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楠 韓泊堯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北京 102488;陜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 陜西 西安 710119)
當代中國思想文化環境的總體格局、變化趨勢與國內外意識形態變化及發展的聯系進一步密切,呈現出矛盾性、多樣性、關聯性態勢。一方面,伴隨著經濟全球化、政治多極化的深入發展,國際格局更加波譎云詭,國際矛盾更加復雜尖銳,國際問題更加深刻繁多;另一方面,中國推進全面深化改革、擴大開放,利益主體涉及更加廣泛,社會供需變化更加迅速,改革創新挑戰更加凸顯。把握這一動態性、延續性、長期性進程,對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處于機遇與風險并存的現狀及其內在聯系進行分析,把握其內在規律與矛盾,對于我們準確判斷、整體性理解當前的意識形態局勢與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發展趨勢十分有益和必要。
話語主體與話語客體作為矛盾的對立統一體,任何一方都無法獨立確證其自身。話語客體依賴于主體存在,話語主體同樣要通過客體的建構才能實現其自身,因而話語客體的運動變化也將導致與之相關聯的話語主體的變革。馬克·波斯特在《信息方式:后結構主義與社會語境》中提出“去中心化”概念,直觀表現了話語主體身份的下移與分散——這種主體身份變革與客體現實變化雖然在時間上是同時同步的,但在因果邏輯上存在先后差異。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話語主體變化以話語客體現實利益訴求所引發的話語客體自身變化為前提。正如哈貝馬斯在《交往行為理論》中指出的:“交往行為最終依賴的是具體的語境,而這些語境本身又是互動參與者的生活世界的片段。”(1)〔德〕尤爾根·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第1卷,曹衛東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353頁。話語主客體的“互動參與”構成了交往行為的邏輯前提,話語主客體成為彼此的“對象”,而對象間的互動關系即成為話語運動的必然形式。
因此,話語客體因不同群體利益的差異形成的內部分化,與當下傳播行為、方式、內容的變更所帶來的加速作用促使話語主體由單一轉向多元、由同質轉向異質,并在此過程中反作用于客體自身。信息與自媒體時代的到來,推動話語方式產生兩方面主要變革:在話語途徑即話語的傳遞渠道方面,從傳統圖書、報紙等紙媒到廣播電視等聲媒,再到網絡信息與人工智能的新媒介,話語渠道在其發展特點上呈現出時效性、便利性與多元性;在話語主體傳播口徑方面,從傳統紙媒、聲媒時代的官方口號式、標語式宣傳到“喜聞樂見的大眾文化”方針引導下貼近群眾生活的官民互動式傳播,再到“以人民為中心”思想指導下關注現實實踐的以實務性和民間性為主要關切的官民一體式傳播,傳播口徑在其變化特點上呈現出務實性、針對性和協調性的特征。
但是,隨著互聯網技術背景下“去中心化”潮流的發展推進,民間話語對傳統話語主體地位的沖擊作用也日益凸顯,話語傳播的主要路徑由傳統形式的以官方權威性媒介為起點的演繹式下散傳播,逐漸轉變為以分散雜多的不同社會群體之中自發形成的意見領袖為起點的歸納式上溯傳播(2)演繹式下散傳播的基本路徑:宏觀方針/總體口號(直接傳輸)→不同地區/不同分工部門(因需變化)→不同群體意見領袖(不同群體利益訴求基礎之上的話語解讀)→民間意見及其傳播。歸納式上溯傳播的基本路徑:民間意見及其傳播(不同群體利益訴求基礎之上的話語解讀)→形成不同群體意見領袖→(因事分類、上傳)→不同分工部門→宏觀政策、決策、方針。,既然上溯式的傳播路徑是由分散到統一的方式,在此過程中就必然伴隨著“統一”與“差異”的并存,即理論邏輯終點與實踐邏輯終點一定程度上的矛盾。從話語主體來看,既存在官方與民間、國內與國外等統括性單位的“外部多元”差異,也存在著官方內部各組織機構、各職能部門,民間內部各訴求不同的利益群體等的“內部異質”區分,這種主體結構的多樣化與細致化,相較于傳統的單一同質結構即“官方—民間”二元傳播路徑而言,對于社會現狀尤其是重大社會事件所引發的社會輿論,具有更強的直觀性、具體性與可執行性,能夠為權力部門提供兼具代表性和集體性的決策參考。但是,從話語客體角度來看,也相對更容易造成輿論危機。“去中心化”本就意味著話語主體權威性的弱化,失去了統一話語權威的分散的社會群體將可能在意見領袖自發形成的過程中發生群體極化,并在意見領袖形成之后開始形成更加深刻的新一輪極化。由于較之傳統的二元傳播路徑而言,利益單位內部個體基數更少,加之傳播方式的信息化使群體性意見交流更加便捷,同時“沉默螺旋”效應又意味著理性意見無法在非理性的輿論環境中占據生存空間,無法推動具有價值方向的輿論思潮向其反面轉化,導致話語群體意見極化的過程時長進一步縮短,但嚴重程度則相對提高。
