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減”背景下中小學教育懲戒的困境與反思

■李瑩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于2020年12月23日正式發布《中小學教育懲戒規則（試行）》（以下簡稱《規則》），其中第二條明確規定，教育懲戒是指“學校、教師基于教育目的，對違規違紀學生進行管理、訓導或者以規定方式予以矯治，促使學生引以為戒、認識和改正錯誤的教育行為”。 《規則》的頒布雖標志教育懲戒工作有所進展， 但我國教育懲戒相關規范才初步建立，部分細則尚未落實，教師群體對教育懲戒的認識還不夠全面， 教育懲戒實施過程中面臨諸多現實困境。 目前我國研究者普遍把視野集中于教育懲戒困境和教師出路的研究， 偏重調查研究而缺少有力的理論支撐。 本文從布迪厄場域理論出發，基于社會角度將教師歸為內部場域，將國家、媒體、學校、家長和學生歸為外部場域，從不同場域分析教師實施教育懲戒面臨的困境并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一、場域理論下中小學教育懲戒的困境分析

布迪厄這樣定義場域這一概念：“我將一個場域定義為位置間客觀關系的一網絡或一個形構，這些位置是經過客觀限定的。 ”布迪厄有關場域的論述不等同于一般的領域，也不可以將其簡單理解為被特定邊界物包圍的領地， 而是在其中有內含力量的、有生氣的、有潛力的存在。 由此，針對中小學教育懲戒問題，我們可以從社會角度將國家、社會媒體、學校、教師、家長和學生劃分為六個不同的場域，每個不同的群體分別代表一個場域， 場域之間相互聯系又相互作用、相互制約，各場域有其內在的力量和生氣。同一場域內部存在矛盾， 不同場域之間也是相互矛盾的，場域和場域之間存在沖突，比如家長和家長間的矛盾、家長和教師間的矛盾、教師和學生間的矛盾等，多重矛盾致使了中小學教育懲戒的多種困境，阻礙教育懲戒的實施，正是在此意義上，可以充分借鑒利用場域理論對中小學教育懲戒的困境加以分析，并基于該理論提出相應對策建議。

二、教育懲戒的現實困境

（一）內部困境屢見不鮮

1.教師對懲戒權認識不清

夸美紐斯曾在《大教學論》中寫道：“樹木如果不去常加修剪，它們便會回復到它們的野生狀態。 ”[1]可見，當學生出現違規違紀行為時，教師應及時教導治理，幫助學生認識錯誤并加以改正。 教師還應明確以下理念：懲戒不等同于體罰，適當的懲戒可以幫助學生塑造完滿的人格。 據了解，我國多數教育工作者對“教師有權懲戒學生”這一觀點表示完全同意，但仍有部分教師對自身享有的懲戒權認識不清，對“懲戒”這一概念理解模糊，對如何實施懲戒尚不明確。 認知是行為的前提和基礎，教師有必要對自己享有的權利以及應該履行的職責加以了解，對教育懲戒的本質加以學習認識[2]。如果教師對教育懲戒內涵難以清晰掌握，對如何實施教育懲戒存在疑慮困惑，那必然會導致教師在實施懲戒過程中陷入困境的漩渦。

2.教師懲戒方式過于單一

懲戒方式單一是教師實施教育懲戒過程中面臨的問題之一。目前大部分教師采取的懲戒方式主要有:口頭批評、寫反思、罰站、罰抄寫等。 上述方法對低齡段學生實施或許有所成效，可當懲戒對象為五、六年級甚至更高年級的學生時，上述常見的懲戒方法就會收效甚微。因為高年齡段的學生早已經歷過學校教育以及家庭教育、課后輔導等多種教育形式，再加上高年齡段的學生生理、心理逐漸趨于成熟，因此他們對于上述的一般懲戒方式也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司空見慣的懲戒方式并不符合高年齡段學生的身心發展規律，也就不能很好地達到懲戒目的，不能有效矯正學生的違規違紀行為[3]。可見，懲戒方式的多樣化是推進教育懲戒實施過程中的重要一環，教師想要突破教育懲戒困境，就必須在豐富懲戒方式上下足功夫。

