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結構下影視作品的素描關系與色彩運用
——以《鳥人》為例

◎陳晨

電影作品中的色彩搭配主要是從“色彩關系”與“明暗關系”中得到的，色彩關系是指電影中人物與道具之間的顏色變化與呈現來體現故事的發展，通過顏色的對比與協同突出人物與事件或時間的關系。明暗關系則是指電影畫面中通過調節光線來渲染故事的發展脈絡與預期。色彩關系是在明暗關系的基礎上進行表達的。

《鳥人》是一部在2014年上映的電影，講述的是一位過氣的電影演員，想要通過自導自演的一部話劇，借助百老匯的舞臺重新回歸大眾視野。這部電影在第87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榮獲了“最佳攝影”等殊榮，原因主要是電影中色彩的較好運用。

一、透視片段中的色彩關系

（一）色彩關系的運用

以電影6分20秒至6分25秒的鏡頭為例，這5秒鐘所呈現的畫面是主角所飾演的話劇導演兼主演與經理人在一條狹長過道中對話。通過畫面中的燈光與背景能夠清晰地感受整體為暗色偏冷的色調，并不是因為主角服裝、經理人的眼鏡框和周圍墻體偏綠，綠色屬于中性色調，依據周圍顏色的呈現而進行輔助補充，能讓人感受到冷色調的主要原因是空間中的光源顏色。這段畫面中的光源在畫面的遠處，處在人物與走廊盡頭關閉著的門中間，呈現偏白的光線，若不加任何處理，燈光顏色會呈現白色或黃色的效果，白色相對于黃色會顯得偏冷，人物身上與周圍墻體的綠色就讓畫面整體呈現冷色。因為燈光在遠處，鏡頭中的人物會有大量因逆光而造成的陰影，放在電影整體的事件中也加大了這一刻人物之間的對立關系。環境中的色彩是人物關系最好的表現方式。通過環境中的色彩調配，可以產生烘托氛圍、展現背景、暗示劇情等作用，環境中的顏色在刺激觀眾視網膜的同時，也是對環境氛圍的塑造過程。[1]

（二）冷色在畫面中的作用

從畫面遠處的白熾燈光源到周圍墻體的淡綠色，到經理人綠色的眼鏡框，到主角深綠色的外套和經理人純黑色外套，整體畫面的色彩關系均處于同一色系，沒有跳脫和突出的顏色預示這一環節不會有突然的轉變出現，逐步下沉的顏色表達了畫面中人物在故事中所處的位置和面對困境，人物暫時無法擺脫。

除了色彩在畫面中的運用，通過白熾燈的光線照射走廊，打造了一個縱向延伸的空間，電影在6分26秒之處，一名從鏡頭外走來的工作人員穿過主角和經理人中間，1秒鐘后消失于鏡頭，暫時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激烈對話，朝著延伸空間走去。走過的工作人員服裝顏色是深綠色，但沒有畫面左邊的主角服裝綠色深，在畫面中顯得較為明亮，走到畫面靠近光源之處鏡頭順勢改變了拍攝角度，使得鏡頭運用有了動機。

（三）色彩在空間上的表現

冷色光源在狹長通道營造出了縱線的空間效果，這樣的效果在畫面中被稱之為“透視效果”，除了畫面中近大遠小的呈現外，還有近實遠虛的表現形式，在6分20秒至6分25秒的鏡頭畫面中只用了近大遠小的透視效果，原因是需要通過人物背面狹窄的墻體來凸顯故事發展中兩人的對立關系。冷色光源將光影效果在主人公外套中體現出來，使觀眾能夠辨認出外套的顏色，甚至是細節方面，但經理人的黑色外套則表現并不清晰，從而在整體的空間感是偏向經理人一側，通過光線營造出的空間側重，讓觀影者更容易從側重一方的角度來收集故事發展的進程，直到最后故事的真相出現，鏡頭隨著中間通過的工作人員轉向了經理人，使觀眾與經理人在得知真相后產生相同的感受。

二、環形拍攝長鏡頭中色彩與空間的表現形式

（一）環形拍攝

電影進行到4分10秒至5分35秒的長鏡頭，是以畫面中一張桌子為圓心，逆時針拍攝坐在桌子四周演員的場景，這樣的場景我們定義為“環形拍攝”，可以通俗地理解為攝像機固定在圓心的位置，鏡頭朝向圓心，利用周長為移動范圍的記錄手法。

