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連續并購對環保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影響研究*
——以中國天楹為例

○浙江農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林 山 劉 勇

一、引言

并購重組是企業提升核心競爭力、獲取領先技術、整合優勢資源以達到快速擴張、實現行業競爭優勢的重要途經。相較于國外，國內環保行業起步較晚，企業發展嚴重受到技術水平落后等不利因素的桎梏。因此，從2015年開始，在國家政策的扶持及企業資本實力日漸雄厚等條件引導下，越來越多的國內環保企業選擇走出國門，采取并購重組海外優秀企業的方式進入國外市場，來應對國際市場上后發劣勢的限制以及競爭者帶來的威脅。其中，處于自身發展戰略考慮，許多環保企業進行了連續的海外并購：巴安水務自2015年來，連續收購了奧地利KWI公司、瑞士水務公司、德國ITN以及美國DHT四家海外企業；首創集團則先后并購了新西蘭TPI NZ與新加坡ECO等企業；中國天楹從買斷比利時Energize垃圾轉化能源技術開始，又連續參與并購德國EEW公司和成功并購西班牙Urbaser公司。那么，企業采用連續并購的策略后，是否真的能夠在技術水平上獲得質的飛躍和提升企業自身競爭力值得研究。綠色創新代表著企業生產能夠避免或減少環境損害的新技術的能力，是衡量環保企業核心競爭力的核心要素。本文選取中國天楹2015年以來的海外連續并購的案例，對其并購后的綠色創新能力變化進行深入分析，以探究上述問題。

二、文獻綜述

(一)連續并購

并購可以分為獨立并購和連續并購。當一些企業為了快速擴張產業規模時，會在一段時間內連續完成多宗并購，此種行為被稱為連續并購。連續并購不是一次次獨立無關的交易行為，而是一個在時間上具有持續性、行為上具有重復性、影響上具有動態性的戰略布局[1]。

關于連續并購的概念最初是由國外學者Schipper和Thompson[2]提出，并將其定義為“并購計劃”。現有研究中，主要從連續并購行為的時間跨度以及該時間段內并購發生的頻率進行區分。Doukas 和 Petmezas[3]對連續并購有著較為嚴格的標準，認為3年內并購落實5次或者超過5次的公司才能作為連續并購的研究對象。國內學者韓立巖和陳慶勇[4]將連續并購定義為企業的并購交易次數在5年內不少于兩次。吳超鵬等[5]則將企業在時段內的并購交易次數至少達到兩次定義為連續并購。Billete和Qian[6]則采取較為寬松的標準，在實證研究時認為在23年內超過兩次并購就能視作連續并購。

(二)連續并購與企業綠色創新

在連續并購對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上，目前國內外存在著兩種截然相反的理論：促進論與抑制論。促進論方面，Entezarkheir和Moshiri[7]研究發現企業可以通過并購獲得外部知識以增加自身的創新能力。謝洪明等[8]對均勝集團連續海外并購事件進行分析，發現企業可借助連續海外并購實現資源編排，進而為企業創造價值。畢茜和陶瑤[9]則研究發現綠色并購顯著正向促進企業綠色創新，即綠色并購顯著提高了企業下期的綠色創新水平。在連續并購抑制綠色創新觀點上，Szücs[10]利用美國265家上市公司并購數據，研究發現海外并購不僅沒有提升主并公司的技術創新，反而顯著降低了其研發規模和強度。朱治理等[11]通過實證研究得出結論：跨國并購不利于企業創新，且文化距離越大，負向效應越大。

三、案例背景

中國天楹股份有限公司(簡稱“中國天楹”)屬于環保行業，系1993年在中國科健有限公司基礎上改組設立的股份有限公司。從2006年取得第一個垃圾焚燒發電項目，中國天楹正式走上廢棄資源綜合利用規模化發展道路。中國天楹立足垃圾焚燒，利用自身優勢，逐步實現了經營業績的穩定增長，公司在引進、消化、吸收國外先進技術的基礎上，成為了國內領先的城市環境服務綜合運營商。2020年度中國天楹在受新冠疫情影響的情況下，仍然實現營業收入人民幣218.67億元，較2019年度增長17.65%，連續兩年位居同行業營業收入排行榜榜首。