總體而言,在當代中國,話語主客體受經濟、科技、政治、文化等因素影響所引致的外部多元化和內部異質化狀況及發展前景,既為以馬克思主義為根本指導思想的當代中國話語權主體的“否定之否定”提供“自我革命”的機遇,為其在實踐導向下與時俱進并取得新的發展成果提供了外部動力,又造成一定風險、提出一定挑戰,直接表現為對話語主導權的沖擊與分散。話語主體、客體的發展變革已成為不可逆的客觀趨勢,這種狀況將會引發何種后果,又該如何應對這一狀況及其影響,需要作為當下意識形態領域的重要課題去分析探討。
話語主導權是話語主體的特定價值認同,直觀表現為某一話語主體對社會話語環境的影響力。話語主體的不同決定了話語主導在宏觀、中觀、微觀層面分別有著不同的表現形式。宏觀層面的話語主導,是對社會總體價值導向和價值共識的既定與要求,是對主流意識形態與文化傾向的領導,影響著中觀與微觀話語主導的根本方向,主要體現為官方話語權的運用,如“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共識性價值判斷。中觀層面話語主導主要體現在占社會多數的人民群眾的實踐與生活中自發形成并在被自覺作為“約定俗成”的價值規范,更多表現在對某一具體人物或社會事件的看法認識上,它雖然不一定與宏觀話語主導亦步亦趨,但卻以其為基本底線和價值引領,同時也呈現為不觸及(即既不依附也不反對)特定群體的特定價值規制的多個群體性微觀話語主導的共識,比如無論是所謂微博“男權派”還是微博“女權派”“朝代粉”的內部爭論,盡管在性別認同或歷史朝代認同上爭端強烈,但對于“要保護環境”這一不觸及其主要矛盾的共識總體是一致的,而“保護環境”這一社會認同,向下具象化則表現為“保護某某山環境”“保護某某河環境”,向上抽象則表現為在其背后的“和諧”這一價值領導。微觀層面話語主導權主要體現在各個社會群體尤其是網絡社交群體、圈子之間的“價值公約數”,不同的群體有不同的話語主導,并時常與相對立或相違背的話語主導進行爭奪,如“朝代粉”中的“漢朝派”“唐朝派”“宋朝派”等,其爭奪的核心矛盾無非是特定朝代對中華民族發展歷程的積極影響程度,而作為話語主導的價值共識便是“漢朝/唐朝/宋朝貢獻最大”,呈現出“圈子式”的格局。宏觀到微觀發揮著價值底線與價值引領的作用,而微觀到宏觀則發揮著價值訴求和價值變革的功能。
對話語主導宏觀、中觀與微觀的區分,是就廣義層面而言,在日常語境中,我們則通常取宏觀義,因而在狹義上,“話語主導權”與“話語領導權”基本等同。宏觀話語主導是基本導向、價值定性、認同公約,把握并分析宏觀話語主導,對促進并維護主流意識形態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建設具有直接顯著作用,下文中的“話語主導”“話語主導權”便主要取狹義,探討其同主流意識形態建設的聯系。
話語主客體的變化必然會引起話語主導的變化,而話語主導的變化本質上則是對一定時期內話語權威的解構。從主體層面而言,話語主體受到來自社會各群體的沖擊和挑戰,由單一權威下移到各群體的意見領袖或代表者之中,進而出現多主體的話語權分配格局。因而,這也就使得傳統傳播過程中的話語主體不再具有“絕對”的權威性,而是與其他話語主體共生共存,并占據一定優勢地位。但這種“優勢地位”也并非絕對,而是會隨著話語權爭奪而不斷運動、變化,如果忽視這一方面的建設,就可能導致意識形態危機。話語主導權在宏觀層面是一種文化領導權,而文化領導權的削弱,勢必會導致知識、思維、道德、價值觀、信仰等精神領域呈現出真空狀態。為了應對這一客觀趨勢,官方傳播主體除了在教育、思想文化等層面強調加強意識形態建設外,其本身也在適應過程中發生內部的分散與細化,“CCTV”不再是唯一的、獨生的“官媒招牌”,而是催生了“共青團中央”“中國長安網”“外交部”等各種各樣的“傳播分工”——而在這些宏觀“分工”之下,又根據地區差異性產生“青春北京”“青春上海”等更加細微的“傳播分工”。一方面,這種“傳播分工”能夠利用大眾歸屬心理,使身份不同的各群體根據自己所處的地區、年齡、政治面貌等基本信息進行“對號入座”,加強了不同地區的民眾尤其是占據網民絕大多數的青年人的認同感,并以青年人快速、迅捷的傳播渠道擴大客體立場同質化,形成代表“主流”的話語權合力,反作用于話語主導權的鞏固和提升;另一方面,則有利于分散后的話語主體與客體進行更深層次、更多領域的交互,進一步打通官方與民間之間的傳播壁壘,在政治學視閾下則體現為干群關系的密切與和諧,從而減少或消除民間對官方話語權不必要的誤解等外部因素,進而為話語主導權的自我革命、自我優化、自我否定提供外部資源。
從客體層面而言,這種話語主導權的外部消解和內部分工具有一定積極作用。一方面,它推動了政治民主化的進程,使民眾訴求能更加細致、具體地進行交流與傳達,也使得傳統官方審批程序流程大為縮短,提高了民眾利益訴求得以反饋的效率。“像金融系統一樣既具有全球性、又能實時運作的惟一一種制度就是大眾傳媒。”(3)貝克、鄧正來、沈國麟:《風險社會與中國——與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希·貝克的對話》,《社會學研究》2010年第5期,第227頁。在網絡已成為主流信息傳播渠道的當代,大眾傳媒的主要場域也進行著轉變,占領了網絡輿論高地,實現了網絡話語主導,也就能極大鞏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主導作用。話語客體的變革促使話語主體在民間層面實現利益需求細化,在官方層面實現行政供給細化,使原有“單線程”的官民互動渠道轉變為“多線程”,促使話語互動實現由片狀向點狀的轉變,推動了話語民主的發展,也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發展完善。