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欣 黃秋燕
(1 肇慶學院,廣東 肇慶526061;2 廣東理工學院建設學院,廣東 肇慶526070)
“微更新”是指微觀尺度的、漸進式的更新改造,采取的是微小介入的方式對更新改造對象進行品質提升和設計更新。“微更新”需要具備細微之處審視問題的洞察力,需要善于發現更新對象在微觀尺寸或局部范圍內存在的本質問題,采取層層剖析、逐步推進的方式解決問題(朱瑾等,2018;高鳳麟,2014)。“微更新”主張的是低影響的改造、低成本的開發,其所倡導的人、物、環境三者和諧統一與節約型園林的理念不謀而合。“微更新”還需遵循場地原有的肌理,只采取修補、完善和合理填充的策略,以達到提升景觀內涵、激活填補原有肌理的目標。在城市建設領域,“微更新”否定全部推倒再來,鼓勵以微小、漸進式方式介入,最大程度地保留歷史原有風貌,以營造出具有影響力、歸屬感并彰顯地域文化特色的城市空間(陳靜, 2019; 戴奕, 2010)。
植物景觀的植物個體和群體都有其內在的生長和演替規律,不適合大規模或大尺度的改變。“微更新”的理念正好符合植物的發展規律,采用循序漸進的方式在一定的范圍內以“低影響、少擾動”的方式對植物景觀進行小規模的更新設計。植物景觀微更新至少包含3個層次的意義:(1)尺度方面。“微更新”強調以點帶面,以微觀尺度作為突破口,按照癥結的嚴重程度逐步提升植物景觀的整體品質。(2)成本問題。“微更新”采取低成本、低影響的更新改造模式,其投入一般較低,與節約型園林建設的理念不謀而合,能夠實現經濟效益、生態效益和環境效益的和諧統一。(3)節奏問題。“微更新”采用逐步推進、有理有節的方式開展植物景觀的更新改造,在時序上正好符合植物個體生長發育的規律和植物群落的發展演替規律。
造園家計成所擅長的領域主要是疊山理水和亭臺樓閣的設計建造,大多時候是從古代文人的角度進行外在美的創造和意境的凝練,對植物的處理與現代園林所推崇的植物種植設計有一定差別。設計建造與造園的外部環境有關,當時江南一帶所選擇的造園地多為郊野地、山林地或江湖地,植物種類繁雜,需要對基址之內的植物進行“減法造園”,進行鑒賞、取舍,盡量保存古代人居審美范圍及符合文人士大夫審美需要的重要植物品種,此即為計成的“減法式造園”理念(谷光燦, 2013),他所關注的核心是植物的形態之美、文化內涵和意境之美。
園林中的植物是按照設計意圖進行選擇和種植,需要對大自然中的原有植物進行必要的取舍,以滿足觀賞和改善環境品質的要求。隨著人類文明的不斷發展,植物景觀被注入了文化的烙印,成為了人類聚落和社會受自然環境限制和影響的有形證據(董麗等, 2020)。蘇州園林是建筑美與植物之美的揉融,擅長使用具有象征與隱喻意義的植物表達江南文人對自然美的理解和對人生價值的追求;北方皇家園林則擅于用植物烘托環境,詮釋皇家至高無上的權威,植物景觀具備更多的氣勢和變化。以上所述,就是植物的文化內涵。計成成長于江南造園之風盛行的明朝,其造園思想的文化烙印較為明顯,在造園中注重表達植物的文化內涵,必會讓人浮想聯翩,加深對園林的理解和認同。例如《園冶?相地篇》就有關于芭蕉的描述,“窗虛蕉影玲瓏,崖曲松根盤礡”,僅這一句就容易讓人聯想出“雨打芭蕉”的詩情畫意,如果再融入欣賞主體的思想情感,就別有一番風味。
在《園冶?相地篇》里有多處語句對植物配置的科學性進行了闡述。如“竹里通幽,松寮隱僻,送濤聲而郁郁,起鶴舞而翩翩”,其意思是選擇應用竹林造景,可以達到曲徑通幽的效果,用松樹造景,則有聽松濤的意境之美。“院廣堪梧,堤灣宜柳”,意思是如果立地條件較為寬廣,就可選擇像梧桐這樣枝繁葉茂的植物品種;如為濱水空間,則可以選擇耐受水邊濕潤環境的柳樹。“芍藥宜欄,薔薇未架”意思是芍藥種植在圍墻邊緣可產生較好的景觀效果,而薔薇則不一定需要采用攀援藤架。以上諸句,均反映出了計成遵循植物特點科學造園的理念,完全符合現如今提倡的“適地適樹”原則。
