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化營商環境視閾下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的價值及功能分析

胡建偉［中共河北省委黨校（河北行政學院）國際戰略研究所］

隨著企業合規不斷成為學界探討的熱點，能夠為企業提供合規服務的律師業務日益引起重視。2021年9月3日，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管理委員會在第三屆民營經濟法治建設峰會上正式宣告成立。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書記、檢察長張軍在峰會上明確指出，第三方機制專業人員名錄庫成員應該包括律師。據此，律師在企業合規管理中具有的獨特地位愈加凸顯。

企業合規，是企業為有效防范、識別、應對可能發生的合規風險所建立的一整套公司治理體系①陳瑞華：《企業合規的基本問題》，《中國法律評論》，2020年第1期。，是企業、企業家維護其自身合法權益，保障企業持續健康發展的基本需要，也是構建法治化營商環境的應有之義。但實踐中，由于合規體系的龐大復雜、企業自身合規能力的不足，依靠外部專業的律師提供合規服務成為實現企業合規的重要路徑，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作為一種新型的法律服務模式由此產生并得以發展。作為護衛企業經營安全的全生命周期的法律服務②姜先良：《企業合規與律師服務》，法律出版社2021年第1版，第165頁。，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旨在通過為企業在其整個生命周期的所有生產經營環節提供系統性法律服務以保障企業合規發展，是律師在微觀層面助力營商環境法治化建設的重要手段。可見，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的能力和水平，直接關乎企業合規的水平，從而影響著營商環境的法治化進程。那么，在聚焦企業合規以助力營商環境持續優化的背景下，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的基本價值究竟何在？其具體范圍包括哪些？在法治化營商環境的構建中發揮著哪些功能？這些問題都值得我們思考并作出回答。

一、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的基本價值

企業作為典型的市場主體，能夠最直接真切地感知到營商環境的優化程度。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為企業合規運行提供全生命周期的法律服務，為企業合規發展保駕護航，從而促進其在法治化軌道健康成長。這是現代經濟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對傳統律師業務的轉型升級，更是助力營商環境優化的重要組成。詳言之，在市場主體的生產經營活動中，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能夠有效引導市場主體合法經營，依法維護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不斷提升公共法律服務能力和水平，從而為營造法治化營商環境提供有力支撐。

（一）有效引導市場主體合法經營

隨著現代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市場主體的法律服務需求日漸多元化、系統化。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不同于傳統律師業務，是傳統單一化的業務集成，是對傳統律師業務的轉型升級，是現代經濟社會發展促生的一種法律服務新模式，旨在通過全方面助力企業合規管理，滿足企業生產經營的安全需求。就優化營商環境而言，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可以有效引導市場主體合法經營，從而不斷助推企業合規管理水平的提升，及時滿足市場主體的發展需求。詳言之，對于尚未建立合規管理體系的市場主體，可以通過律師合規服務為其量身打造合規管理計劃，從而幫助其逐步建立企業合規管理體系；對于已經建立合規管理體系的市場主體，可以通過律師合規服務幫助其查找漏洞和不足，從而及時對其進行完善。隨著合規管理體系逐步健全，企業合規管理水平勢必得到明顯提升，市場主體在法治軌道上快速發展的基本需求自然得以滿足。

（二）依法維護市場主體合法權益

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可以通過強化市場主體自身的合法運行，首先，保證了企業生產經營的合法合規，在源頭上大大減少了市場主體引發糾紛的幾率。其次，在市場主體不可避免地進入糾紛之中時，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可以及時幫助涉事主體進行合規內部調查和合規盡職調查，通過盡快查找到糾紛產生的原因，解決糾紛，完善合規體系，保障市場主體繼續安全運營。針對行政執法、刑事司法等公權力的介入，可以幫助涉事主體進行必要的應對，參與到調查之中，從而最大限度維護涉事主體的合法權益。

（三）不斷提升公共法律服務能力和水平

2020年1月施行的《優化營商環境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第六十八條規定：“政府及其有關部門應當整合律師、公證、司法鑒定、調解、仲裁等公共法律服務資源，加快推進公共法律服務體系建設，全面提升公共法律服務能力和水平，為優化營商環境提供全方位法律服務。”這是優化營商環境對公共法律服務提出的新需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對律師業務發展提出的新要求和新挑戰。