但另一方面,它又存在著提升民眾非理性言論辨別能力的要求與非理性言論彈性因限度較低而容易造成不可控輿論潮流之間的矛盾。人不可能作為完全理性人而存在,任何試圖拋棄人的客觀感性的分析與做法,最終都將會使其淪為西方經濟學模型意義上的抽象人的利益符號,而喪失了人之為人的自由維度。正因為社會群體中的大多數并不能被視為“理性人”看待,因其存在教育背景、經濟條件、知識結構、職業經歷等方面的差異,加之信息不對稱與信息繭房、群體極化等各種輿論效應的影響,在分析社會公共事件時存在一定程度的偏見。時代的示意一般總是不會不被察覺的,話語客體的自我發展、自我提升同樣要經歷“否定之否定”的過程,因而這種“偏見”確實需要通過接收各種雜多的、良莠不齊的信息加以分析并克服,而這也是使話語客體與時俱進、跟上時代發展潮流的應有之義。但是,這種非理性話語具有很強的無序性,并在意見相同或相似群體的交流中存在走向偏激和極端化的可能——傳媒時常強化而并非消解社會的混亂與無序。彈性限度是一個物理學概念,體現在傳播學上則能夠表現某一言論思潮的不可控程度的變化規律,而由話語客體的非理性因素引發的社會輿論思潮的彈性限度極低,這就存在話語客體混亂在話語客體優化之前便達到的可能,從而導致正常的“否定之否定”過程在完成之前就結束,在迅速短暫的“質變”中走向矛盾的對立面,引發意識形態和話語主體的公信力危機。
總體而言,話語主導權的下移與分散既有積極作用,又有消極影響;既是當下傳播趨勢,也是話語主體能動作用的體現,是話語主導權實現“否定之否定”的復歸過程。把握好、分析好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面臨現狀的對立統一與量質互變,需要將唯物辯證法自覺運用其中,樹立高度的辯證觀念,方可在宏觀視野和微觀領域同時把握好話語權問題的核心。
任何事物都處在永恒的動態變化發展之中,物質運動的絕對性在話語權研究視閾下體現為話語主客體及與之聯系的話語主導權的規律性變遷。人類社會的動態運行有其客觀規律,話語權的變革也處在絕對運動與相對靜止的對立統一之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發生變化,物質經濟與思想文化環境客觀上也有較大改變,但是對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底色及其話語主體總體方向的堅守和堅持不應改變。鞏固與提升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要貫徹“三個統一”的辯證原則。
鞏固與提升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必須貫徹理論正義與實踐正義的統一。實踐是檢驗認識真理性的唯一標準,理論則是認識規律與真理并將之運用于實踐指導的中介和路徑。理論的正確與否以主觀是否符合于客觀、主客觀是否統一為評判標準,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人化”程度,即社會實踐對人的本質特征的凸顯,成為評判實踐正確與否的標準。是否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以人為本,堅持人的生存、發展與享受的主體性,能否實現人的“類生活”與“個體生活”的統一,成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發展實踐的衡量尺度。主體是能動性與受動性的統一,馬克思指出,“按人的方式來理解的受動,是人的一種自我享受”。(4)《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89頁。正確處理好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理論發展與當代中國社會實踐變化的關系,對于鞏固和提升新時代馬克思主義話語主導權、維護意識形態安全具有重要意義。
馬克思主義話語權代表的理論正義與當代中國現實代表的實踐正義,在本質上具有高度的內在一致性。理論正義的前提和基礎是實踐正義,實踐正義以理論正義為導向和提升,二者相輔相成、辯證統一。理論的正義性必須在實踐發展的過程中得到驗證,而驗證發展效果最重要的依據是廣大民眾的態度(5)邱耕田:《哲學視閾中的科學發展》,新華出版社2014年版,第150頁。。當代中國社會實踐發生了一系列深刻變化,并在矛盾運動中不斷向前推進,如經濟領域公有制與私有制之間的矛盾,政治領域民主性與權威性之間的矛盾,文化領域中心性與多元性之間的矛盾等。社會矛盾及衍生矛盾運動使實踐處于不斷變化之中,但社會實踐的人民主體沒有變,必須把群眾利益擺在首要位置,一切理論要服務人民,一切實踐也要順應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求。正如馬克思所講的,“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6)《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87頁。“‘思想’一旦離開‘利益’,就一定會使自己出丑”。(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86頁。