中國天楹的海外連續并購之路始于2015年，公司首次買斷比利時WATERLEAU公司Energize垃圾轉化能源技術，從而奠定了世界范圍內的行業技術優勢。在2016年，為進一步實施全球化戰略，中國天楹參與了當時垃圾焚燒行業最大的并購案(德國EEW項目)，雖然最終遺憾地與EEW失之交臂，但也通過此次并購與國際頂尖中介機構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系,積累了寶貴的海外并購經驗。同年公司成立了海外事業部，明確表示要抓住一帶一路機遇，把海外市場的拓展作為重要發展戰略。隨后，中國天楹通過參與投資設立綠色產業并購投資基金、以發行股份及支付現金相結合的方式購買股權的方法，歷時三年成功完成對歐洲老牌環保企業Urbaser的收購。

圖1 中國天楹海外連續并購之路

四、案例分析

如表1所示，區別于現有研究對綠色創新的衡量大多采用單一維度、單一指標，參照胡雪峰和吳曉明[12]、李依等[13]的做法，本文從綠色創新投入和綠色創新產出兩個維度出發，利用多個指標建立更加全面的綠色創新衡量體系，充分地衡量中國天楹并購后的綠色創新能力。另外，為了避免海外并購這一要素對于中國天楹綠色創新的噪音，本文選取偉明環保、創業環保等四家未采取海外并購決策的國內優質環保企業，同時在選取84家同行業環保企業(已剔除被ST企業)的基礎上計算行業均值，與中國天楹海外并購后的綠色創新表現進行橫向對比。

表1 綠色創新水平衡量指標體系

(一)基于綠色創新投入的衡量視角

1.企業研發投入

從表2可以看出，縱向角度來看，2015—2020年間，中國天楹研發投入金額處于穩步提升的狀態，并于2019年首次高于行業平均值。雖然在2020年中國天楹在研發費用投入上略有下降，但仍然保持了較為穩定的投入，這說明并購之后中國天楹在逐年加大研發投入金額。橫向角度而言，相比于啟迪環境等行業領先企業，中國天楹研發投入的金額仍然處于較低水平，存在著不小的差距，這說明中國天楹還需要進一步擴大研發投入。但其優勢在于相比之下研發投入金額增長的趨勢更加穩定，根據中國天楹年報披露，公司長期保持以科技創新推動可持續發展的戰略，不斷加大對固廢處置技術、生活垃圾分類技術等各類環保技術的研發投入與創新。結合環保行業目前的發展趨勢，可以預知中國天楹研發投入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仍會維持著不斷增長的趨勢。

表2 企業研發投入金額對比表 單位：元

企業要想持續穩定地經營下去，需要保持一定的研發投入強度。從表3中可以看出，雖然中國天楹的研發投入金額在逐年上升，但其研發投入強度只有在2015年時高于行業平均值，2016—2018年都略低于行業均值，但相對于其他幾家企業，仍然保持著相對不錯的比例。從2019年開始，由于企業完成重大資產重組事項，交易標的江蘇德展納入合并范圍，完成了對國外大型企業Urbaser的并購，營業收入較上年呈現了大幅增長，幅度達到了+906%，營業收入基數的激增導致2019年中國天楹的研發投入強度下降明顯。總體而言，中國天楹在連續并購之后研發強度表現出總體下降的趨勢，這與企業進行系列并購后公司業績暴漲等因素相關，公司研發仍有較大的投入空間。

表3 企業研發投入強度對比表

中國天楹連續并購之后，在研發投入金額方面，維持了較為穩定的增長趨勢；然而在研發投入強度方面，并沒有達到與資產規模增速相匹配的增長，在同行業中并不具有很大的競爭性。

2.研發人員投入

從表4可以看出，中國天楹研發人員的數量在2015—2019年都呈現上升趨勢，2020年雖然略微有所下降，但總人數仍然維持在較高水平。這得益于在海外并購中，中國天楹吸收了WATERLEAU及Urbaser的原班研發人馬，借助他們進行垃圾焚燒、填埋等先進技術的前沿研究；此外在參與海外并購過程中，為實現全產業鏈發展的戰略構思，中國天楹不斷改善和優化人才結構，加快研發團隊建設，面向全球布局，招募世界一流人才，分別在歐洲、美洲、亞洲設立了五大研發中心，與國內外多家高等院校研究機構緊密合作，同時還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加拿大首都渥太華等地設立全資子公司，旨在引進世界一流人才，實現對全球環保行業先進技術持續不斷的引進、吸收、轉化、創新和應用。由此，中國天楹組建起了穩定的研發團隊。然而，雖然研發人員數量在逐年上漲，但總量卻始終小于行業均值；此外，相較于啟迪環境這類行業內的佼佼者，常年保持著龐大的研發人員投入，中國天楹目前需要加強對研發人員的招攬和培養力度。

