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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之際的汴京書寫與文化記憶

2022-12-16 16:10:00耀
中州學刊 2022年10期

張 勇 耀

貞祐二年(1214年),金王朝迫于軍事壓力將都城由中都燕京(今北京)遷往南京汴京(今河南開封)。20年后金朝滅亡,幸存士人于九死一生中渡過黃河回到北方,史稱“北渡”,汴京作為國都的歷史至此畫上句號。在這20年間,黃河成為士人求生的唯一通道,汴京寄寓他們太多的家國之感,金元之際的汴京書寫呈現出極為豐富生動的文化景觀。文化記憶理論認為,“詩人最原始的作用便是保留群體的記憶”[1],“集體記憶和因它們相聯系的團體一樣,存在的形式永遠是復數,而構成許多不同的歷史整合框架的歷史記憶則以單數的形式存在”[2]。幾代人的現時感受、理性思考與藝術手法,使汴京在保存歷史轉變時期集體記憶的同時,呈現出諸多個性化的情感風貌;他們的書寫也使汴京由實體空間逐步提升為意義空間,具有了持久的生命力。

一、空間與歷史:隋宋遺存與金人的興亡憂思

“南渡”使金人失去了燕京、河朔、東北的大片土地,也使文人們家園盡失。除了來自蒙古的軍事壓力,金人還面臨“夏人偵吾西,宋人偵吾南”[3]339的危機。強烈的危機意識使金末文人面對隋煬帝修筑的汴堤和北宋營建的龍德宮、臨水殿等景觀時,內心投射下濃重的興亡陰影。與此同時,汴京作為曾經的北宋都城和淮河對岸南宋人的故國,兩宋文人對此地也多有書寫,金人的書寫常會在不經意間與兩宋作品形成互文。我們可以從以下三方面考察。

1.金人對隋堤的書寫不同于宋人,在聲調和意象上遠紹唐人

隋堤由隋煬帝所修,《汴京遺跡志》記載:“隋堤,一名汴堤,在汴河之上。隋煬帝大業元年,命尚書左丞皇甫誼復西通濟渠,作石陡門,引河水入汴,汴水入泗,以通于淮。筑堤樹柳,御龍舟行,幸以達于江都,人稱其堤曰隋堤。”[4]104北宋帝王又相繼下詔在汴河兩岸植柳。北宋文學中對汴堤風光的書寫俯拾即是,林逋、宋祁、梅堯臣、孔平仲、賀鑄等人都有相關詩作。由于國運昌盛,北宋文人多描繪汴堤的四時風光、朝午晨昏、別離場景等,成為考察北宋士大夫視野中汴京都市意象的一個典型側面。與宋人不同,金人更多從中看到隋煬帝荒奢亡國的歷史,這與唐代的相關書寫形成聲氣上的呼應。

唐興隋后,汴堤及堤上柳樹常常成為唐人批判隋煬帝的代表性意象。如李益《汴河曲》:“汴水東流無限春,隋家宮闕已成塵。行人莫上長堤望,風起楊花愁殺人。”[5]王泠然七古《汴堤柳》鋪敘煬帝鑿河種柳、彩旌臨幸的盛大場面,落腳于“功成力盡人旋亡,代謝年移樹空有”[6]的興亡感嘆。

金末文人的書寫同樣呈現出憑吊、批判相結合的復雜情緒,如王良臣《汴堤懷古》:“迷仙樓觀郁連空,一日都歸鬼唾中。奢則兆亡天聽邇,去而不返水聲東。鎖煙弱柳愁蛾綠,閣雨幽花淚臉紅。總為錦帆歸不得,至今啼鳥怨東風。”[7]1292王良臣為承安五年(1200年)進士,潞州人,作詩以敏捷著稱,“興定初自請北行,沒于軍中”[7]1290,薛瑞兆考訂他興定二年(1218年)死于救援故鄉潞州之戰[8]925。由此詩也可看出南渡文人面對寓含亡國陰影的歷史遺跡時的內心沉重。迷仙樓一名迷樓,相傳為隋煬帝所筑。《迷樓記》記載:“(迷樓)凡役夫數萬,經歲而成。樓閣高下,軒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欄朱楯,互相達屬。帝大喜,顧左右曰:‘使真仙游其中,亦當自迷也。’”[9]《迷樓記》是一部傳奇小說,自然是演繹為多,金末文人卻寧信其有,因為這種故事正可寄托他們的興亡之思。詩中寫道,汴堤、迷仙樓曾經蔥郁巍峨,隨著隋朝的滅亡,一日之內都歸于無。詩人批判隋煬帝的荒奢營建已有亡兆,上天不遠,自有察鑒。如今煙鎖弱柳,綠樹都像愁眉不展的宮娥;雨濕殿閣,幽花也像掛著滿臉淚痕。“錦帆”典出傳奇小說《大業拾遺記》:“至汴,(煬)帝御龍舟,蕭妃乘鳳軻,錦帆彩纜,窮極侈靡。……每舟擇妙麗長白女子千人執雕板鏤金楫,號為殿腳女,錦帆過處,香聞十里。”[10]王良臣詩化用唐人張繼《金谷園》“彩樓歌管正融融,一騎星飛錦帳空。老盡名花春不管,年年啼鳥怨東風”詩意,末句則近乎襲用。可見在批判隋煬帝的荒奢亡國方面,金人與唐人呈現出一致的情感面向。