從話語權理論角度講,話語主體作為主導或參與者完成的社會實踐總體水平,是衡量話語主體所建構的話語理論正確性的標尺。具體到中國的實踐角度分析,從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實踐和發展來看,如何進一步發揮在社會發展狀況、人民擁護程度和話語理論形成周期方面的優勢,是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未來走向的引領性問題。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是對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8)《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85頁。。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發展要以自身的目的性為導向,即以實現“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為中心,探尋話語權理論與實踐的人學內涵與本質的統一,這就需要在“變”中得以持恒,堅守“不變”的人民初心。列寧指出:“因為人類沒有創造過任何‘第三種’思想體系,而且在為階級矛盾所分裂的社會中,任何時候也不可能有非階級的或超階級的思想體系。因此,對社會主義思想體系的任何輕視和任何脫離,都意味著資產階級思想體系的加強。”(9)《列寧專題文集:論無產階級政黨》,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5頁。但無論思想多元化如何沖擊意識形態領域,也絕不能放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和人民民主專政政治立場的指導,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如果持“超階級”或“去階級”的立場,脫離人民群眾,就會導致對馬克思主義階級理論和黨性原則的反叛。同時,還要關注馬克思主義話語權作用的話語客體范疇的“變與不變”,無論是當下“現時”的廣大人民群眾,過去歷史演進過程中存在的“過往”的社會群體,還是處在社會動態發展過程中的“未來”社會成員,都是底線原則指導下的“一體三翼”。所謂“一體”,就是以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作為話語客體的宏觀利益導向,所謂“三翼”,就是把握人民群眾范疇的過去、當下與未來變化狀態,實現話語客體的“三位一體”,唯有如此,才能統括“最廣大人民”概念規制的“最”與“廣”,使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得到更堅定的擁護,鞏固其話語主導地位。因而,在話語權理論建設和實踐發展兩個層面,無論官方或民間的話語主體,都要取向于當下人類認識與社會實踐的內外統一和良好契合,把握社會存在的變化規律,為話語主體的發展變革注入時代精神。同時,還要不斷提升對歷史教訓認識的總結性、深刻性與對未來發展多樣可能的預見性、前瞻性,力求階段性理論成果符合現實并能夠在未來的理論建設中適應實踐狀況和歷史發展潮流,讓階段性理論正義得到更好的鞏固與深化,并為其自身在總體性鞏固與對實踐正義的發展性層面得到推進與創新。
鞏固和提升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必須貫徹強化領域主導權與整體文明發展的統一。所謂領域強化,從時間上講,體現為社會發展的不同階段,社會發展狀況以及所面臨的主要矛盾的不同,為此話語主體就要通過針對性的舉措來鞏固其話語權主導地位;從空間上講,體現為微觀、中觀層面的不同話語主體在各利益場域訴求的不同,因此它能夠在歸納式上溯路徑中為宏觀話語主體提供“否定之否定”的外部動力。所謂整體文明,則是多種文明形態相互依存、相互制約、協同發展、共同進步而形成的有機統一文明形態,是一種綜合性、復雜性的整體(10)邱耕田:《整體文明論》,《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4期。。它標志著宏觀、中觀與微觀三個領域的整體有機統一,并以人的主體性為基本共識。領域強化主要強調物質積累、資源優化與話語權的內在聯系,更多以對社會發展的關注為側重點;整體文明則更強調堅持人的主體性前提導向的有機的話語統一整體,相對來講是較高層次的發展觀念。
馬克思主義話語權所涉及的廣度和深度,較之其他意識形態話語權,有質的提升,這也是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獨特優勢,其對社會的整體性發展的更高要求與人民主體性是直接耦合的。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發展的支撐條件,如社會發展狀況、政治介入、資源投入、教育與拓展水平等,與同時代各國、甚至歷史上的蘇聯相比均截然不同。例如,蘇聯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發展中呈現出社會發展不平衡所導致的話語權根基不實的問題。有學者認為“過分注重軍事實力、推行大國沙文主義、輕視人民生活狀況”等原因,致使蘇聯社會發展中領域差異過大,主要表現在人民生活水平長期難以得到改善和提升,形成了“國富民窮”的窘境,人民大眾意識形態的物質基礎也就得不到根本保障,從而導致了蘇聯馬克思主義話語權最終喪失。
