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莊流浪（組詩）

董樹平

愿一世流浪

敲擊、拍打、推搡

圍壘村莊的柵欄

即使嗓子嘶啞，站姿踉蹌

如同甲殼蟲的爬行

每一道骨節

治愈何首烏的藤蔓

結痂，長刺，穿心入肺

欲望尾隨麻雀抓拍、快閃

草木之間依存婚姻關系

陡坡上名字怪怪的雜交苞谷

鳥聲不怎么悅耳

成片的鳥歇在彎腰樹上

比村里那個咒怨的人佝僂

下山

哀牢山不聽肖邦曲

專注于高山流水的獨奏

用麻袋扛夕陽下山

梯田的眼睛就會發亮

犁耙和鋤頭一嘩啦

蛙聲便也長齊了

這條小路，刻著

村莊的膠鞋碼子

趕在天黑之前

從頭到尾再數一遍

夜宿

一聲狗叫

兩只狗搶著叫

一輛車駛過

一輛接一輛的車駛過

在客棧安頓好肉身

離天亮更遠

夢也回不了家

今夜送別流星

像被掏空，被套上枷鎖

山神都會迷路

甘蔗

甘蔗從破土開始

匕首便藏在身上

然后是一把雙刃劍

它無意刺傷誰

自己的天空需要撐起一把傘

名字是曾祖母所取

坐月子，這世間最苦的活

女人都被紅糖哄著

戴上面罩斬它的根

倒地的那一刻

它輕撫我的臉頰

整個過程恍若傷感和離別

從容地挑開心臟

淚水終止了妊娠

剖

甘蔗即便赴死

列隊，卸冠，等行刑之人

絕望攆走落日

枯葉胡亂穿幫

二兩蘆花，腰身瘦了幾圈

鋤舌更像賊的一塊骨頭

炙烤，割肉。腌制傷口

草帽捏著偏方

揣測憂傷

皮包骨，幾道膿瘡

清空汽笛長鳴

掃盡桃花顏面

童真

4月5號蓋的日戳

簸箕簽收。桑芽飽滿

葉脈拉上窗簾

閨房里等布谷

蠶寶寶好這口

反季的爬山虎勒緊褲腰帶

黃刺莓剃度

光溜溜，圓嘟嘟

攀附鳥語花香的歡愉

一滴水的紅塵

從睜開眼就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