《園冶?相地篇》有這樣的描述:“新筑易乎開基,只可栽楊移竹”,意思是為了早日形成景觀,宜選擇楊柳和竹子這一類速生樹種;“溪灣柳間栽桃”,意為柳樹和桃樹間隔種植。如果了解這兩種植物的習性,就可知這里所言是慢生樹木和速生樹木的搭配。這些語句反映出了植物配置時,宜采用不同生長習性和生長速度的樹種進行搭配組合,方可營造出可持續性較強的園林景觀(孫姿等,2013)。
《園冶?相地篇》中提到“摘景全留雜樹”意為景觀景點的營造,要盡可能利用原有的元素。“舊園妙于翻造,自然古木繁花”其意為舊園改造要善于利用原有的遺存物,尤其是原有的植物資源,自然而然可以在較短的時間里繁花似錦。“多年樹木,礙筑檐垣;讓一步可以立根,斫數椏不妨封頂”是指建房子容易,而樹木生長不易,尤其是古樹名木更是少有,因此要注意避讓、保留古樹名木,不可輕易破壞。
星湖國家濕地公園地處廣東省肇慶市端州區城市核心位置,總面積935.4 hm2,水域面積624 hm2(鮑達明等, 2007),以七星巖景區為依托,屬典型的人工湖泊濕地公園(武鋒等, 2019),公園內森林繁茂、野趣濃郁,保留了濕地原生態風貌,是全國僅有的位于城市核心區的濕地公園,是西江流域周邊最大的濕地生態系統。近年來,相關部門為了提高景區層次,在景觀營造、環境保護、污染治理等方面的投入較大,但在旅游開發、景觀營造與濕地資源保護之間仍然存在突出矛盾。
據調查,星湖濕地公園內現有鳥類151種,魚類45種,植物604種,其中常見園林植物71科166種(武鋒等, 2021)。為較好地保護鳥類資源和濕地景觀,濕地公園采取劃定了仙女湖鳥類絕對保護區,加強鳥類的監測與管理,設置監測樣地等保護措施,并通過數據庫分析制定相應的保護對策。但濕地公園仍存在許多問題,主要有水生和濕生植物數量過少且種植形式較為單一、景觀變化不足、成層結構極為簡單。作為星湖濕地公園內最為重要的幾個鳥類棲息的島嶼,均因湖水的常年沖刷,面積逐步減少,生態承載力不斷下降。同時,星湖濕地公園局部區域生境類型較單一,不能滿足種類繁多的水鳥對棲息地的要求(王偉恒等, 2019)。
在旅游發展和城市建設的雙重壓力下,濕地生態系統較為脆弱,受到干擾恢復較為緩慢。應從改善入湖水質、優化濕地植物配置及提高水生生物多樣性等方面開展濕地生態系統的保護與管理(胡振園等,2020),從治理污染、景觀演替、觀賞美化和經濟實用的角度選擇與配置園林植物,《園冶》中關于植物景觀營造的相關理念可為濕地公園植物景觀微更新帶來重要啟發。
濕地公園一般處于計成所描述的“郊野地”“江湖地”或“山林地”,往往會有部分入侵植物或在植物群落中處于絕對劣勢的植物,亦或是植物處于衰老期,對于這些植物的處理,就應定期做“減法”。星湖國家濕地公園的部分喬木類、灌木類都可參照計成造園的經驗,對原有植物“去粗取精、鑒賞保留”,根據景觀空間構建和旅游發展需要,逐步淘汰入侵種、植物群落中的劣勢種和明顯衰老的樹種,確保濕地公園植物景觀的健康穩定和可持續性。但需強調的是,此處所言的“減法”,只可定期、逐步、漸進式地開展,切不可急功近利、一蹴而就。
鳥類是濕地生態系統中最活躍、最引人注意的組成部分,在維持濕地生態系統穩定性和促進濕地景觀可持續發展方面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濕地范圍內的鳥類群落組成和種群大小是監測和評價濕地質量的重要指標之一(王強等, 2008)。旅游活動等人為干擾容易影響鳥類棲息地的生境質量,可以間接影響鳥類的分布和群落組成(鄧文洪, 2009)。