2.金人由龍德宮、西園等想到北宋敗亡的歷史,寄寓以宋鑒金的憂思

龍德宮一名同樂園,曾是宋徽宗的潛邸。宋徽宗即位后增修潛邸,改名龍德宮。劉祁《歸潛志》云:“南京同樂園,故宋龍德宮,徽宗所修。其間樓觀花石甚盛,每春三月花發,及五六月荷花開,官縱百姓觀,雖未嘗再增葺,然景物如舊。”[11]69金末文人題詠龍德宮者甚多,如以下三首:

刻桷朱楹墮紺紗,裙腰草色趁階斜。

誰知剝落亭中石,曾聽宣和玉樹花。

——完顏璹《書龍德宮八景亭》[7]1427

紫簫吹斷《彩云歸》,十二樓空盡玉梯。

彩仗竟無金母降,仙裾猶憶化人攜。

千年洛宛銅駝怨,萬里坤維杜宇啼。

莫倚危闌供極目,斜陽更在露盤西。

——雷琯《龍德宮》[7]1990

蛇分鹿死已無秦,五十年來漢苑春。

問著流鶯無一語,柳條依舊拂墻新。

——辛愿《隆德故宮》[7]2471

三詩體制不同,或非作于同時,但在前半首寫盛世繁華、后半首寫亡國悲音方面,思路完全一致。完顏璹詩前半首的意象都是宮中事物,“刻桷朱楹”與“裙腰草色”似乎還保留著當年的嬌艷姿態;后半首寫到被時光風雨剝落下來的亭中石頭,說它曾經聽過宣和時期的《玉樹后庭花》,“宣和”為宋徽宗的年號。雷琯詩前半首用一系列仙家典故,渲染宋徽宗時期歌舞升平、紙醉金迷的生活,《彩云歸》為宋代詞曲、雜劇名;后半首則風調驟轉,以銅駝、杜宇、危闌、露盤等蘊含亡國典故的意象,與前四句形成鮮明對比。辛愿詩前半首寫劉邦斬蛇起義、取秦建漢的開國故事及大修宮苑的繁華生活,無疑是以漢寫宋;后半首由繁華歸于沉寂,流鶯無語,只有年年柳條還在墻邊飄拂。三詩全都交織著歷史與現實兩個維度,眼前的殘破沉寂引發詩人們的沉思。辛愿“柳條依舊拂墻新”之句,讓人想起1170年(金大定十年,宋乾道六年)范成大出使金國經過汴京時,“過藥市橋街,蕃衍宅、龍德宮、擷芳擷景二園樓觀俱存……使屬官吏望者,皆殞涕不自禁也”[12]的情景。宋人的涕淚與金人的沉思,在不經意之間形成了互文。

西園是金人書寫較多的另一處北宋遺址。南渡后執掌文柄的趙秉文作有《百五日獨游西園》詩,看到“樓閣人非空似舊,溪山歲久那成真”“斷橋沒板橫斜艇,古木欹垣礙去輪”[3]193的殘敗景象,他心境沉郁。趙秉文又有《游西園賦》:

九日令辰,眾賓皆醉,趙子獨游西園,蓋故苑同樂之地。于時天高氣清,風物凄厲。草綠慘以斷蔓,果紅蔫而脫蒂。若乃藻扃黼閣,檐摧檻圮。曲池荒而飛螢,灌木老而雊雉。嗟物是而人非,何昔榮而今悴。既而登高臺,俯清泚,天落鏡中,水涵空際。物無倒影之心,水無涵空之意。心與境忘,境融神會。先生一笑而作,渺歸鴻于天外。[3]28

據賦中“蓋故苑同樂之地”,西園或即同樂園(龍德宮)的一部分。作者獨自游園,看到天高氣清,風物凄厲,綠草斷蔓,紅果脫蒂,這是自然界的肅殺之氣;有著飛動造型和華美紋飾的扃閣檐檻被風雨剝蝕摧圮,曾經碧波盈盈的曲水流觴成為飛螢們的家園,曾給園林帶來四季風光的綠植灌木成為野雞們的樂土。但更令作者心憂的,是金王朝的現實危機和不確定的未來。前朝那些華麗明艷的雕欄檐檻的摧折頹圮,承載了文化上的警戒功能。“物無倒影之心,水無涵空之意”二句,飽含著作者的無奈與無力感。這是西園給予作者的多維情感空間,其中有諸多限于身份所無法直接表達的含蓄和隱忍。

與趙秉文相比,到汴京參加科舉考試的青年才士元好問顧忌要少得多。興定四年(1220年)八月,元好問游汴京西園,作《西園》詩云:

西園老樹搖清秋,畫船載酒芳華游。登山臨水祛煩憂,物色無端生暮愁。百年此地旃車發,易水迢迢雁行沒。梁門回望繡成堆,滿面黃沙哭燕月。熒熒一炬殊可憐,膏血再變為灰煙。富貴已經春夢后,典刑猶見靖康前。當時三山初奏功,三山宮闕云錦重。璧月瓊枝春色里,畫欄桂樹雨聲中。秋山秋水今猶昔,漠漠荒煙送斜日。銅人攜出露盤來,人生無情淚沾臆。麗川亭上看年芳,更為清歌盡此觴。千古是非同一笑,不須作賦擬《阿房》。[13]148

