名戰友，他躲在角落傷心。攝像機慢慢推近，讓觀眾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鏡頭越靠越近，觀眾越能感受到角色的情緒并產生共鳴。

另外一種推鏡頭是由改變焦距形成的，即變焦推近，當變焦推近時意味著發生了什么事件。例如電影《外星人》中有個鏡頭（影片19分54秒處），當主角第一次見到外星人時，鏡頭變焦不斷推近，整個環境也在移動，主角的神經緊繃全身僵硬，鏡頭也仿佛凝固了，觀眾在鏡頭前也被驚呆了。又如在電影《畢業生》中有個鏡頭（影片47分02秒處），男主角正坐在水池邊等待著女主角，而當女主角出現的時候，變焦鏡頭由遠景變成了女主角的全景，女主角一下進入到觀眾的視野之中，同時展現了男主角此時見到女主角的激動心情。[2]變換機位和變化焦距是不同的，前者是攝影機處于一個運動的狀態，而后者是攝影機保持不動，通過調焦環來進行變焦調節。

拉鏡頭。拉鏡頭是指沿著攝像機拍攝的方向，由近及遠地從視覺上慢慢遠離被攝物體，被攝物體的位置不動，使觀眾在視覺上產生寬闊舒展的感覺。它的遠離方式同樣有兩種，一種是變換機位遠離，主要用于展示拍攝物體與周圍環境的關系。例如在電影《天堂電影院》中（影片55分56秒處），這個鏡頭畫面起點是被燒毀的電影院，隨后鏡頭緩慢地往后拉到電影院前惋惜的人群中，這一拉鏡頭的方式將小鎮人們和電影院的聯系進一步加深了。此外，拉鏡頭也可以強化角色的某種心理情緒，比如孤獨、痛苦、無力等。在電影《小丑》中這個鏡頭（影片2分49秒處）就利用了拉鏡頭，小丑招攬顧客的廣告牌被一群小混混搶走之后，他好不容易追到這群人卻反遭一頓暴打。躺在地上的小丑此時孤獨無助的情緒通過拉鏡頭給延伸了，也使得觀眾更加憐憫小丑的不幸遭遇。

另外一種是改變焦距遠離，也就是長焦變為短焦。在電影《畢業生》里的有個鏡頭（影片1小時8分50秒處），女主角的母親在她面前揭穿男主角的丑事，迫使他們分手。當男主角得知女主角母親的所作所為后，鏡頭通過男主角的角度拍攝女主角的母親，此時通過變焦拉鏡頭來表現人物心理距離的變化，強化了男主角內心對女主角母親的一種強烈的疏離感和厭惡感。

搖鏡頭。搖鏡頭也就是搖攝，是指攝影機放在固定的位置，變換角度所拍攝的鏡頭。搖鏡頭的運用有很多種，第一種是橫搖，主要是為了展示某個空間而應用的純描述性鏡頭。左右張望作為人類最基礎最常做的動作之一，這是頭部運動最舒服的方式，所以橫搖是電影中最常見的運動方式。而在橫移中從左向右的橫移比從右向左的橫移在視覺上讓觀眾更舒適，這與人的閱讀方向有關。因此在電影中，好事發生時鏡頭從左向右橫移，壞事發時鏡頭從右向左橫移。比如在電影《出租車司機》（影片50分30秒處）中就采用了搖鏡頭的方式來模擬第一視角，觀眾在觀看時有種自然的代入感，仿佛自己踏進出租車司機家里面，正在觀察著這個平淡無趣的居住環境。橫搖還可以展示兩個或者多個戲劇性元素它們之間的聯系，例如在電影《寄生蟲》中有個場景（影片1小時16分27秒處），大量運用了搖鏡頭來展示主角一家人在房屋主人趕回家之前所做的緊張的準備工作，強調此時緊張的氣氛。在某種情況下，橫搖也是為了表現人物的某種心理狀態或者是某種思想而被運用，如驚慌失措、頭暈目眩、精神迷離等心理狀態。比如在電影《小丑》中的這個片段中（影片34分42秒處），就運用了搖鏡頭來展示小丑面對欺凌后奮起反抗的一段舞蹈，此時小丑長期被擠壓的精神壓力得到釋放，也為后期小丑性格的轉變做鋪墊。[3]

