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券市場支持高碳行業低碳轉型的實踐與建議

摘要：“碳達峰、碳中和”政策發布以來，高碳行業低碳轉型逐步成為研究者關注的重要問題。2022年6月，我國債券市場推出各類轉型債券支持高碳行業低碳轉型。本文通過總結轉型金融工具支持高碳行業低碳轉型的必要性，分析首批轉型債券發行案例，建議探索更精準、更廣泛的轉型債券覆蓋范圍，探索不同行業發行轉型債券的新路徑，完善相關配套政策，以促進債券市場進一步發揮推動高碳行業低碳轉型的功能。

關鍵詞：轉型債券 低碳轉型 轉型金融 綠色金融

2020年9月，我國提出“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雙碳”目標。根據不同研究機構預測，在碳中和背景下，未來綠色低碳投融資需求為百萬億級，其中包括用現有綠色金融工具支持符合綠色和零碳標準的項目，也包括需要通過轉型金融支持高碳企業和高碳資產向低碳、零碳轉型的需求。轉型金融作為綠色金融的有益補充，為解決高碳行業融資難、投資主體意愿不強等問題提供了一種新的解決方案。轉型金融將與綠色金融一起，為我國綠色低碳轉型發展提供助力。

轉型金融發展歷程

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在2021年發布的第六次評估報告中強調，將全球溫升限制在不高于或略超過1.5攝氏度，需要從能源、工業、建筑、交通和城市系統等方面進行快速的轉型?！栋屠鑵f定》的長期目標是將全球平均氣溫較前工業化時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攝氏度以內，并努力將溫度上升幅度限制在1.5攝氏度以內。根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發布的《2021排放差距報告》，更新版國家氣候承諾加之其他氣候變化減緩措施，會導致世界步入“本世紀末全球升溫2.7℃”的軌道，此升溫幅度遠高于《巴黎協定》設定的溫控目標，可能引發災難性的氣候變化。支持綠色低碳產業發展，敦促高碳行業低碳轉型勢在必行。

2020年12月，國際資本市場協會（ICMA）發布《氣候轉型融資手冊》，將轉型融資廣泛地定義為“發行人支持其氣候變化戰略的相關融資計劃”;2020年9月，氣候債券倡議組織（CBI）發布《為可信賴的低碳轉型提供金融支持白皮書》，指出轉型金融的五項原則分別為符合1.5度溫控目標的碳排放軌跡、以科學為基礎設定減排目標、不計入碳抵消、技術可行性優于經濟競爭性、刻不容緩的行動優于承諾。歐盟、新加坡、俄羅斯、日本等也提出了轉型金融的相關概念。中國銀行、中國建設銀行推出支持轉型金融的第一批指導性措施，明確定義了轉型債券范圍。盡管各方針對轉型金融的研究進展各不相同，但轉型金融的內涵基本與《巴黎協定》《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等一致。本文所討論的轉型金融是指以應對氣候變化為目的，為碳密集型行業低碳轉型提供金融支持的金融活動。

我國轉型債券支持政策

為滿足我國碳密集型行業企業低碳轉型的融資需求，我國推出轉型金融創新產品——轉型債券。轉型債券的推出是我國債券市場支持高碳行業低碳轉型的重要嘗試，是轉型金融市場的重要組成部分。

2021年4月28日，中國銀行間市場交易商協會（以下簡稱“交易商協會”）發布《可持續發展掛鉤債券（SLB）十問十答》，推出SLB。作為可持續金融的一種表現形式，SLB的推出幫助電力、鋼鐵、化工等多類高耗能、高污染企業進行融資，促進其綠色轉型。截至2022年7月31日，SLB累計發行41只，累計發行規模594億元，共計33家企業，所涉及產業主要包括電力、采礦、鋼鐵、化工等傳統高碳行業。

2022年5月31日，交易商協會發布《關于開展轉型債券相關創新試點的通知》（中市協發

〔2022〕93號），開啟轉型債券試點工作，豐富轉型金融產品序列，支持高碳行業低碳轉型領域，推動傳統行業轉型升級。文件指出轉型債券是指為支持適應環境改善和應對氣候變化，募集資金專項用于低碳轉型領域的債務融資工具，既是綠色金融產品的有益補充，也是可持續金融產品的子品種。根據生態環境部《關于做好2022年企業溫室氣體排放報告管理相關重點工作的通知》，試點領域包括電力、建材、鋼鐵、有色金屬、石化、化工、造紙、民航等八個行業。主要支持兩類項目和經濟活動：一是已納入《綠色債券支持項目目錄》（銀發〔2021〕96號）但技術指標未達標的項目;二是與“雙碳”目標相適應、具有減污降碳和能效提升作用的項目與其他相關經濟活動。在信息披露要求上，除了募集資金投向項目的進展、轉型效果等內容，交易商協會還要求在轉型債券發行過程中注重對發行人低碳轉型規劃定量目標的披露，并同《巴黎協定》《氣候轉型融資手冊》、我國“雙碳”目標政策要求等文件中涉及低碳轉型的條款保持契合。