詩中暗用了荊軻渡易水時“風蕭蕭兮易水寒”、杜牧《過華清宮絕句》“長安回望秀成堆”、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畫欄桂樹懸秋香”、杜牧《阿房宮賦》等典故,將經典文本中承載的關于訣別、縱樂、亡國、敗覆等文化記憶疊加于覆亡后的北宋故基。元好問的書寫與諸多歷史文本形成互文,并對這些文本進行了吸收和轉化,使他的心事迂徐曲折地通過歷史文本中的原生故事,獲得意象化的傳達。他由西園故址看到的是“百年此地旃車發”,百年前徽、欽二帝從這里被擄北上,一邊在漠北黃沙中前行,一邊回望繁華的汴京,而汴京已在金人的焚蕩中成為灰燼。從“富貴已經春夢后”開始,詩人回想曾經的北宋繁華:三山初成,宮闕如云,春色里的璧月瓊枝,雨聲中的畫欄桂樹,都是那一時期的代表性場景。如果說回憶文化中最核心的部分是昨天與今天的差異,那么西園空間形態中隱藏的時間指向“今猶昔”“千古是非”,則模糊了昨天與今天,使今天成為昨天的一種可能。對于《西園》的主題,吳汝綸點勘《元遺山詩集》云:“此詩詠宋事而意感金事,故云‘千古是非同一笑’。”[14]繆鉞說:“蓋是時金室南渡,國勢微弱,先生已預憂其將踏北宋之覆轍,故觸物興感,隱約其詞,所謂憂深而思遠也。”[15]這些解讀都很到位。

3.金人由臨水殿批判北宋統治者的荒奢營建,與宋人書寫形成互文

金明池本是北宋練習水戰的地方,以收復燕云十六州為目的的“雍熙北伐”失敗后,這里逐漸成為北宋君臣的宴樂之所。宋太宗、真宗、仁宗都有駕幸金明池觀水嬉、宴射瓊林宴的儀式,神宗、哲宗有所罷廢,到徽宗時又興起游幸高潮并增建了臨水殿。楊弘道《臨水殿賦》作于興定二年(1218年),時年作者32歲,赴汴京參加科舉考試,落第。四年前蒙古兵攻入淄州,他的妻子康氏被擄,二子相繼夭沒。他不久續娶,再度遭擄[16]。時代之亂與個人之悲,都直接影響到他對臨水殿的態度。

《臨水殿賦》重在批判宋徽宗的營建。楊弘道認為,古代王者營建宮觀,“蓋以尊國而觀四方,俾子孫無復生心于增益也”[17]396;北宋統治者卻“以祖宗為不可法,以制度為未盡美,以法宮為隘陋,以內苑為荒圮。于是起假山于大內之東,出奇石于太湖之里。棟負斷民之腰膂,椒涂瀝民之膏髓”[17]396,不顧百姓苦難,竭民力,窮民智,以成其奢欲。“假山”即汴京著名的“壽山艮岳”,山上的奇花異石主要從江浙一帶運送,時號“花石綱”,給百姓造成沉重的負擔。金滅北宋時,“大雪盈尺,詔令民任便斫伐為薪。是日百姓奔往,無慮十萬人,臺榭宮室,悉皆拆毀,官不能禁也”[4]61。金人南渡后,假山不復存在,臨水殿只有遺址,但宋徽宗荒奢營建的信息卻可以通過想象得以還原。《臨水殿賦》對徽宗“臨幸之初”的心態做了生動想象與細致描摹:

想夫臨幸之初,紛雜沓而駢闐。笑孝武之太液兮,陋明皇之溫泉。飾錦繡以裹地兮,奏歌吹而沸天。耀風漪于陽景兮,舞藻文于綺筵。命畫師摹異鳥之狀,詔侍臣進春苑之篇。妃姬嬪婌,極態盡妍,連臂踏歌而挽裙留仙。增糟丘而為山,溢酒池而成川。委庶政于沉湎之表,置萬幾于康樂之邊。謂千秋萬歲長享此樂,俄掩涕而北遷……傾榱桷,暗丹漆。木石呈材,墻壁露質。訝典型之猶存,存千萬之十一。但波光渺茫,風聲蕭瑟。[17]396

作者想象宋徽宗“臨幸之初”笑此陋彼、增東飾西,“增糟丘而為山,溢酒池而成川”,如今這里卻荒為茂草。在這“存千萬之十一”的痕跡中,作者聯想到這里曾經奇美的構造和明艷的色彩,推導出當初營建的過程和營建者的心態。

我們比較一下宋人汴京賦對汴京宮觀的描繪,可知楊弘道之賦并非出自憑空想象。今存楊侃《皇畿賦》、楊億《東西京賦》、周邦彥《汴都賦》、李長民《廣汴賦》等,多有對汴京形勢之正、地位之尊、交通之便、市井之盛、物產之富等的鋪陳摛繪。如周邦彥《汴都賦》鋪陳汴京宮觀之華麗云:“其內則檐橑榱題,杗檻楹栭……球琳瑯玕,璠璵玙瑤琨。流黃丹砂,玳瑁翡翠。垂棘之璧,照夜之玭。鵠象觷角,剒犀剫玉。鍥刻雕鏤,其妙無倫。”[18]143宋人之賦極力渲染汴京為天下之中,代表著帝都天授和皇權正統,如楊侃《皇畿賦》:“王氣之長在,宜萬世而作都也。”[18]148這種對皇權天命的渲染和帝都歷史萬古千秋的期許,在金人看來簡直是個冷笑話。南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中記載了一次徽宗在臨水殿大宴群臣的宏大場面:“殿前出水棚,排立儀衛。近殿水中,橫列四彩舟,上有諸軍百戲,如大旗、獅豹、棹刀、蠻牌、神鬼、雜劇之類。”[19]當這樣的文本與逸樂亡國、倉皇北遷的結局相映照時,無疑成為一個反面鏡像。楊弘道“千秋萬歲長享此樂,俄掩涕而北遷”,正是跨越了北宋汴都書寫中的宏大空間和無限時間,對讀之下,興亡自見。有學者認為此賦“言宋實是喻今”,結句的“感傷阻恨,豁然一空”,“是對當時之社會現實無如奈何的感嘆”[20],頗有道理。