除了水平搖攝還有垂直搖攝，可以簡單理解為鏡頭的抬頭與低頭。攝影機的運動其實都是基于人類移動的方式，攝像機向著演員運動，給觀眾被侵犯領地的不舒適感。如果攝影機向后倒退，一般都處于害怕或者想尋找依靠，想把環境看得更加清楚一點，所以在影片拍攝過程中可以加入這些技巧。例如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有個鏡頭（影片12分38秒處），前一個鏡頭肖申克被帶進監獄，快要進入監獄大門時，他的眼神在從下往上觀察監獄的大門，這個鏡頭以肖申克的視角看，是在垂直從下往上搖移拍攝高聳的監獄大樓，展示監獄的高大來暗示肖申克內心的不安與恐懼。

移鏡頭。移鏡頭是指攝影機的位置發生移動，與推拉鏡頭不同的是移鏡頭不限制移動方向，可以任意方向任意角度移動，運動的速度也相對推拉鏡頭要快。其一，移鏡頭適合表現一些開闊的場景，在很多表現自然風光的場景中都有應用到。尤其是當側步行走的時候，移鏡頭的方向總是與攝影機橫移的方向相對，例如《太陽帝國》中有個鏡頭（影片1小時33分處），主角俯身在水中從左側向右側匍匐前進，鏡頭始終跟隨著他的方向由左向右水平移動，主角此時并不能起身，他一旦站起身就會被日軍士兵發現。此處鏡頭一直使用移鏡頭的方式，既清晰地表現了主角的小心翼翼前進的動作，也能讓觀眾通過鏡頭感受到畫面的深度，前景里有帶刺鋼絲網和背景中的雜草，都展現出角色此時所處的周圍環境。其二，移鏡頭也非常適合展示一個空間中多個主體活動的場景，能夠使整個畫面更加真實，更加富有生活氣息，例如電影《三峽好人》中影片的第一個鏡頭，也是一個經典的長鏡頭，就運用了移鏡頭來展現渡船上人們的生活百態。其三，移鏡頭也可以用來表現一種主觀的心理情緒，在電影《出租車司機》中有個片段（電影48分16秒處），展示的是男主人公在打電話的場景，鏡頭慢慢開始水平向右移動到過道上，仿佛是厭倦了男主人公的絮絮叨叨，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路邊的街景上。其四，移鏡頭也可以表現場景的轉換與時間的流逝，在電影《毀滅之路》中有個片段（影片1小時11分21秒），主角準備搶劫前任老板的銀行，連續的幾個鏡頭的運動方式都是從左向右，這些鏡頭暗示著搶劫這家銀行的過程非常順利。下一段老板雇傭人來抓捕搶劫犯，每個鏡頭從左向右的運動然后依次組接在一起，展示了時間流逝的同時也將劇情發展交代清楚。

在移鏡頭中攝影機和拍攝對象的角度和距離是固定不變的，而在搖鏡頭中，攝影機和拍攝對象的角度和距離是隨著攝影機的角度而不斷的發生變化的。通俗地說，移鏡頭是人不斷移動邊走邊看的效果，搖鏡頭是人站在原地不動環顧四周的效果。

跟鏡頭。跟鏡頭指的是攝影機和被攝物體保持等速運動而拍攝的鏡頭，通常分為三種：前跟、側跟和后跟，一般是用于跟蹤運動中的人物或者是物體。跟鏡頭的作用是表現主觀視點，揭示人物內心。所有運動鏡頭幾乎都在模擬觀眾的視線，這樣可以引導觀眾的視線，集中觀眾的注意力。例如電影《雁南飛》中有個鏡頭（影片4分30秒處），男主角從二樓飛奔上四樓去找女主角，鏡頭也一直跟隨著他沖上四樓，跟拍的方式強烈地展現出男主角此刻內心的激動，烘托了非常想見到女主角的心情。跟鏡頭還能產生聲臨其境的伴隨感，制造氣氛。例如電影《人類之子》中大量運用了跟鏡頭，其中長達6分鐘的跟鏡頭（影片1小時24分12秒處），鏡頭跟著男主角在槍林彈雨中前進，觀眾跟著男主角目擊眼前發生的一切，經歷著男主角經歷的一切，給觀眾造成一種身臨其境的現場感和參與感，從而感受角色所處的環境。