2022年6月2日，上海證券交易所（以下簡稱“上交所”）發布《上海證券交易所公司債券發行上市審核規則適用指引第2號——特定品種公司債券（2022年修訂）》，推出低碳轉型公司債，旨在深化特定品種公司債券對低碳轉型領域的融資支持。低碳轉型公司債券的支持領域較廣，對行業、產業無特殊限制，可用于支持各行業節能降碳技術研發和應用、化石能源清潔高效開發利用、新型基礎設施節能降耗、園區節能環保提升等多個領域。債券募集資金運用方式也較為靈活，可用于低碳轉型領域的技術研發、工藝改進、設備采購及租賃、專業服務采購、項目建設并購、償還項目有息負債、股權投資等多類用途，此外還可以置換發行前一段時間內的低碳轉型領域的自有資金支出。其要求募集資金用途應符合國家低碳轉型相關發展規劃或政策文件及國家產業政策要求，用于投向低碳轉型領域的金額一般不應低于募集資金總額的70%。上交所除了低碳轉型公司債券外，還推出了低碳轉型掛鉤債券，不要求募集資金具體用途對應到項目上，發行人可通過遴選關鍵績效指標和低碳轉型目標，明確目標達成時限，并將債券條款與發行人低碳轉型目標掛鉤。

根據市場實踐，本文所指轉型債券包括低碳轉型公司債券、低碳轉型掛鉤債券、貼標轉型的非金融企業債務融資工具等目前政策中定義的“募集資金具有支持企業低碳轉型效益”的債券。銀行間市場與交易所市場均對轉型債券募集資金用途、信息披露、第三方評估、募集資金管理等方面提出了具體要求，對轉型債券發行要素的要求均顯示了監管機構確保募集資金支持符合國家戰略的低碳轉型領域的愿景與決心。

轉型債券在我國境內市場的成功實踐

上交所和交易商協會推出轉型債券支持政策后，得到了市場發行企業的積極響應。首批轉型債券發行人仍保持著主體高信用評級的情況。截至2022年7月31日，銀行間市場和交易所市場共發行20只轉型債券，總規模達到155.3億元，涉及的17家發行人主體評級均達到了AAA級。17家發行人分別屬于發電、鋼鐵、有色金屬、化工等高碳排放行業，是各行業踐行減污降碳、節能降耗、低碳轉型理念的先行者。本文以電力行業和有色金屬行業發行的轉型債券典型案例為例，介紹轉型債券可帶來的環境效益，以及與高碳行業企業低碳轉型的契合性。1

1.電力行業——華能國際電力股份有限公司2022年度第四期中期票據（轉型）

華能國際是我國大型發電上市公司和核心發電企業之一，其最終控股股東中國華能集團有限公司是我國五大發電集團之一。2021年8月，華能國際發布《華能國際電力股份有限公司2020可持續發展報告》，報告中提出到2025年，公司低碳清潔能源裝機比重超過73000兆瓦，比重達到45%左右，力爭達到50%，單位發電量二氧化碳排放強度比2020年下降20%左右。本期轉型債券募投資金擬全部用于償還燃氣熱電聯產工程項目金融機構借款。募投項目建設內容為一套900兆瓦的“二拖一”F級燃氣-蒸汽聯合循環供熱機組，代替供熱區域內散煤鍋爐供熱的需要。募投項目屬于“天然氣清潔能源使用”領域，根據測算結果，募投項目供熱平均能耗為34.12千克標準煤/吉焦、發電平均能耗204克標準煤/千瓦時，低于《熱電聯產單位產品能源消耗限額》（GB 35574-2017）最高等級1級能耗標準。相比同等供熱量和供電量的燃煤熱電聯產機組，募投項目預計每年可節約標準煤43.37萬噸，可減排二氧化碳124.15萬噸。