二、創傷與修復:故國憑吊與空間的虛實轉換

天興元年(1232年)三月,蒙古軍隊包圍汴京,汴京“外援阻絕,危急存亡,朝不及夕”[21]618。五月十一日,瘟疫暴發,“凡五十日,諸門出死者九十余萬人,貧不能葬者不在是數”[22]419。這年五月,汴京文人領袖趙秉文與完顏璹在圍城中同日去世。劉祁記載了龍德宮的命運:“正大末,北兵入河南,京城作防守計,官盡毀之。其樓亭材大者,則為樓櫓用;其湖石,皆鑿為炮矣。”[11]69圍城稍松,城中士民紛紛逃難,曾經繁華的汴京在戰火中成為廢墟,“百王之制度,九州之壯觀,寖以蕪替,遂無孑遺”[23]4。

事實上,自從天興元年十二月哀宗出逃,汴京作為帝都的歷史就已宣告結束;天興二年(1233年)春,守城四面元帥崔立發動兵變,金宗室五百余人被押到青城殺害,元好問等朝廷官員被押往聊城羈管,這座都城也便成為“故都”,皇家宮闕成了“故宮”;次年春,蔡州城破,金哀宗自縊,金王朝也隨之成為“故國”。一個“故”字,包含了無數人無盡的悲愴。金亡后,對汴京的書寫成為幸存文人追思故國的重要途徑,汴京也在他們的書寫中由實體空間上升為家國空間。我們可從以下幾個代表性空間加以觀照。

1.梁園

汴京梁園也是文士們相聚游觀賦詩的場域,李白、杜甫、岑參、高適、李商隱、王勃、李賀等人都有題詠梁園之作。金王朝遷都汴京后,梁園成為文人聚集之地,迎接了幾乎所有在汴京任職,或進京參加銓調、科考的文人。不少文人的相識和交游都與梁園有關,如元好問《去歲君遠游送仲梁出山》中“憶初識子梁王臺,清風入座無纖埃”[13]456,《贈麻信之》中“梁苑同來手重分,洛西情語意尤親”[13]575,寫他與杜仁杰、麻革在梁園相識、相聚。楊弘道《鷓鴣天》詞追敘自己與元好問的相識:“邂逅梁園對榻眠,舊游回首一凄然。”[17]477《送王飛伯》追敘他與王郁的結識:“梁園遇飛伯,俊氣挾清秋。”[17]424《酬劉京叔祁》記述他與劉祁在梁園聚會中化解誤會:“洧水絮飛傾蓋后,梁園冰釋贈詩工。”[17]442侯策也曾和劉祁“唱合梁園”[11]21。金亡后,陳庾《答楊煥然二首》回憶他與楊奐的交游,有“梁苑當年記盛游”[24]之句。當然有些“梁園”或并非實指,可能只是“文學汴京”的代名詞,但這一能夠喚起集體記憶的文學場所,卻使文人們在追述交游時增添了一重文學的審美色彩。

梁園作為金末汴京文人同游共覽、同題共賦之地,承擔了重要的交際功能。趙秉文曾在重陽節與友人同登梁園繁臺寺,作《九日登繁臺寺》詩:“我與二三友,意適同酣醺。南登歌吹臺,一吊信陵君。”[3]77汴京是戰國魏的都城大梁,曾發生過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趙秉文自慚既不能如師曠那樣以樂寓志,又不能如信陵君那樣親赴戰場解圍,只能“懷士撫長劍,悵然日西曛”[3]77。趙秉文還曾召集文友在梁園舉行較大規模的詩會。劉祁《歸潛志》記載,“正大初,趙閑閑長翰苑,同陳正叔、潘仲明、雷希顏、元裕之諸人作詩會”[11]90。金亡后,元好問在家鄉忻州回憶這次聚會,指出時間是正大元年(1224年)重陽節,地點在梁園:“往年在南都,閑閑主文衡。九日登吹臺,追隨盡名卿。酒酣公賦詩,揮灑筆不停。……我時最后來,四座頗為傾。今朝念存歿,壯心徒自驚。”[13]1021那年,元好問考中宏詞科,入史館為編修。詩中寫到趙秉文乘興創作,筆走龍蛇,引發滿堂喝彩。元好問最后到來,在座文士一片歡呼,將詩會氣氛推向高潮。這樣的盛會或許不止一次,劉祁記載“閑閑同館閣諸公九日登極目亭,俱有詩”[11]90,并錄李獻甫、雷淵、趙秉文之詩。趙詩末二句云:“未必龍山如此會,座中三館盡英才。”[11]90“龍山會”典出《晉書·孟嘉傳》:“九月九日,(桓)溫燕龍山,僚佐畢集。”[25]

梁園作為公共空間所發揮的交際功能,使汴京文人之間有了更多的精神交會。梁園也是南渡文人表達思鄉之情的抒情空間,如完顏璹《梁園》:“一十八里汴堤柳,三十六橋梁苑花。縱使風光都似舊,北人見了也思家。”[7]1444趙秉文《梁園中秋》:“今夜梁園月,相逢照一尊。他時千里共,此會幾人存。老我追隨盡,憐渠笑語溫。不眠瞻玉兔,終夕露荷翻。”[3]133這些思鄉的傷感既是個人化的,也是時代性的。