3.教師面臨精神壓力

教師自身的心理健康水平影響教育懲戒的實施。目前，我國教育事業受整體發展水平影響，幾乎每個教師都面臨著超負荷的工作量，再加上新出臺的“雙減”政策，課后服務時間延長，致使教師職業工作日益繁多，教師除了傳道授業解惑，完成校方安排的教學任務外，還要與學校、家長保持溝通交流，應對不同學生的各種突發狀況等。同時，出于教師行業育人的特殊性，教師群體還面臨著來自全社會的廣泛高度關注， 多重因素導致教師易產生煩躁、焦慮、職業倦怠等不健康心理。 教育教學過程中，個別教師的不幸遭遇也進一步加重了教師進行教育懲戒的負擔，給教師的心理健康狀況造成了一定的影響。顯然，教師自身的心理阻礙、職業倦怠等精神壓力是阻礙教師實施教育懲戒的重要因素之一，教師如果想突破教育懲戒困境，就必須從調節自身心理狀態，提高自身心理健康水平入手。

（二）外部阻礙要素過多

1.法律支持尚不完善

《規則》給教育懲戒下了定義，為各級各類學校以及全國教師實施懲戒提供了明確的書面依據。《規則》將教育懲戒劃分為一般教育懲戒、較重教育懲戒、嚴重教育懲戒三個等級，通過立法為教育懲戒劃定邊界，使其成為一項明確的行為規范[4]，為實施者提供了法規支持， 使得教師懲戒權有法可依，有利于發揮懲戒的制度功能。 但是，《規則》中并未進一步指明三個等級教育懲戒的適用情形，也并為對教育懲戒如何實施作出明確規定，各等級懲戒間界限模糊，具體實施規范尚未落實，學校難以明確規范教師權利，教師難以準確把握懲戒尺度。 除此之外，還存在教育懲戒實施、監管機制尚不完善等問題，影響教育懲戒實施效果。

2.社會媒體導向有失偏頗

社會媒體作為當今社會主要的信息傳播媒介，其有時不負責任、有失偏頗的輿論導向，很大程度上為教師實施教育懲戒建起了一堵高墻，加重了教育懲戒面臨的困境。如近期某初中生不幸去世事件中，部分無良媒體尚未弄清真實情況就將矛頭直指其化學老師，此類無中生有的行為無疑是在昧著良心博眼球博關注，無端侮辱教師的社會形象，不利于社會和諧穩定。 對教師而言，因懲戒學生而受到來自社會媒體煽風點火式的負面評價或輿論壓力，會使其在實施懲戒時猶豫不決， 甚至得過且過，放任不管，不利于學生的健康成長。 社會媒體這股新生力量的號召力遠遠超乎我們的想象，媒體的錯誤導向以及公眾對教師群體的莫名高要求，終將使教師難以實施教育懲戒，實實在在地阻礙了中小學教育懲戒的進程。

3.學校相應制度欠缺

在我國現行的法律制度體系下，校方的教育懲戒必須有明確的授權依據，必須詳細規定學生違反校規校紀將會受到何種相應的懲罰，使學校、教師清楚在什么情況下、在什么范圍內，能夠以何種確定的形式對學生采取教育懲戒措施[5]。一方面，校方無明確的懲戒制度不僅會使教師在實施教育懲戒前舉棋不定，而且會導致教師在教育懲戒過程中難以秉承適度原則。 另一方面，部分學校在教師與家長發生糾紛時，未能及時進行處理，甚至存有在教師無過錯的情況下，學校為了息事寧人而盲目處分教師的情況，十分不利于教育懲戒的實施。 學校不僅僅是學生學習生長的地方，也是教師工作生活的地方，校方如果不完善相關規章制度，明確賦予教師權利， 而只是一味地關注學生而忽視教師利益，必然會導致教育懲戒陷入困境。