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以服務企業合規為宗旨，是法律服務的一種新業態，可以有效解決企業全生命周期的法律服務難題，助力企業避免糾紛、減少糾紛，促使企業快速健康成長。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對律師的業務能力和水平提出新的要求。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需要律師具備多元化系統性思維，不僅只熟悉法律業務，甚至還要掌握企業生產經營所需要遵守的行業規則、商業慣例等有關規定，保證能夠最大限度滿足企業的發展需求。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有效彌補了傳統律師業務的不足，是公共法律服務能力和水平不斷提升的重要體現，對于營造法治化的營商環境無疑具有重要作用。

二、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的范圍

關于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的范圍，有學者通過分析梳理當前我國律師事務所從事的合規業務服務，認為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主要包括合規計劃打造、合規調查服務、執法調查應對三大板塊。③陳瑞華：《企業合規基本理論》，法律出版社2021年第2版，第387頁。其中，合規計劃打造主要是為了完善企業的合規管理體系。對于不具有合規體系的企業，由律師幫助其進行設計建立合規體系，對于已經具有合規計劃的企業，由律師對合規管理體系進行不斷完善。合規調查服務，一方面是指合規盡職調查，即在企業對外進行商事行為的過程中，為避免法律風險而進行的風險評估、風險防范等專業調查。另一方面是指在企業即將面臨承擔不利法律后果之時，由律師在企業內部進行的違規識別、發現漏洞等專業合規調查活動，即內部合規調查。執法調查應對，就是在企業面對行政執法和刑事司法活動時，通過幫助企業進行必要的應對、參與，從而最大限度保障企業的合法權益。

也有觀點根據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的類型，認為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可以具體細化為合規顧問業務、合規咨詢業務、合規調查業務、合規培訓業務、危機應對業務、合規體系業務。④姜先良：《企業合規與律師服務》，法律出版社2021年第1版，第173～211頁。合規顧問業務與法律顧問業務不同，是法律顧問業務發展的最終升級。該業務強調更加全面、長遠地解決、預防企業發展中可能遇到的法律問題，服務內容相對更加多元化、系統化。合規咨詢業務則是指針對企業合規管理所涉及的有關問題，由律師提供的相應的咨詢服務。根據咨詢內容，可以分為綜合合規咨詢、專項合規咨詢和行業合規咨詢。合規調查業務是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指針對企業及員工是否履行了合規義務，律師開展的系列調查工作。合規培訓業務，是以促進企業合規管理、提升企業合規質量為目的，由律師面向企業員工進行的體系化培訓。危機應對業務，是指在企業面對行政執法、刑事執法調查或者社會輿論危機時，由律師提供合法有效的應對，助力企業渡過危機，從而減少企業經濟和聲譽損失的法律服務。⑤姜先良：《企業合規與律師服務》，法律出版社2021年第1版，第204頁。合規體系業務，是在其他合規業務的基礎上，聚焦企業合規管理體系構建，由律師提供的幫助企業建立和完善合規計劃的業務。

上述關于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范圍的劃分均有一定道理。雖然在表述形式上略顯不同，但在強調實質上差異不大。前者更側重于宏觀層面的總結概述，后者則強調的是微觀上的類型細化。兩種觀點均以企業合規為中心展開，強調企業合規管理體系的構建，必須依賴外部專業律師的系統高效服務，這是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產生、發展的前提和基礎。筆者認為，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以助力企業合規成長為主旨，是企業經營管理中必需的一種外部服務，其業務范圍應以企業合規的基本需要來劃定。盡管企業在自身性質、規模范圍等方面存在差異，但在合規機制的構建上必須遵守“規”的約束，這是共同的前提。而這里的“規”不僅包括法律法規等強制性規定，還包括行業規則、商業道德、國際慣例等習慣性規定。那么，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就應圍繞企業的合內部之規、合行業之規、合法律之規綜合展開，其范圍要堅持以符合企業發展的強制性規定和習慣性規定為中心。不可否認，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企業合規體系也需要隨之進行調整，加之相關法律法規等強制性規定以及行業規則等習慣性規定也會隨之發生一些新的調整，企業合規的體系就勢必要隨之及時作出新的改進以適應調整。因此，在打造合規計劃、合規調查服務、執法調查應對之外，在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中增加合規體系的維護和改進，其必要性不言自明。

三、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在法治化營商環境建設中的功能

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這意味著法治不僅為營商環境的持續優化提供重要保障，而且還是實現營商環境持續優化的根本方式。只有將營商環境納入法治框架之內，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才能得到更加有效保障，市場主體的內在活力才能得到最大限度釋放。