話語權的發展需要的是牢固的社會發展基礎和在其上建立的意識形態架構。這一切都必須堅持貫徹突出“人”的實踐主體地位,也都必須服務于“人的文明”,最終目標是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這一理想境界。因此,當代中國在整體文明的發展共識基礎上,將領域強化需要納入整體文明的綜合考量之中,以一種系統性和協調性的視角,來分析社會發展問題。將領域強化與整體文明發展融為一體,推動社會發展與民族進步,才能充分體現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先進性。“五位一體”總體布局是協同、協調推進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和生態文明建設,并將五大領域建設有機統一于“人民主體”,為社會的發展奠定良好的基礎。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發展正是在這樣的整體性社會實踐中才得到了充分的鞏固和提升。強化領域與注重整體的要求,更進一步指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在話語權威與話語民主場域的有機統一。
堅持和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必須貫徹現實發展與歷史繼承的統一。黑格爾曾言,“反思以思想的本身為內容,力求思想自覺其為思想”(11)〔德〕黑格爾:《小邏輯》,賀麟譯,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38頁。。反思是批判的先決條件,批判是否定的必要前提,否定則是反思的價值目的與結果取向。“反思——批判——否定”的三重演進與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進步歷程相耦合。話語主客體外部多元化和內部異質化代表了不同社會群體利益訴求的擴大化和細致化,而這一現象又揭示了當下社會生產力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和利益分配不均的現狀,對不同利益群體造成的心理落差與有限的話語空間無法為不同群體的心理落差提供足夠疏解渠道的矛盾。因此,只有實現當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自我革命,加速推動其“否定之否定”的發展進程,才能使其更好地應對迅速變化發展的社會利益訴求。這就要求馬克思主義話語體系在與其他話語體系交流的過程中,必須善于兼收并蓄、堅持反思批判,通過辯證的否定和改造,實現自身的揚棄,不斷拓寬空間場域、擴大理論容積,實現話語權在其社會性、人民性的整體實踐中與時俱進的發展。正如恩斯特·拉克勞等所提倡的,“每一個領導權立場都是建立在不穩定平衡基礎上的:構造是從否定性開始的,但只有當它成功地構造了社會實證性時才能得到鞏固”(12)〔英〕恩斯特·拉克勞、查特爾·墨菲:《領導權和社會主義的策略——走向激進民主政治》,尹樹廣、鑒傳今譯,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13頁。。否定性的反思在批判中構造話語權的主客體,在演繹過程中確立主導地位,并在實踐中為其主導力提供合理性與合法性的自然論據。把握現實發展與歷史繼承的統一,要求既以當前社會的發展狀況尤其是發展重點與難點為中心,又在歷史經驗中挖掘、拓展并創新,以提供針對當前問題的解決思路,唯有如此,才能使理論具備根基與厚度。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發展就是一個在自我反思、自我批判、自我否定中把握過去、當下與未來的與時俱進的過程。
1.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否定之否定”要注重把握歷史。所謂“把握歷史”,既要把握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成果,吸收其精髓,又要把握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和社會主義發展史。通過自覺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分析視角,以宏觀視野觀察、分析千百年的歷史沿革,才能明辨道路、理論的正確與否及其與實踐需要切合與否。否則,就有可能在全球化與市場經濟浪潮中“忘本”,迷失自我,在“擴大開放”中放棄應當堅守的原則底線。習近平總書記指出: “有的人奉西方理論、西方話語為金科玉律,不知不覺成了西方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吹鼓手。”(13)《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外文出版社2017年版,第327頁。其中的關鍵問題,是缺乏辯證與歷史唯物主義思想方法的指導。