濕地公園與城市生態系統和綠地系統關聯性較強,在規劃建設中應依據當地的自然氣候和環境特點適當種植吸引鳥類的植物,同步收獲生態效益和社會效益,緩解城市擴張或旅游發展給濕地公園綠地建設帶來的諸多弊端。在《閑情偶寄》《鶴林玉露》《長物志》等古代名篇中均論及動物與人類的關系是平等的生命體,人類應該對其關愛呵護、悉心照顧,應該做到想其所想、思其所思,人與動物應該共生共棲(劉心恬, 2010)。雖然計成在《園冶》之中并未專題論及鳥類與園林建設的關系,但其在“山林地”和“江湖地”等章節分別提到“好鳥要朋,群麋偕侶”和“悠悠煙水,淡淡云山,泛泛魚舟,閑閑鷗鳥”,字里行間始終貫穿著生態友好的設計理念。計成的理念與濕地生態系統保護的思想異曲同工,對于濕地公園鳥類的保護有重要啟發。為了招引鳥類到星湖濕地公園棲息生活,發揮鳥類在濕地生態系統中的功能和作用(歷軍等, 2016),需要從植物景觀微更新的角度,逐步推進植物景觀的更新、優化,增加吸引鳥類的植物品種,并改善鳥類棲息地的生態環境質量,助力形成名副其實的“百鳥天堂”。受星湖濕地公園面積和生境類型的限制,無法為鳥類等野生動物提供完整的生境,因此在植物景觀微更新過程中,建議采取諸如提高物種多樣性和植物空間異質性、加強植物群落層次結構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提高植被覆蓋率等措施,或者考慮建設生態浮島,種植引鳥植物,有效提高城市綠地的鳥類多樣性水平,為鳥類提供棲息、覓食、營巢和庇護的良好生境(周雯等, 2018; 陳水華等, 2002; Shanahan et al, 2011; Fontana et al, 2011; 陸祎瑋等, 2007; Ulla, 2011; 劉佳妮等, 2015; 楊璇等, 2016; 郭燕華, 2021)。
保護古樹名木就是對歷史文化最好的傳承。計成的名著《園冶》中多處提及古樹名木保護對于文化印記留存的意義。相關資料顯示,星湖濕地公園里有古樹名木60余株,以鄉土樹種為主,主要樹種為黃葛樹(Ficus virens)、海紅豆(Adenanthera pavonlna)、榕樹(Ficus microcarpa)和雞蛋花(Plumeria rubra)等,數量最多的是雞蛋花和黃葛樹,其中有3株黃葛樹的樹齡達到410年,最老的一棵雞蛋花樹齡達230年。這些古樹展示了星湖濕地公園氣候、水文地理、植被生態等自然變遷的歷史和現狀,具有自然和文化遺產的雙重身份。保護和利用好古樹景觀,不僅有助于旅游景觀開發(徐煒, 2006),也有利于展示并傳承肇慶地域文化特色,促進生態文明建設的內涵發展。對于濕地公園而言,保護古樹名木就是保存濕地生態系統的完整。肇慶星湖濕地公園相關管理部門一定要注重并解決主體責任不明、旅游開發建設性破壞嚴重、技術力量和資金投入嚴重不足、保護措施和管理手段薄弱等問題(王福興等, 2020),通過切實有效的手段促進星湖濕地公園古樹名木的持續健康發展。
在深入理解明代造園家計成《園冶》關于植物景觀營造相關理念的基礎上,全面分析了星湖國家濕地公園的問題,尋找植物景觀微更新的有效策略。
(1)星湖濕地公園植物景觀較豐富多樣,在發展中面臨著開發與保護矛盾、植物多樣性有待提高和鳥類棲居地景觀質量有待改善等問題。在今后的工作中,應將濕地生態系統的修復作為重點,以微更新的手段進行生態與景觀修復,調整和豐富植物品種。需考慮植物的生態、文化等各種特性,更需要精準審視濕地資源本身的優勢和劣勢,改善濕地公園的整體質量。
(2)計成在其著作《園冶》中提及的4大方面植物造景理念,與植物景觀微更新的理念有不言而喻的契合點,可以借鑒《園冶》的理念,定期給植物景觀“做減法”、加強古樹名木的保護、提升鳥類棲居地的生態環境質量。《園冶》中提出的諸多植物景觀營造理念、立足點是當時當地造園需求的實際情況,雖然歷經時代變遷仍然有重要的借鑒價值,但畢竟濕地公園是一個復雜的系統,涉及到陸生植物、濕生植物和水生植物多種類型,需要根據濕地公園特殊的條件進行靈活配置。
(3)濕地生態系統涉及陸地、水體和過渡帶等多種植物生境,與鳥類、魚類等動物聯系密切。相較其他類型園林綠地,濕地公園植物景觀的養護管理對其可持續發展和健康穩定意義重大。加強濕地公園的植物養護,需全面認識與之相聯系的各類元素,分析其對植物正常生長及植物景觀動態變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