升降鏡頭。升降鏡頭是指攝影機由低到高或者由高到低垂直運動而拍攝的鏡頭。上升鏡頭是指攝影機從平攝慢慢升起，視野范圍由近及遠不斷擴大，慢慢形成俯視拍攝，以顯示廣闊的空間，營造出規模宏大的氣勢，下降鏡頭則相反。

上升鏡頭能揭示更多層次的信息，例如在電影《公民凱恩》中（影片1小時16分40秒處）有一對“上搖”運用得非常好，女主角在舞臺上準備演出，前景不停有人走過，有的從左到右，有的從右到左，使畫面看起來很生動，鏡頭隨著幕布的運動向上移動，幕布全部收起后鏡頭繼續向上運動，主演已經出畫，鏡頭仍然繼續向上運動。剛開始拍攝的是演出現場，鏡頭一直上移象征著女演員的事業節節高升，她成為了一名光芒四射的明星，暗示男主角為了女主角買下劇院后，女主角便可以不顧一切阻撓自由飛舞，將以往的詆毀全部踩在腳下。升鏡頭也可以用于一個段落或者影片的結束，例如電影《海上鋼琴師》的結尾就是采用升鏡頭來結束的。

降鏡頭是離被攝物體越來越近，觀眾容易被帶入到情景之中，在一個場景或者影片的開頭，常常能看到這種鏡頭的運用，例如在電影《寄生蟲》中的開場用的就是一個降鏡頭，既交代了環境的特點，也暗喻了影片表現階級的主題。一些下落的物體也適合用降鏡頭來拍攝，在電影《上海鋼琴師》中（影片54分6秒處），畫面中是角色被追趕的鏡頭，隨著角色從高處跑下樓梯，鏡頭也從上往下降落，鏡頭降落的速度是根據人物的運動速度而決定的。

原地轉動。原地轉動拍攝，也是常見的拍攝手法。例如電影《太陽帝國》中的一組鏡頭（影片15分39秒處），畫面內是小男孩走向一架靜止的飛機，男孩慢慢朝這架墜毀的飛機走去，他猶猶豫豫地走，攝影機也跟著他走走停停。隨著男孩的動作攝影機也開始慢慢爬向這架飛機，男孩跨進飛機開始撥動標度盤，當他看到天空飛行的飛機，迅速帶上眼鏡，想象自己駕駛飛機在天空飛翔。此時，導演找到了躍入這個男孩的想象中的方法，想讓飛機飛起來，不通過特效也不用旋翼，只通過移動攝像機特寫男孩駕駛飛機的狀態，隨著天空飛機的運動軌跡原地轉動拍攝，視覺上這架飛機看起來像動起來一般，同時觀眾也隨著攝像機的運動一起陷入了他的想象世界中。

結語

在電影中并不局限于推、拉、搖、移、跟、升、降等這幾種基礎的運動方式，經常能看到好幾種鏡頭運動的綜合運用。固定鏡頭的運用可以高效的展示靜態的環境，并客觀記錄事件的發展，同時給觀眾一種深沉的感覺。運動鏡頭同樣可以對環境進行描述，但是通過鏡頭的運動可以展現空間的廣度與縱深。運動鏡頭對于劇情的發展可以起到重新架構劇情、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運動鏡頭的運用也可以使影片的觀感上形成一定的節奏，展現影片特有的風格。固定鏡頭與運動鏡頭在電影實際拍攝過程中的綜合運用，使得電影在敘事過程中展現跌宕起伏的魅力，作為電影視聽語言的重要表達形式之一，為電影的敘事展示了環境與空間，通過不同的鏡頭運動方式展現出電影獨有的節奏與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