（二）環形拍攝中人物色彩關系

主角自幕布后走向舞臺時，一組跟拍鏡頭和過肩鏡頭展示了眼前的整體場景，隨著人物入座，環形拍攝手法介入，桌前每人的上半身所有色彩均得到體現。

我們能夠發現四人中的服裝色彩是處于“爪牙鑲嵌”式的，主角的服裝色彩呈現深綠色，與之相對的人物服裝顏色也呈現出類似的色調，相鄰兩人的服裝色彩上是淺綠色，這樣的搭配使得無論鏡頭朝向哪一方向，都能夠使觀眾同時看到一組有明顯明暗對比的色彩關系，而這樣的色彩關系是處在同一個綠色系列中，這樣的色調呈現使畫面中的人物更具有立體感，加強了畫面中故事的延續性。

（三）人物服裝與發色色彩的遞進

環形拍攝的重點是人物，以及人物之間在故事中產生的關系，但畫面僅有人物則會顯得不切實際和單調，環境道具的進入成為輔助故事發展以及畫面整體性的重要組成部分。在畫面中的舞臺上，道具與人物綠色系有著互補的關系，所謂色彩中互補關系是指通過控制與原本主題顏色有差異的色彩來豐富畫面的構圖，增強故事的表達。

人物頭發顏色整體偏向于暖色中的深色，暖色是指整體的燈光呈現為暖色，為四人的頭發統一加上了暖色調。但在整體的畫面中依然處于冷色調的協調下，深色是指在冷色調的環境中，四人的頭發顏色更偏向于黑色，盡管有人物頭發呈現出暖色狀態下的淺色，但與整體環境的協調中，能看出淺色中加入了藍色與綠色組成的深色效果，而這樣的深色效果占據更多主導性。

人物服裝呈現出冷色調框架中暖色狀態下的冷光效果，而發色也是冷色調框架中暖色狀態下的深色效果，這使得在同一個緯度上，人物成像顯得更加深入，這樣的發色與人物服裝顏色所呈現的“爪牙鑲嵌”表現形式是一樣的，鄰座人物相互對比，對面落座的人物相互對應。

（四）人物整體與周圍環境背景的互補色彩

色彩特征的設計和變化對影視作品中的情感表達都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因為哪怕在同一個畫面上，如果使用不同的色彩進行畫面呈現，其帶給觀眾的藝術欣賞感受也將存在差異。[2]主角從進入舞臺時就能清晰看出背景道具的主要顏色構成，分別是淺黃色、暗紅色和淺綠色。這里的綠色與人物服裝的顏色有呼應作用，在環形拍攝過程中可以增強畫面顏色的統一性，而經過調配而出的黃色與紅色在畫面中并不是能夠強調統一性的色彩，甚至還有“跳脫”畫面的風險，即便是在統一的冷色調色彩關系中，這樣的顏色依舊具有一定的挑戰性，這就是畫面中補色的運用。它的作用并非遞進深入色彩，而是豐富畫面的色彩表達。

美術中的三原色再加上負責明暗關系的黑與白，可以調制出繪畫中所需要的所有顏色。一種原色的補色即為除此原色外另外兩種原色的和色，搭配的比例不同會呈現出不同程度的補色。補色的運用會使得畫面在統一色調的情況下具有可控制的“跳脫性”，更具有層次感。

在這部電影的畫面中，環形攝影中背景顏色出現的補色是加入了綠色的暗紅色，綠色是整個場景中的主要顏色，所以在暗紅色所呈現的畫面中對以綠色為主的畫面有相輔相成的作用。加入少量綠色與藍色而呈現淺色狀態的黃色，也是畫面中的補色部分，占據了大部分的背景墻體，使其整體顏色在大面積與人物接觸時能夠處于整體色調的統籌之中。補色的運用不僅使畫面色彩更加顯示出層次，在同色深入的基礎上，補色更能體現出畫面的故事性。色彩會給予原本平凡的東西很多象征性意義，很多影片都巧妙地應用了色彩來增加影片的效果，同時用固定的色彩搭配來設定影片色彩，給觀眾留下更為深刻的印象。[3]

三、素描關系對影視畫面的深層次影響

（一）素描關系及其作用

負責明暗關系的黑白是素描關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因為在進行素描時，是通過黑色與白色表達光線的明暗效果來完成的，所以“明暗關系”也被稱之為“素描關系”。