4.家長教育理念的影響

家長群體的理解、支持與配合是教師實施教育懲戒中最需要的力量，而現實情況卻是各地教師或多或少遭受過家長們反對懲戒， 并來問責或告狀，甚至鬧事的情形。 究其原因，一部分在于家長不主動與教師溝通，對孩子在校情況知之甚少，另外大部分則是由于家長教育觀念陳舊，意識層面固執地反對教育懲戒，沒有認識到教育過程中懲戒對于矯正違規違紀學生行為的重要性； 就行為層面而言，家長也并未在家庭教育中塑造優秀的榜樣，營造良好的教育氛圍，難以形成家校共育的理想環境。 總而言之，家長的非理性教育認識是導致教師難以進行教育懲戒的重要因素之一，家長如果不及時摒棄陳舊觀念，與教師站在相同戰線，積極配合學校及教師對違規違紀學生進行管教的話，教育懲戒將很難向前邁進。

5.學生存在對立情緒

學生作為教育懲戒的承受者，該群體的配合程度與教育懲戒的實施狀況密切相關。由于身心發展尚不成熟，部分學生在受到教師的批評教育時會產生不滿、不愿意接受等心理，此類對立情緒影響教師實施教育懲戒[6]。 學生的不配合無疑是教師實施教育懲戒時的阻礙之一，學生的對立情緒不僅會使教育懲戒實施困難， 情形嚴重還會惡化師生關系，引發不必要的矛盾。 另外，學生的心理健康日益成為教育過程中關注的重點。許多學生在成長過程中過于依賴家長的庇護，很少遭遇挫折，導致其心理承受能力過低，無法接受教師的合理懲戒，因此教師在實施教育懲戒過程中，既要嚴格遵守《規則》要求，又要因人而異，充分考慮學生對懲戒的認知情況，觀察學生是否產生對立情緒，關注學生的心理健康狀況，把握好懲戒的尺度。

三、教育懲戒困境之反思

（一）內部場域

1.提高懲戒認識，提升專業素養

教師群體作為教育懲戒的實施者，必須對教育懲戒的內涵以及具體要求等國家相關文本規定仔細研讀、精準把握，再加以貫徹實施。只有理解教育懲戒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精準掌握教育懲戒的內涵，明確國家以及學校賦予教師的權力，了解教育懲戒的目的、方式和實施細則，教師才能實實在在地提升教育懲戒的專業素養[7]，提高自身對教育懲戒的認識，培養自身解決復雜問題的能力，充分發揮教育機智，合法合規地進行懲戒，切實推進教育懲戒進程。 教師之間也可以就何時進行懲戒，不同情境下應實施何種懲戒等細則進行充分的交流探討，互相學習，共同進步，盡力讓每一次懲戒都能達到目標效果，更好地落實國家相關法規，努力讓懲戒呈現出最好的效果。

2.豐富懲戒方式，增強懲戒能力

懲戒方式并非是一成不變的，教師面對不同情境下的違規違紀學生，一方面應注重學生間的個體差異，另一方面也應考慮到不同年齡階段學生的身心發展水平，更應該關注到時代的更迭，不應只局限于老套且無新意的懲戒方式，如果教師在懲戒方式上不順應時代推陳出新的話，懲戒效果也將事與愿違。因此，教師應豐富懲戒方式，保留實施效果顯著的懲戒方式， 同時探索新鮮有效的懲戒方式，如嘗試將教育懲戒與勞動教育相結合，通過懲戒強化學生勞動觀念，強健學生體魄，或將地方特點、學校特色融入懲戒過程中，讓懲戒不僅發揮規范學生行為的功能， 還發揮給學生帶來其他收獲的隱性功能，何樂而不為呢？教師在豐富懲戒方式的同時，還應在懲戒過程中不斷提高自身懲戒能力，有理有節地實施懲戒，堅守適度原則，保障教育懲戒的效用。