金亡后,元好問多次寫到梁園。如作于聊城期間的《江城子》上闋:“二更轟飲四更回。宴繁臺,盡鄒、枚。誰念梁園,回首便成灰。今古廢興渾一夢,憑底物,寄悲哀。”[13]216梁園已成灰燼,那些如鄒陽、枚乘似的才俊已無處可尋,只留下回首時的無限悲哀。又如作于天興二年九月的《南冠行》:“梁園三月花如霧,臨錦芳華朝復暮。阿京風調阿欽才,暈碧裁紅須小杜。”[13]654在歷數汴京人物風流的回憶中,梁園春景成為記憶的背景,好友劉從益及其二子劉祁、劉郁在這種詩意空間中成長,他們的友情也在這里生根發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元好問又常會產生“梁園如夢”的恍惚感。如蒙古太宗七年(1235年)所作的《冠氏趙莊賦杏花四首》其二云:“荒村此日腸堪斷,回首梁園是夢中。”[13]708《南鄉子》詞:“坐上有人持酒聽,凄然。夢里梁園又一年。”[26]338寫此詞的背景,是他在游歷濟南時聽歌伎唱曲,因為她們“皆京國之舊”[21]353,詩人在恍惚中時空發生錯位,想到當年汴京的類似場景。太宗八年,元好問又有《點絳唇》:“夢里梁園,暖風遲日熏羅綺。滿城桃李,車馬紅塵起。客枕三年,故國云千里。更殘未,夜寒如水,茅屋清霜底。”[26]526這里的“梁園”,既指作為實體空間的梁園,也包含著作為文化活動場所的梁園、作為抒情寄托詩思的梁園以及作為故國整體的梁園等多重含義。

2.西園、夷門、遇仙樓

西園同樣承載著金末文人的交際與抒情記憶。金末汴京詩歌中,“西園”是一個高頻詞。如劉從益去世后,趙秉文為他所寫挽詩中有“西園酬唱空陳跡,淚灑南風襞素箋”[3]202之句;馮延登則有《西園得西字》,或為與趙秉文等人同游分韻而作。元好問也多次寫到西園,《去歲君遠游送仲梁出山》:“西園日晴花滿煙,五云樓閣三山顛。”[13]456金亡后他追錄舊詩《汴梁除夜》,末句“數日西園看車馬,一番桃李又春風”[7]271,寫出游覽西園的車馬絡繹不絕。元好問又有《西園》詩抒發對汴京繁華的即時感受:“百草千花雨氣新,今朝陌上有游塵。皇州春色濃于酒,醉殺西園歌舞人。”[13]275

金亡后,當年與元好問同游西園的汴京師友,如趙秉文、李獻能、冀禹錫、馮延登等人多已去世。這時的西園便如同梁園一樣,成為回憶中的文學活動空間與友情空間。羈管聊城期間,元好問所作《石州慢》詞因新居而懷故都,下闋云:“夢中身世,只知雞犬新豐,西園勝賞驚還覺。霜葉晚蕭蕭,滿疏林寒雀。”[26]170他在簡陋的新居入睡,夢到西園賞景時突然驚醒,眼前“霜葉晚蕭蕭,滿疏林寒雀”的悲涼景象,與夢中所見形成強烈反差。西園意象也出現在元好問的懷人詩與題扇詩中,如《追懷友生石裕卿》:“酒酣握手今無復,惆悵西園是舊游。”[13]1525又《題劉才卿湖石扇頭》:“扇頭喚起西園夢,好似熙春閣下看。”[13]976《鄭先覺幽禽照水扇頭》:“風流一枕西園夢,惆悵幽禽是故人。”[13]1709西園如同梁園一樣,只能是文人夢中的家國空間。

夷門、遇仙樓則出現在重回汴京的劉祁視野中。劉祁《夷門》:“七國爭雄古戰場,千年遺跡已銷亡。信陵謾有空名在,壯士猶聞俠骨香。霜落大荒秋草白,風生遠道暮塵黃。停車且醉夷門酒,莫動悲歌易慨慷。”[8]1578《南京遇仙樓》:“倚天突兀聳高樓,樓上人家白玉鉤。落日笙歌迷汴水,春風燈火似揚州。仙人已去名空在,豪客同登醉未休。獨倚朱闌望明月,鸞旌依約認重游。”[8]1575夷門是古汴梁城的東門,和以梁園指代汴京一樣,都是以人所共知的景觀指代一座城市。詩人經過離亂重回汴京,看到“霜落大荒”“風生遠道”,感到徹骨的凄寒。此時他重新思考“竊符救趙”事件,認為此事成就了信陵君的一代聲名,事實上夷門監侯嬴和勇士朱亥更令人起敬。詩人憑吊的是那些“大人物”背后無數的“小人物”,是他們用自己的犧牲書寫了歷史。詩末透露出濃重的幻滅情緒,說自己愿停車醉于夷門之酒,并勸自己不要在飲酒中悲歌慷慨。遇仙樓是北宋建筑,金滅北宋時遭遇焚蕩。正大四年(1227)十月,這里曾發生過異僧噀酒催開冬日牡丹之事,參觀者“車馬闐咽”[26]180,趙秉文、元好問、雷淵等人曾來游觀題詠,俱有佳篇。劉祁想象當年這里落日笙歌,春風燈火,一派繁華;如今卻只能倚欄獨望,或許那些酒旗還認得自己是當年舊人。兩首詩都寫得低回落寞,在憑吊的傷懷中記憶重重疊加,或許只有不隨時光改易的秋風明月尚能理解和映照詩人心事。