在電影中除了色彩的表達外，還有對光線的掌控，同一緯度的亮度中，素描關系是通過調節光線的明暗體現出畫面中的重點，同一個明暗關系的緯度下的不同顏色，去除色彩則所有顏色呈現出相同的灰色，我們稱這些顏色的明暗關系是一致的；呈現出不同的灰色，則明暗關系有強弱之分。這樣的強弱之分使畫面的構圖中有了主次區別，觀眾也能從畫面的主次區別中看出故事的重點以及人物關系等一系列沒有直觀表達的隱性信息。

（二）人物與場景素描關系的體現

電影11分07秒至11分22秒的場景在整體表現上與6分20秒至6分25秒時相似，不同之處是前者的透視效果顯得很緊湊，左右延伸的空間與后者前后延伸的空間形成了對比，這在空間上表達了故事與之前發生了不同的轉變，從而畫面中人物的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另外一處不同是主角穿了一件加入了少量黃色的橄欖綠色外套，遮蓋住內部穿著加入少量藍色的深綠色襯衣，只留出胸前一部分展示，站在加入藍色的綠色門前，經理人依然是黑色外套，站在加入黃色的綠色墻邊，從這幅畫面能清晰地看到素描關系中的強度對比，主角人物的服裝與墻面形成幾乎同樣的灰色狀態，面部呈現淺灰色，經理人的服裝是整幅畫面中最深的部分，前面呈現淺灰，與面部同樣的強度。所以在這幅畫面中，主角的面部成為重點，預示著他在故事發展中有著決定性作用。

（三）素描關系在畫面中的作用

電影在11分22秒至11分40秒所展示情節為主角與經理人的交談，在交談中門被敲開，出現的第三個人物身穿的服裝顏色與主角身著的服裝顏色近似，在畫面表達中使觀眾體會到出現的人物所提供的信息將更傾向于主角內心的期望。畫面用素描關系呈現后，發現原本傾向于主角的顏色轉移到了中間人物的面部與淺色頭發上，畫面的重心轉移到了中間，從觀感角度上引出故事繼續發展下去的動機。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畫面中，隔在主角和經理人中間的門被打開后，可以看見背后走廊墻壁的暗紅色加入了綠色與黃色的點綴，這樣的點綴在視覺表現中偏向于藍色，這樣的藍色與出現的第三人服裝中偏藍的綠色有了呼應，使墻面不僅在燈光作用下處于冷色調，也在人物服裝上降低了暗紅色墻面的沖突效果，使整體的畫面具有統一性。

（四）素描關系對故事情節發展的重要性

電影在59分23秒時，主角因為接連受到打擊而意志消沉，有兩人在化妝間門口停留想要知道屋內情況如何，畫面中的這兩個人物為近景，靠前的人物隨即離開畫面，焦點轉移到靠后的人物，偏灰的綠色外套與遠處走廊下半部呈現的暗綠效果同時呈現出冷色調，但走廊的上半部呈現大面積暗紅色，并且與遠處光源營造出了偏暖的視覺感受，走廊中段有一扇偏黃的藍色大門成為分割整幅畫面冷暖色的界限。

到了59分46秒時鏡頭轉移，這一段動態的畫面去除色彩，在素描關系體現下出現了一個重點：走廊遠處的光源明度明顯遠高于人物面部。觀眾的視覺重點會不自覺地向光源移動，但故事的重點是人物面部的表情變化，二者在拉扯中不斷變換，體現出故事在這一環節所體現出的矛盾，預示著即將發生的故事情節會有沖突和轉折。

在這樣素描關系所表達的情緒上，再將色彩關系融入其中，將畫面的表現力得以呈現，所有色彩依據素描關系的布局對故事的進行提供依托。

四、素描關系與色彩運用在電影中的作用

素描關系是所有色彩運用的先決條件，只有處理好了光線的明暗對比之后，畫面的質感才會有所呈現，即便是當下流行的“黑白電影”，也應該在素描關系穩固后添加合適的色彩關系，再轉化為“黑白”，這樣的畫面才會體現導演在電影中想要表達在臺詞之外的情感，否則將失去畫面最有吸引力的表現。

優秀的影視作品在畫面的處理上應考慮到整體素描關系的選定與色彩的把握，素描關系的來源應更多基于作品本身的故事框架與情感脈絡，因為影視作品不同于美術作品，前者的動態性質決定了素描關系的選擇更應盡量保持專一，避免在觀眾觀影過程中有故事的割裂感。

色彩的運用須取決于素描關系的發展方向，在素描關系框架下充分運用合適的色彩，會使人物塑造與道具的選擇服務于故事整體的發展脈絡，也可以使電影中出現的人物個性與特點更加鮮明，從而突出導演在電影作品的細節方面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