表4 企業研發人員投入對比表 單位：個

研發人員是企業提升技術水平和創新能力的核心要素。研發人員投入的強度把握著代表企業競爭力的創新能力，也是企業吸收整合外來資源的關鍵動力。由表5可以看出，2015—2019年中國天楹研發人員投入雖然上漲，但在連續并購后，尤其是購體量較大的 Urbaser 之后，研發人員占比大幅下降，僅為0.5%，2020年更是下降到了0.34%。同時，不管是與同行業其他企業相比還是與行業均值相比，在研發人員投入強度上，中國天楹均存在著明顯的差距。

表5 企業研發人員投入強度對比表

由上述分析可知，中國天楹通過海外連續并購，憑借Uraser等老牌環保企業大大增強了自身國際影響力，吸收了越來越多的世界一流人才加入企業之中，研發人員數量得到了顯著提升，打造出了一支高質量的技術研發團隊。但是無論是研發人員數量還是研發人員投入強度，仍然與行業內存在部分差距，需要進一步加強投入。

(二)基于綠色創新產出的衡量視角

1.綠色專利水平

綠色專利授予數是企業綠色創新的最主要成果和產出，綠色專利授予的數量能夠較為客觀地反映企業的研發能力，對其綠色創新水平有著較強的解釋效果。從圖2與圖3中可以看出，在2015—2020年中國天楹新增綠色專利數量占全部新增專利的比重呈波動上升的趨勢，在2020年甚至高達94%的比例。在數量上，除了2017年，中國天楹在綠色專利新增數上都維持著每年平穩增長的趨勢，總體數量遠超同行業均值。從綠色專利占比及數量可以看出，中國天楹始終保持著不錯的綠色專利產出速度，研發周期快，預期成效高。

圖2 2015—2020年中國天楹新增授權專利、新增綠色專利及其占比圖

圖3 2015—2020年中國天楹新增綠色專利與同行業均值對比圖

在綠色專利之中，綠色發明所需要的技術水平最高，審查最為嚴格，通過難度最大，因此更加能夠直觀地體現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本文選取綠色發明授予數作為綠色專利水平的核心衡量指標。由圖4可以看出，2015—2020年中國天楹新增的綠色發明數量在全部新增發明的占比上也同樣處于不斷上升的態勢，在2019年甚至達到占比90%。在數量上，波動上升，且在2019年達到了9項，同比增長了300%，這說明中國天楹的科研產出不斷，企業綠色創新能力持續增強。

圖4 2015—2020年中國天楹新增發明、新增綠色發明及其占比圖

如表6所示，在與同行業優質企業比較下，2015—2020年間中國天楹的綠色發明增長數在平均數量上領先于偉明環保、創業環保、旺能環境三家企業，僅落后于行業技術領先的啟迪環境，這說明在同行業水準中，中國天楹綠色發明授予的增長數有著明顯的提升，尤其是在2019、2020年增長速度十分明顯，從側面反映出并購后其研發能力在不斷增強。如圖5所示，在與同行業均值的對比下，中國天楹的新增綠色發明數量從原來的落后發展到大幅領先，也說明了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在不斷發展，核心競爭優勢明顯。此外，中國天楹在爐排技術、等離子綜合處理技術等領域取得了顯著進展，旗下項目多次獲得政府補助及獎項，已達到國內外先進水平。這說明中國天楹在完成多次海外并購后，能夠充分整合各類要素資源，通過內外聯動，優化配置，實現了公司的綠色創新可持續發展。

表6 企業綠色發明增長數對比表 單位：項

圖5 2015—2020年中國天楹新增綠色發明數量與同行業均值對比圖

2.企業營收水平及發展能力

企業營收水平及發展能力是企業市場競爭力的重要體現，相關指標的變動能夠從側面反映出企業綠色創新能力的變化。本文參考賀天玥等人的做法，選取營業毛利率、營業凈利率、營業收入增長率以及凈利潤增長率四項指標對中國天楹的市場競爭力進行分析。

營業毛利率與營業凈利率這兩項指標代表了企業的盈利能力。從表7中可以看出，中國天楹的營業毛利率和營業凈利率從2015年起都在不斷下降，尤其是2019年下降幅度達接近七成。這兩項指標的持續走低，表現出中國天楹盈利能力的持續變弱，主要原因系前期的系列并購所帶來的新增貸款和借款導致財務費用支出增加，并購后隨之帶來的高額成本引起了毛利率與凈利率的大幅下降，這說明企業對于營業成本的管控能力有待進一步加強。