3.調節自身情緒，保持身心愉悅

對于任何職業來說，身心愉悅都是有效開展工作的前提和基礎。 建議教師在日常生活中加強鍛煉，強健體魄，在教育教學中保持良好的身心狀態，以積極向上的精神面貌迎接學生，避免出現易怒易躁、情緒低落、職業倦怠等狀況。當學生失范行為已經發生時，教師更要迅速發揮自我調控能力，及時進行自我情緒調節，如采取角色互換的方式，改變情緒體驗，站在學生角度思考問題，而后在心情平和的狀態下客觀實施懲戒。 總而言之，教師只有及時有效地控制好自身情緒，努力做到不把情緒帶到課堂中來。 面對問題時沉著冷靜，才能理性實施教育懲戒，公平公正地對待每一位學生，從容不迫地應對每一種失范情形，避免懲戒不當的情況發生。

（二）外部場域

1.國家完善法律細節，健全懲戒機制

就國家這一宏觀領域而言，相關部門應在《規則》試行過程中不斷發現問題，及時修改更正，將教育懲戒具體內容落細、落小、落實。為教師懲戒提供更詳盡的法律支撐， 建立教師懲戒法律監督體系、法律救濟機制和教師失職責任追究制度，明確在懲戒與不懲戒之間規定一個臨界線，對何種情形運用哪種懲戒等級規劃統一標準[8]。同時，還應建立健全教育懲戒的實施、監管和救濟機制，以構建一個自身明確、詳細且系統合理的教育懲戒制度，讓教育懲戒過程中的每一步驟都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力求每一步都做到公平公正公開，經得起群眾的檢驗。

2.媒體發揮正確導向，切勿煽風點火

在迅速發展的新時代，社會媒體無疑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積極向上的輿情能夠幫助弘揚良好的社會風氣，反之亦然。因此，社會媒體應正確發揮輿論導向的職責，秉承一絲不茍的理念，爭做嚴于律己的新聞傳播者，宣傳教育懲戒的合理性以及合法性，而非只求熱度，為了博眼球而忽視職業操守，丑化教師隊伍，胡亂搬弄是非，阻礙教育懲戒的實施。實事求是的新聞媒體更應該及時向社會公眾普及教育懲戒相關規范知識， 幫助人民群眾更新觀念，為我國教育事業及其他各行各業的蓬勃發展做出一分貢獻，獻出一分力量。

3.學校健全管理制度，保障教師權益

各級各類學校應在國家頒布的正式規章基礎上，依法制定和完善校規校紀，明確教育懲戒是教師履行教育教學職責的必要手段和法定職權[9]，只有學校對教育懲戒有了具體規定，明確賦予教師懲戒權力，并統一組織教師進行學習，教師才能會用、敢用、用好教育懲戒。 為了使教育懲戒的實施更加公開透明，避免家長、學生不配合情況的發生，學校還可以組織校方、教師、家長、學生等共同商榷具體細則，參與制定懲戒規章制度，如此一來，但凡家長與教師間發生沖突，校方可以根據事先商定好的細則，探明實際情況，公平公正地做出判斷，切實保障學生和教師雙方的權益。

4.家長勤與教師溝通，承擔教育責任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家庭教育是孩子接受教育的起點，在這長達一生的漫長教育過程中，家長應比教師擔負更多的責任。 一方面，家長群體應及時關注國家的教育政策，更新教育理念，勤于擴充自己的知識儲備，對教育懲戒目的、作用有清晰理性的認識，避免談懲戒色變，更不能沒弄清實際情況就盲目站在教師的對立面。 另一方面，家長群體還應主動承擔起教育責任，不做孩子成長過程中的缺席者，加強與教師間的溝通，站在教師角度思考問題，理解、支持教師，積極配合學校及教師的教育和管理，家校形成育人合力，共同實現立德樹人的目標[10]。

5.學生積極配合教師，提高自身綜合素質

孟子曾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也，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11]作為學生理應端正學習態度，養成健康體魄，強化心理素質，正確對待教育懲戒，積極配合教師工作，更應該樹立責任意識，不能認為自己是未成年人就不需要為自己犯的錯誤買單。學生適當地接受教育懲戒能夠健全人格，從教育懲戒中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并及時改正，將挫折轉化為力量，為自己日后的學習生活提供動力，以便將來更好地適應社會，擔負起時代賦予青少年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