3.汴京故宮

故宮是文人汴京回望中最能代表故國的實體空間。元好問在聊城寫有《俳體雪香亭雜詠十五首》,詩題注云:“亭在故汴宮仁安殿西。”十五首七絕從不同角度對汴京故宮的日常進行還原化書寫。如以下幾首:

醇和旁近洞房環,碧瓦參差竹樹閑。

批奏內人輪上直,去年名姓在窗間。

——其四[13]634

爐薰浥浥帶輕陰,翠竹高梧水殿深。

去去氈車雪三尺,畫羅休縷麝香金。

——其十[13]638

萬戶千門盡有名,眼中歷歷記經行。

賦家正有蕪城筆,一段傷心畫不成。

——其十四[13]640

第四首自注:“醇和,殿名。”醇和殿即皇帝的寢宮,金朝皇帝批帖子,總要將宮女喚至床前輪值。第十首自注:“泥金色,如麝香,宮中所尚。”在元好問的汴京書寫中,碧瓦參差,翠竹高梧,麝香金,這些物象及名稱中所附著的宮廷日常,都具有了文化意義。第十四首所說的“蕪城筆”,用南朝宋鮑照《蕪城賦》的典故,以前人對殘破都城的傷懷對應自己此時的情緒。尤其是“萬戶千門盡有名”一句最為沉痛,人有名,物有名,“名”一旦產生便有了不同于他人他物的獨特性,隨著被稱指頻次的累加而成為具有特殊意義的存在;但在戰火炮石下,這些有名字的門窗殿閣連同它們柔雅美好的寓意一并毀損消逝。依托于記憶者的書寫存留下來,是這些建筑能夠走入歷史的唯一方式。元好問書寫故宮的作品還有詞作《八聲甘州》《浣溪沙》等。《八聲甘州》開篇云:“玉京巖、龍香海南來,霓裳月中傳。”[26]190“玉京巖”是汴京故宮一塊石頭的名稱,龍香是宮中薰香,“霓裳”是宮中樂舞的代稱。那些曾經的日常,如今都已成為歷史符號,成為汴京書寫中家國歷史的重要部分,也是這一時代特殊的文化記憶。

金亡前后,李俊民、杜瑛、段克己等人也將故宮作為金王朝的核心意象。李俊民逃奔南宋后有《秋日有感》詩:“節氣先凋一葉桐,人間何處不秋風。梁園勝事隨流水,滿目愁云鎖故宮。”[17]127秋風秋雨和回不去的故鄉,不可能再有的梁園勝事,北望時故宮上空滿目的陰云,都表達了漂泊異鄉的文人對國事的擔憂。當金亡后重回汴京,面對廢墟中曾經神秘而又神圣的故宮,文人內心的蒼涼之感更是難以抑制。杜瑛和段克己憑吊故宮的作品,或可代表當時布衣文人的家國之感:

月上觚稜椒壁濕,饑烏啄碎瑯玕石。劫灰飛盡海揚塵,廢殿荒臺土花碧。洛陽書生汴梁客,一夜春風頭欲白。尊中賴有酒如泉,醉倚寒窗破愁寂。

——杜瑛《吊故宮》[27]

塞馬南來,五陵草樹無顏色。云氣黯、鼓鼙聲震,天穿地裂。百二河山俱失險,將軍束手無籌策。漸煙塵、飛度九重城,蒙金闕。 長戈裊,飛鳥絕。原厭肉,川流血。嘆人生此際,動成長別。回首玉津春色早,雕欄猶掛當時月。更西來、流水繞城根,空嗚咽。

——段克己《滿江紅·過汴梁故宮》[28]

杜瑛是緱氏(今河南堰師)人,金亡后北渡,教授汾晉之間,后被開府彰德的粘合珪召至彰德,《吊故宮》當作于他回到河南期間。詩中出現了諸多宮殿意象:椒,后妃居住之所;觚稜,殿堂上最高的地方。杜瑛看到的是清冷的月光下似乎被雨澆透的傷痕累累的故宮殘留,冷與濕無疑也是詩人的心理狀態。劫灰飛盡后的宮殿,華美的玉石已被饑鳥啄碎,廢殿荒臺成為野花的家園,此情此景讓這位客游汴京的“洛陽書生”一夜愁白了頭。段克己與其弟成己曾多次赴汴京參加科舉考試,成己中正大七年(1230年)進士,克己落第。金亡前兄弟俱在汴京圍城中,親歷喪亂,對汴京的感受更深。《滿江紅》詞題為“過汴梁故宮”,卻并未描寫故宮景觀,而是對汴京陷落的過程作了文學化的還原,空間上則從陜西到河南,“五陵草樹”“百二河山”“九重”“金闕”漸次失陷。末句寫到,重來后汴京春色依舊,月光依舊,只是當年人流如織的玉津園和華美精致的雕欄都已陷入沉寂,與重來的詩人一起看流水漫繞城根,空自嗚咽。

金亡五年后的蒙古太宗十一年(1239年),54歲的楊奐“懼后世無以考”,作《汴故宮記》,憑著記憶,對汴京故宮中的門、橋、樓、石等大的建構作了圖畫式的記錄:“皇城南外門曰南熏。南熏之北,新城門曰豐宜,橋曰龍津。橋北曰丹鳳,而其門三。丹鳳北曰州橋,橋少北曰文武樓”[17]277云云。文末對金朝故宮作簡要評價云:“觀其制度簡素,比土階茅茨則過矣;視漢之所謂千門萬戶、珠璧華麗之飾,則無有也。”[17]277從這種客觀描述與比較中,可以看出楊奐對故國的懷念情深及正面評價。陶宗儀認為此文與楊奐所作《錄汴梁宮人語》五言絕句十九首“雖一時之所寄興,亦不無傷感之意”[29]。