表7 2015—2020年中國天楹市場競爭力指標數據變化表

營業收入增長率與凈利潤增長率則代表了企業的發展能力。總體而言，2019年之前，中國天楹在凈利潤增長率上維持著相對較高的水平，但營業收入增長率表現不穩定，甚至在2017年達到了負值。在2019年，企業成功完成并購Urbaser后，營業收入增長率與凈利潤增長率都迎來爆炸性增長，在2020年也分別保持著兩成和三成的增長，整體表現出穩定持續的增長趨勢，這說明并購后中國天楹的發展能力得到了提升。

綜上，連續并購之后，中國天楹的市場競爭力在短期之內受到了削弱，但從長期視角來看，當并購雙方后續資源充分整合、協同效應逐步顯現的時候，中國天楹的市場競爭力能夠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3.環保業務綠色項目概況

對于環保企業來說，綠色創新能力還能夠在企業環保業務綠色項目的中標情況中得到體現。由表8可知，2016—2020年即使伴隨著國內環保行業日趨激烈的行業競爭，中國天楹依然能夠立足于國內市場，每年中標優質綠色項目數量處于逐年增長的趨勢，業務范圍包含垃圾焚燒、垃圾處理、垃圾分類等多個領域，其中還不乏固原市西吉縣城區環衛一體化、項城市生活垃圾焚燒發電BOT等大型優質項目；在取得多項國內優質環保項目的同時，中國天楹也在積極布局國際市場，拓展國外環保業務，在2016年后在國外頻頻中標環保大單，國際業務大幅增長，項目擴展到東南亞、南美等全球30多個國家和地區，其中越南河內項目、富壽項目、清化項目合計日處理規模達6000噸，位于法國巴黎的項目則是世界上運營難度最大的地埋式垃圾焚燒發電項目。中國天楹通過競標方式接連中標國內外優質綠色項目，憑借的是公司高效的制造能力、強大的研發實力以及自身過硬的技術水平，這從側面表明中國天楹的綠色技術水平的領先性。結合表格中中國天楹國內外綠色項目中標情況來看，得益于多次海外并購后的實力大幅提升與品牌影響力，公司的綠色項目數量、質量都呈現逐年上升趨勢，實現了綠色創新產出的增長。

表8 2016—2020年中國天楹國內外部分綠色項目中標情況表

五、結論與建議

(一)結論

在對中國天楹的研究中，本文發現海外連續并購確實能夠對環保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產生一定正向的促進作用，具體表現在：國內環保企業在海外連續并購后，為了實現對全球先進技術持續不斷地引進、吸收、轉化、創新和應用，企業會不斷加大研發資金投入、研發人員投入等資源的投入，通過不斷引進優秀人才、校企合作等方式，來加快研發團隊的建設以保證企業的技術消化吸收能力和再創新能力；當企業通過連續并購突破技術瓶頸，具備自主創新能力之后，企業的核心競爭力會得到大幅增強，這表現在相關專利產出的領先、行業前沿技術的研發以及不斷中標優秀項目等方面；隨著并購整合帶來的效應，企業核心業務不斷外拓，逐步取得行業外延式發展，全產業鏈得到整合升級，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得到大幅提升，國際影響力也隨之提高。以上現象都能夠說明環保企業的綠色創新能力在連續海外并購之后得到了提升。

(二)建議

由于企業戰略制定以及并購后整合的實際情況存在不確定性，企業的并購重組還是會面臨諸多的問題，例如并購后由于貸款所導致的巨額財務費用、因并購雙方文化法律等差異所帶來的后續整合風險等。為了保證海外并購能夠良好地帶動環保企業綠色創新發展，本文提出以下幾點建議：第一，選擇合適的并購對象。選取并購對象對于海外并購是否成功具有重要意義。企業在進行并購決策時，不能盲目，而是要在符合公司戰略目的的前提下，充分考慮雙方各項資源的互補性以及適配性，否則很有可能給后期整合帶來極大的困難；第二，充分了解相關信息。信息不對稱是導致并購過程中各種風險的主要原因。企業應當對并購標的公司的經營狀況、企業文化以及所在地區的法律法規進行充分地了解。中國天楹得益于先前并購過程中與國際頂尖中介機構建立的良好合作關系，掌握了諸多關鍵信息，在后來的并購中規避了許多風險；第三，注重并購資源整合。并購完成在促使公司整體規模擴大的同時也會產生一系列負面效應，其中最為普遍的就是由高交易成本帶來的財務風險，從而導致公司業績下滑和投資者權益受損，這就要求企業在海外并購完成后必須注重公司內部系統整合，采取合適的風險防范措施，力求以最小的整合成本換取最大限度的協同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