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井奎
1687年12月,當時歐洲最著名的哲學家之一戈特弗里德·威廉·萊布尼茨,在法蘭克福的聰納爾書店見到了一本當年剛剛出版的新書,書名是《孔夫子的中國哲學》。雖然我們不能肯定他是否買下了這本書,但萊布尼茨與當時的許多歐洲知識分子一樣,對中國懷有濃厚的了解欲望。在他看來,孔子的學說與天主教義、新教教義、懷疑主義等一樣,都是理性的一個側面。如果能對它們予以正確理解,在開明的統治者治理下,它們必可與良好的貨幣制度和稅收制度一樣,對和諧與繁榮做出貢獻。
1909年,兩位法國經濟學者合作出版了名著《經濟學說史》,公開承認法國重農主義學派曾從中國古代文化中吸取了若干有益的思想,并且還把該學派的代表人物弗朗斯瓦·魁奈(Francois Quesnay)的名篇《經濟表》與中國古代的文獻聯系了起來。不可否認,作為經濟學史上第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經濟學流派,不僅重農主義學派的領袖們大多推崇中國古代典章制度,而且其學術意蘊中確亦有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影子。
重農主義一詞由“自然”(physio)和“管理支配”(cracy)兩個詞合成而來,其核心思想是,經濟表現要符合自然秩序,不必人為地強加干預,即可達致最優境界,倘若背離自然,統治者逞其才智,將得不償失。由于自然界對于人類最切身的體現就是大地,所以,魁奈對于“土地是財富的唯一來源”的信條,一篇之中三致意焉。他認為,依賴土地的農業才是致富立國的根本,農業的發展才是最順應天道、最符合自然規律的表現。
以魁奈為代表的重農主義學派之所以如此重視土地與農業,雖與中國古代重農傳統有表面上的相似,實則更多地是出于對歐洲重商主義的反動。15世紀初,文藝復興發軔,民族國家興起,各國都力求強大自身,削弱他國,這就為重商主義提供了現實的政治需要。
重商主義者主張,財富的本質是黃金和白銀這類貴金屬,認為一國的國力建立在貿易的順差所能獲得的財富上。雖然后世不時還有一些國家效仿重商主義的政治經濟政策,但不得不說,重商主義把國際貿易視為零和游戲,把金銀等貴金屬的流入作為其唯一的政策目標,從本質上是反市場和反貿易的。
而西班牙的衰落,更加說明重商主義政策對于一國的發展存在嚴重桎梏。根據著名經濟學家約翰·梅納德·凱恩斯的研究,從16世紀開始,西班牙殖民者從新大陸運送了大量貴金屬到西班牙,致使西班牙物價飛漲。到了16世紀末,西班牙的物價水平已經是該世紀初水平的五倍之多。之后,西班牙的通脹率一直保持高位運行。
法國的情況與西班牙相似,雖然程度上比它要輕一些。而英國直到17世紀中葉才開始出現物價上漲。凱恩斯認為,正是這一點,使得“英國避開了17世紀頭20年中折磨法國和西班牙的物價上的嚴重萎靡”,奠定了英國后來居上的歷史地位。
正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重農主義學派提出了“自由放任”的主張,強烈反對重商主義下的政府與富商對經濟活動的干預,同時提出了“寓富于農”的觀念,企圖扭轉金銀如流而物質匱乏的局面。對于經濟學來說,重農主義學派的重要性,還不僅在于它對重商主義的批判,更在于其正確地拋開表面的經濟現象,以分析取代描述,進而把握經濟規律的理性精神。因此,可以這樣說,從重農主義這第一個經濟學派別誕生的那一刻起,經濟學就烙上了啟蒙時代的理性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