金元易代文人對汴京有形空間及與之相關的生活日常的書寫,飽含著生命深處無法消釋的疼痛。尤其讓他們感覺疼痛的,是那些空間中曾無處不在的“人”,人的消逝成為城市消逝中最為慘痛的部分。他們的汴京書寫,既是寄托家國情感的重要方式,也是傳承記憶的必要手段,更是修復創傷的必經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易代文人的汴京書寫經歷了由情向史的轉變,他們在心理上逐漸接受這座都城已經走入歷史,而將金朝納入與這座都城相關的戰國魏、五代、北宋的歷史序列之中。

三、闡釋與重構:隔代重回與記憶的傳承新變

金元之際的汴京書寫者還有另外兩種身份的人:一是金亡時尚處在童年時期的二代文人,二是南北統一后北上的南方文人。他們的汴京書寫,既有與元好問等金元易代文人相近之處,又因距離和身份的不同而呈現出新的特征。

對二代文人來說,童年的經歷與父母師長對汴京文化意義的不斷闡釋,使亡國的創傷記憶得以完整傳遞并被重新建構。他們親見顛沛流離的文人對于故國的追憶和傷感,與前輩文人的交往也增強了他們的金源情結。陵川(今山西陵川)人郝經11歲隨父母逃往河北保定,對金朝的興亡史實有著超越時人的敏感關注。他也親見如劉百熙一樣的前金名士,“飄零竟向梁園死,苦淚空隨汴水東”[23]316。劉百熙為宛平(今北京)人,金末在汴京為太學生,曾與楊奐一起堵諫金哀宗以太學生為炮夫之事[11]123,金亡后流寓真定史天澤幕府,往來燕趙間20余年。一位熟知遼金典故的博學宏儒,在對回不去的汴京家國的想望中走向生命的終點。

對于曾經的金朝故都汴京,他們的書寫是對父輩聲調的承續。如衛州汲縣(今河南衛輝市)人王惲“生長汴梁,八歲而北渡河”[30]3052。王惲寫有與汴京相關的《梁園對月》《哀故宮》《龍德宮》《登熙春閣》等多首詩歌,又寫有《跋樗軒壽安宮賦西園雜詩后》《夷門圖后語》等題跋。《梁園對月》有明確的時間線索:“兒時曾住汴梁城,二十年來重此行。一片鳳凰池上月,向人還似舊時明。”[30]1171由“二十年”可知詩歌作于憲宗四年(1254年)前后,時年王惲二十七八歲。王惲看到,月光如舊,人事已改。在看似平淡的敘說中,流露著深深的悵惘。《哀故宮》一詩與元好問、段克己、杜瑛等人在情感與造境上頗為相似:“掖庭依約粉垣丹,行入荒宮重黯然。華表忽驚人世換,昆明重見劫灰寒。石龍委地埋秋草,湖玉臨池倚暮煙。滿目悲風吹酒醒,東華門外淚闌干。”[30]615“昆明劫灰”典出干寶《搜神記》,說漢武帝鑿昆明池,挖出許多黑土,有西域高僧說這黑土是世界將盡時,劫火灼燒所留下的余灰。王惲此句正與元好問“焦土已經三月火”形成互文。“酒”的意象再次出現,但與元好問、劉祁、杜瑛等人借酒忘卻興亡不同,王惲是酒意被風吹醒,在東華門傷心落淚。他的書寫正是對元好問等人書寫內容與情感的接續。但與易代文人相比,二代文人的汴京書寫,“變”的特征更為明顯,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是歷史性增強。憲宗四年(1254年)郝經游汴,作《哀三都賦》,開篇即盤點了三朝定都汴京又先后亡國的歷史,金王朝的亡國只是步了后梁、宋的歷史后塵。郝經又有《龍德故宮懷古一十四首》,先以大量篇幅書寫北宋歷史,批判北宋由于黨爭、敗盟等事件導致的國力減弱,最后將批評的對象轉向金朝。如第八首:“萬歲山來窮九州,汴堤猶有萬人愁。中原自古多亡國,亡宋誰知是石頭。”第十四首:“帥府雄開不即真,宋州躍馬趣曹門。只將京國為根本,百戰能令社稷存。”[23]396正是承接金末文人對隋煬帝、宋徽宗的批判,隋、宋、金形成了連續的歷史鏈條。

王惲的汴京書寫同樣呈現出多重歷史疊加成序的狀況。如《登熙春閣》:“封丘門外故宮傍,天閣空余內苑荒。瀛海夢空三島沒,帝城煙慘五云蒼……奇貨梁園當日盡,為誰留住閱興亡。”[30]614熙春閣是北宋遺跡,也是蒙金戰爭后汴京得以幸存的最高閣。元好問《俳體雪香亭雜詠十五首》之三云“若為長得熙春在,時上高層望宋州”[13]633,把熙春閣作為瞭望牽掛逃往宋州(今河南商丘)的金哀宗的視點。王惲登上戰火后殘存的熙春閣,看到的是汴京城所經歷的興亡。“瀛海夢空三島沒”一句是對元好問《西園》中“當時三山初奏功,三山宮闕云錦重”的呼應,末兩句則疊加了北宋與金的兩代興亡。