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應當吸收西方理論、西方話語中的有利資源來反思、發展、完善自身,而不是在西方意識形態的鼓吹下要求“改旗易幟”。馬克思主義的創立催生了自歷史學誕生以來的歷史性變革,對人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作出了科學的解釋,使“過去在歷史觀和政治觀方面占支配地位的那種混亂和隨意性,被一種極其完整嚴密的科學理論所代替”(14)《列寧專題文集:論馬克思主義》,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頁。,認識歷史繼承性,正確對待不同歷史階段發展的演進規律,就是對馬克思主義理論及其話語權的自覺運用和堅定捍衛。
2.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否定之否定”要注重立足當代。馬克思主義基礎理論與其中國化進程中,所有重要理論成果具有內在的一致性,也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具有交互聯結性。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理論家、革命家在潛心學習研究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的基礎上,結合近代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經濟、政治、思想文化、社會生活狀況,將馬克思主義靈活運用在現實實際中,為中國革命、建設實踐提供了世界觀、方法論指導。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話語權主導地位確立的過程,就是其在人民的檢驗中實現“否定之否定”的過程,這種過程必然伴隨著挑戰與質疑,但唯有克服了這些,才能鞏固并提升其理論話語主導力。毛澤東曾經講過,“人們問:在我們國家里,馬克思主義已經被大多數人承認為指導思想,那末,能不能對它加以批評呢?當然可以批評。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科學真理,它是不怕批評的……實行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并不會削弱馬克思主義在思想界的領導地位,相反地正是會加強它的這種地位”。(15)《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31、232頁。在當代中國,社會思潮復雜多元,其中很大一部分具有很強的誘導性和迷惑性,唯有正本清源、守正創新,才能做到一元與多元、主要與次要、領導與共生、主流與支流等關系的辯證統一,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與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地位相協調。
3.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否定之否定”要注重展望未來。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成果作為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現實來源,能夠推動其在新時代背景下進一步發展,實現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際的相輔相成、互通共進。“任何進步著的社會的經濟是變化著的:生產力的新的狀態引起新的經濟結構,同樣引起新的心理、新的‘時代精神’”(16)《普列漢諾夫哲學著作選集》第1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59年版,第716頁。。發展21世紀馬克思主義,就必須把握時代精神,立足時代、展望未來。馬克思主義具有高度的預見性,并不是先驗地來源于理論本身的精神的,而是在經驗中總結、提煉時代精神的精華。唯有將前人的知識與智慧和當代的社會發展現實有機結合,才能從中孕育出符合時代發展脈絡、切合時代發展方向的新的理論成果,從理論與事實兩個層面“雙管齊下”地強化馬克思主義的話語權主導力。
話語主客體的“互動參與”構成了交往行為的邏輯前提,這也就決定了話語雙方的存在規制是“對象”,存在形式是“關系”。無論是對于話語主體還是話語客體,都需要運用對立統一的矛盾分析法來看待,而無論哪一方,都會對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主導權提出挑戰,同時又在相互對抗中實現“否定之否定”,轉而優化、提升、發展自身。為此,需要貫徹理論正義與實踐正義、領域強化與整體文明、現實發展與歷史繼承的“三個統一”,從辯證法視野去分析話語權領域的各種問題,才能從宏觀和微觀兩個層面全面把握和促進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話語權的建設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