2.有色行業——中國鋁業股份有限公司2022年度第二期中期票據（轉型）

中鋁股份已制定中長期碳減排戰略目標，通過使用清潔生產技術工藝及裝備，提高鋁錠生產過程中的能源利用率，減少化石能源的使用比例;通過優化能源結構，提高非化石能源占能源消費的比重，從而減少電解鋁生產過程中溫室氣體的產生。募投項目為“八個行業的產能等量置換”類別，置換原有高耗能電解鋁生產線。項目實施后，噸鋁錠綜合能耗由1694kgce/t下降到1606kgce/t，優于《電解鋁企業單位產品能源消耗限額》（GB21346-2013）的能耗限額先進值;噸鋁錠二氧化碳排放量為8.71t/t，噸鋁液交流電耗為12538kwh/t，優于《高耗能行業重點領域能效標桿水平和基準水平（2021年版）》的標桿值水平;預計每年可節能3.52萬噸標準煤，減排二氧化碳19.07萬噸。

目前，銀行間市場和交易所市場已確定煤炭清潔生產及高效利用、天然氣清潔能源使用、綠色裝備/技術應用、基礎設施節能降耗領域等多個類型符合轉型債券支持項目，但在實際發行過程中轉型債券募集資金支持項目具體建設內容、能耗標準等應符合國家政策及標準要求。例如，銀行間市場首批轉型債券高耗能行業轉型項目均符合《高耗能行業重點領域能效標桿水平和基準水平（2021年版）》中的標桿水平，采用行業節能降碳改造升級實施指南中要求的技術工藝和裝備。發行人除披露支持項目外，應重點披露主體層面短、中、長期低碳轉型目標和路線圖，展示自身在轉型過程中的決心。

我國轉型債券市場展望與建議

目前，我國轉型債券市場處于起步階段，上述20只轉型債券的發行為我國轉型債券市場建設提供了重要參考。參考國際經驗，結合我國實際情況，建議我國轉型債券市場發展應從統一框架和標準入手，加強信息披露，配套支持政策，注重風險防范，從多角度促進債券市場支持轉型債券的發展。

第一，建立統一的轉型債券標準和發行要求，明確轉型債券支持項目范圍。目前我國主管部門正在研究制定轉型金融框架，未來可將轉型債券納入到整體轉型金融框架之中。轉型債券的模式較為復雜，分為主體與項目兩個層面。主體層面應明確對企業短、中、長期轉型計劃和目標的要求。在項目層面應建立分行業、深入細化的轉型債券支持項目目錄，框定支持項目范圍和標準，定期更新，能夠保證轉型債券募集資金定向應用到國家低碳轉型戰略支持的產業中。

第二，加強轉型債券信息披露。投資人在判斷轉型債券產品的氣候、可持續特征等方面有一定難度，因此轉型債券在發行過程中應注重募集資金應用項目進展及轉型績效的披露，包括發行前發行人轉型規劃與項目信息披露和存續期項目進展及轉型成果信息的披露。鼓勵聘請第三方評估認證機構出具相關轉型評估報告，披露轉型債券募集資金用途、預計或實際的轉型效果和企業層面的總體轉型規劃及轉型路徑等內容。在環境效益方面，可吸收已有綠色債券實踐，參考中債綠色債券環境效益指標體系，綜合考慮項目實際情況，開展信息披露工作，披露信息及相關指標應有依據、可衡量、可核查。

第三，配套政策規范市場及鼓勵發行，為高碳行業低碳轉型提供新的融資途徑。轉型債券是在“雙碳”目標下，電力、化工、石化、有色、鋼鐵等碳密集型行業緩解轉型難、融資難雙重壓力的有效途徑，是促進企業“由棕色到綠色”過渡的經濟活動。在前期試點發行的基礎上，可出臺相關政策，提高審批效率，規范發行流程，加強資金監管，鼓勵地方政府配套補貼政策等，提高發行人、投資人及其他市場參與者的參與意愿。

第四，在轉型債券發行過程中，強化轉型風險識別工作。在推進企業低碳轉型過程中，應同時確保能源安全、產業鏈安全，加強降碳過程中各類系統性挑戰的風險識別。在轉型過程中，企業受到轉型風險、物理風險的沖擊產生的財務風險存在傳導至金融機構的可能性。因此，在轉型債券發行過程中，應注重風險識別工作，提高企業與金融機構協同應對風險的能力，減少對企業財務安全和金融機構穩定性的影響。

注：

1.數據來源于轉型債券公開披露材料，包括第三方跟蹤評估認證報告、募集說明書、發行公告等，以及中債綠色債券環境效益指標體系及數據庫（https：//lzpl.chinabond.com.cn）。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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