二代文人也更多把興亡看作天意。元好問說“歷歷興亡敗局棋”[13]1123,認為興亡更多是人為因素,即由于朝廷決策失誤、用人不當等導致像下棋一樣節節敗退。郝經也對金朝帝王多有批判,但也多有“況乃天道北,斗極重旋斡”[23]70這樣的天命論。另如東平二代文人王旭游歷汴京,在《汴梁故宮》詩中說“難將治亂全歸數,欲把興亡細問天”[31]71,《資圣閣》詩中說“歲華來往人空老,天意興亡物豈知”[31]56,都在感嘆金朝亡國是出于天意。

二是批判性增強。由于時間與距離的拉長,二代文人對前朝政治的評判沒了前輩文人的隱約忌諱,更多呈現出帶有史家意味的直接評述。上引郝經《龍德故宮懷古一十四首》第十四首即是如此,他認為金朝當時據有汴京,如果能立足關中回援河朔,仍有收復中都的機會。《哀三都賦》在批判唐玄宗“學霓裳于天上,養祿兒于宮中”,北宋黨禍內耗、好大喜功、侈靡營建、敗盟引禍導致“二帝北虜,一馬南渡”之后,對金章宗、衛紹王尤其是金宣宗展開批判:

粵惟金源,國一再傳。舉玄莬與肅慎,繩遼武而帝燕。合夷夏之制度,成一典而煥然。去唐宋惟一間,詎元魏之敢先。而乃馭失其道,潛朽其索。北陸翻沙,蕭墻禍作。公孫于邾,王遷于洛。日入崦嵫,寢適冥漠。駐汴宮為玉所,不甘卑而分弱。藉二京之形勢,跨關中與河朔。雖日窘而日蹙,猶夭矯以磐礴。俾早為之定鼎,不遂至于墜落。[23]6

郝經由金朝開國時的武功談到中期的文治,認為金朝全盛時的典章制度可以直追唐、宋而超出北魏。“馭失其道,潛朽其索”批判的是金章宗;“北陸翻沙”指衛紹王被胡沙虎所弒;“公孫于邾”指宣宗遷汴。“雖日窘而日蹙,猶夭矯以磐礴”一句,批判了金末帝王對遷汴后形勢的認識不足,如果能早作規劃,也不至于亡國。郝經的看法也得到元代史臣的認同,《金史》批判宣宗云:“遷汴之后……狃于余威,牽制群議。南開宋釁,西啟夏侮。兵力既分,功不補患。曾未數年,昔也日辟國百里,今也日蹙百里,其能濟乎?”[22]245“日蹙百里”正與郝經“日窘而日蹙”之說同調,元朝史臣的這一聲調或正來自元初郝經等人痛心疾首的聲討。

至元十三年(1276年),隨著南北統一,文人們開始南上北下。對于北上文人來說,汴京是北宋舊都,是父輩們心心念念的故國,也是他們精神上的故鄉。在被金王朝占領百余年后,汴京成為元朝大一統格局下的屬地,他們可以親至這座都城,其汴京書寫也往往隔過金代直尋北宋。如陳孚寫有《汴梁龍德故基》:“書來海上勸連兵,已見金輪逐火精。醮絕絳樓無鶴唳,朝空丹扆有狐鳴。羽袍士尚傳三洞,介幘人誰報六更。一代興亡真大夢,陳橋驛畔見青城。”[32]詩人從宋金“海上之盟”寫起,盤點北宋敗亡的歷史。末二句從宋太祖陳橋兵變到徽、欽二帝在青城被擄,龍德故宮只是他記憶的觸發點,他的書寫也與完顏璹、雷琯、辛愿等人的詩作形成互文。

與元好問等易代文人不同,二代文人的汴京書寫,無論是對汴京的歷史文化空間,還是對金王朝的歷史,都有著他們自己的理解,他們的書寫既是對歷史的重新闡釋,也是對汴京空間所承載的文化意義的重構。北上文人的汴京書寫,在傷悼故國聲調上與亡金文人類似,但又因時間久遠而呈現出隔代的蒼茫之感,其中所滲透的歷史感和批判性,又與亡金二代文人有些相似。

結 語

文化記憶理論認為,回憶是一種“在集體中被經歷的時間”,“被根植于被喚醒的空間”,而且具有“可重構性”[1]39-41。汴京先后成為北宋和金朝故都,都城中諸如隋堤、龍德宮、臨水殿、梁園、西園、夷門、遇仙樓、故宮、熙春閣等具有特殊意義的歷史景觀自然成為最能喚醒文人記憶的特殊空間;而文人飽含情感的書寫又使這些特殊空間的意義被不斷闡釋和重構,從而完成由實體空間向意義空間的轉換。金元易代文人對隋朝、北宋歷史空間的文化記憶,疊加了金源王朝的興亡歷史;金源二代文人的汴京記憶,則由于心理距離的拉長而使歷史感和批判性有所增強。由親歷者的當下性書寫,到重回者的滄桑回望與隔代書寫者的重新闡釋,再到北上文人的去金懷宋,金元之際的汴京書寫折射著文化記憶傳承演變的規律。金朝滅亡后,汴京作為帝都的歷史宣告結束,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也再沒有回到黃河南岸。作為最后的“核心區”,汴京成為中國歷史轉關的見證。從文學史的角度考察,汴京深厚的歷史文化為金元之際的文學注入了源泉與活力,它的滄桑巨變又對作家的書寫內容和風格形成了影響,并在代際文學承變中發揮著作用,因而它也是考察元代文學風格與理論生成的重要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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