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通過助力企業合規體系構建，不僅有效預防、減少了市場主體在生產經營活動中面臨的風險，為規范市場主體行為、維護市場秩序打下基礎，而且還積極助力優化營商環境的“良法”制定，不斷推動服務型執法理念的貫徹實施，有效保障企業合規不起訴制度的規范落實，從而在微觀層面有力助推營商環境的法治化建設。

（一）助推優化營商環境的“良法”制定

構建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制度體系，基本前提是要進行科學立法。即緊緊圍繞市場主體的生產經營需要，由法定機關依照法定權限和法定程序，及時制定、修改或廢止有關法律法規和行政規范性文件。《條例》實施以來，充分聽取市場主體訴求及行業商會意見已成為優化營商環境立法的必經程序。對于不符合《條例》要求的法規、規章、規范性文件，就需要進行及時清理和修訂，對于成熟定型、行之有效的經驗做法，則需要適時以立法形式固化，統一實施。

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要求律師必須具備多元化知識儲備和系統性思維方式，這為律師參與立法提供了更多技術支撐。在立法活動中，具備合規管理業務能力的律師既深知市場主體發展需要的“良法”，又能夠精準客觀地反映出市場主體的“良法”需求。同時，律師在市場主體整個生命周期的合規管理服務中，可以最直接、最深刻地感觸到已生效法律法規在實施中對市場主體的各種影響。對于那些阻礙市場主體健康成長、不利于營商環境優化的相關規定，從事合規管理服務的律師、律師事務所可以通過市場主體或者其他途徑向立法機關反映改進提升立法質量的有關意見，從而積極助推優化營商環境的“良法”制定。

（二）推動服務型執法理念的貫徹實施

公平公正的監管環境是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基本要義。法治化的營商環境要求必須堅持依法行政，嚴格規范執法。就市場主體的監管而言，既要實現全部覆蓋，又要保證公開透明。既要做到監管于法有據，又要實現監管合理有度。執法機關在履行法定必要監管義務的情況下，要秉持服務型執法理念，將對市場主體的不利影響降到最低。

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中的執法調查應對，體現為在企業面對行政執法時，律師通過幫助企業進行必要的應對、參與，從而最大限度維護企業的合法權益，將行政執法對企業的不利影響降到最低。這與優化營商環境提倡的服務型執法理念初衷一致，都是為了最大限度減少對市場主體的不利影響。通過執法調查應對，不僅可以實現傳統律師業務中對執法合法性的監督，而且還可以更加有效實現對執法合理性的監督，即行政行為的實施是否超過了實現行政管理目的必要的限度。這也是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在行政執法監督方面區別于傳統律師業務的關鍵之處。因為從事企業合規管理業務的律師不僅可以就執法主體、執法程序、執法權限對執法機關進行監督，而且還能夠以企業合規體系的構建為據對企業責任和員工個人責任進行精準嚴格的區分，從而對執法的合理性進行積極有效應對，為企業爭取獲得最寬大的處理。

（三）保障企業合規不起訴制度的規范落實

企業合規不起訴制度的構建，是助推營商環境法治化的必然需要。近年來，我國檢察機關開啟了對于涉嫌刑事犯罪的企業，在一定條件下可以不予提起公訴的探索。即對于涉案企業，經過有效整改，在第三方監督評估的情況下，確實已經實現合規經營管理，檢察機關可以酌情對其不予起訴。為更加規范第三方對涉案企業的監督評估規則，2021年6月，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司法部等九部門共同印發了《關于建立涉案企業合規第三方監督評估機制的指導意見（試行）》，其中明確規定了律師在擔任第三方組織組成人員時，應當遵守的禁止義務。可見，在企業合規不起訴制度的實施中，律師必然會以合規監管人的身份加入第三方評估組織，獨立從事企業合規考察和監督。

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中的合規計劃打造，主要目的就是幫助企業完成合規體系的構建。當涉案企業因刑事違法被移送到檢察機關，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可以發揮其獨特的專業優勢，能夠及時高效地幫助涉案企業制訂合規計劃，完善合規管理體系。同時，律師參與企業合規管理業務中的合規調查服務更有助于第三方組織對涉案企業的合規承諾進行調查、評估、監督和考察。尤其是在對涉案企業合規體系的評估中，合規調查服務可以有效識別企業內部存在的合規漏洞，查找到企業存在的合規風險，從而保證第三方對涉案企業整改效果的評估更加專業客觀，進而為企業合規不起訴制度的規范落實提供有力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