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琴粵澳深度合作跨境財富管理中心的實踐及啟示

范蕙芳

2020年10月14日，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加快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以下簡稱“深合區”）。《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總體方案》明確了深合區的四大戰略定位。本文通過分析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立跨境財富管理中心的發展背景及實踐，總結國際和國內主要財富管理中心建設的經驗，并提出相關的對策建議。打造深合區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對滿足境內外市民跨國雙向資產管理和資產合理配置的需要、推動澳門地區經濟社會適度多樣化發展、探索數字人民幣國際化、豐富“一國兩制”試點的創新示范等，都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深合區建設的背景

便利的區位交通優勢。深合區面積達106平方公里，相當于三個澳門地區，空間優勢明顯。深合區東與澳門地區一橋相連，距離不足200米，距香港41海里，處在“一國兩制”和“內外輻射”的結合點上，也是中國目前唯一陸路與港澳直接相連的自由貿易試驗區。其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為實施粵港澳服務貿易自由化、推動與港澳地區的服務貿易發展和吸引國外投資創造了重要的基礎條件。按照總體規劃，深合區的具體實施范圍是橫琴島內“一線”與“二線”中間的海關監管區內，粵澳兩地共同協商、共同建設、共同管理、共同分享，通過電子圍網監管體系和目錄清單方式，對符合規定的市場主體實施特殊政策。

境內居民對財富管理業務的需求上升。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推動高凈值人群迅速成長，居民對于財富管理的需求提高，我國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市場(趙曉菊，2020）。根據招商銀行公布的《2021私人財富報告》，2020年我國個人所擁有的可投資資產總規模達到241萬億元人民幣，2018年以來年均復合增長率為13%（見圖1）。粵港澳大灣區是全國改革開放最早、發展活力最大、國際競爭力最強的城市群之一。2021年廣東省GDP將超過12.44萬億元人民幣，占全國的10.9%，人均GDP 9.83萬元人民幣，是全國平均水平的1.2倍。廣東聚集了大量高凈值富裕人群，高凈值人群（個人可投資資產超1000萬元人民幣）超過45萬人，占全國的16%，財富管理市場蘊含著蓬勃發展動力。

圖1 2008——2021年個人可投資資產規模變化情況

金融開放進程加快，財富進入全球配置。隨著中國居民財富水平的上升，在追求資產收益和資產安全多重投資目標下，家庭進行境內外多元化資產配置意愿上升（吳遠遠，2018）。尤其是近年來，由于我國家庭普遍呈現出旺盛的境內外資本配置意愿，境內投資機構及符合要求的中國居民可分別利用QDII(合格境內投資者）/QFII（合格境外投資者)、滬深港通、基金互認、債券通、跨境理財通等渠道，投資于境內外市場的股指、國債等有價證券和基礎理財產品。以權益類投資為例，2004年和2005年，因為外匯政策限制，境內投資人實際持有的國外權益類資產額基本為零，在2006年之后呈快速上升趨勢，2021年底達到6484億美元（見圖2）。相較中國家庭持有外匯資產和個人境外旅行消費，中國投資者進行境外股權類投資意愿更強、規模更大，增速也更快。隨著中國金融業改革開放進程的深入，更多全球領先的外資財富管理公司開始進入國內市場，推動著中國國內財富管理生態的多元化，給投資者帶來了更多機會，但也由于對財富安全性、隱私保密、資金多元化等要求的提高，海外資產配置受到追捧，中國居民財富進入全球資產配置時代(吳軼，2020)。奧緯咨詢投資者調查研究表明，大灣區居民對新產品具有濃厚的投資意向：在風險與收益情況相似的情形下，有66%的投資人更偏向于選擇境外投資產品；70%的超高凈值和高凈值人群都希望在時機成熟時，通過大灣區的相關途徑投資更多境外財富產品。這一切都為各地加快建設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奠定了強大的市場基礎。

圖2 2011——2021年個人境外投資情況

澳門居民拓寬投資渠道的需求迫切。2020年澳門人均GDP、人均居民收入、人均居民存款分別為4.38萬美元、4.46萬美元和12.38萬美元（見圖3），分別為全國平均水平的3.48倍、9倍和12.11倍。澳門居民存款是居民總收入的2.78倍，高于國內的2.07倍。主要由于目前澳門的金融業結構比較簡單，大多為商業和保險、證券、金融期貨、商品期貨交易所等非銀行類金融市場發展不足，金融工具品種也較缺乏（史昊宇，2020）。同時，澳門居民理財意識還較謹慎，居民的投資渠道也相對有限，主要集中于存款、債券等低收益、低風險的產品。目前，澳門活期存款的年利率僅為0.01%，三個月定期存款利率僅為0.16%，遠低于當地的通貨膨脹率。因此，隨著近年居民收入的下降和通脹率的上升，澳門居民對于拓寬投資渠道，豐富理財產品的需求變得尤為迫切。同時，澳門是全球第四大最受歡迎的出行城市，也會帶動相關出行者的投資需求。另外，澳門與葡語系國家均聯系密切，這些國家也有較多的高凈值人群。

圖3 2011——2021年澳門居民收入和投資情況

澳門經濟社會適當多樣化發展的需要。近年來，澳門推進銀行、租賃、貿易、旅游、會展、文創及中醫藥等產業發展，相關產業有所發展，但博彩業“一業獨大”的產業結構并沒有有效改善（范蕙芳，2021）。打造跨境財富管理中心有助于優化產業結構，并促進澳門經濟社會適當多元化發展。一是有利于澳門金融機構發展。目前澳門金融機構主要集中在銀行和保險機構，而財富管理機構、中介服務機構不足。通過打造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可以引導澳門企業與全球知名財富管理機構投資合作，進而迅速擴大財富管理規模。二是有利于推動地方實體經濟發展壯大。國外的實踐證明，高度發展的財富管理能夠良好地起到市場合理配置金融資源的功能(徐維軍,2016)。打造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可以有效引導投資資金轉化成為推動澳門產業多元化建設，助力實體經濟發展的重要金融資源，有利于實現粵港澳大灣區整體資源的優化配置。

深合區建設跨境財富管理中心的實踐

持續優化跨境金融市場互聯互通政策。近年來，我國在金融市場互聯互通機制、基礎設施建設和資本項目開放等方面出臺了許多指導政策和統籌舉措，為我國跨境財富管理發展提供了優越的金融監管環境（陳林龍，2021）。2000——2017年，先后推出了QFII、QDII、“滬港通”、中港基金互認、“深港通”“債券通”等跨境雙向投資政策。2019年以來，國務院、商務部、國家發改委、中國人民銀行和國家外匯管理局及廣東省人民政府，密集出臺了包括《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關于金融支持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意見》《關于貫徹落實金融支持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意見的實施方案》等一系列政策文件，積極推動粵港澳三地金融互聯互通發展，為大灣區打造金融改革創新高地和規則對接試驗田創造了豐富的政策環境。2021年9月，黨中央、國務院正式公布《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總體方案》，明確提出支持澳門發展財富管理，并研究建立電子圍網體系，以促進深合區金融市場率先高度對外開放。

全力推動金融資源集聚。根據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金融發展局統計顯示，截至2021年底，深合區共有經國家金融監管部門核準或備案的持牌金融機構71家，“7+4”類地方金融機構57家，私募基金管理人584家（包括14家QFLP試點管理企業、1家QDLP試點管理企業），財富管理類企業1456家，私募基金1713只（包括7只QFLP試點基金，1只QDLP試點基金），經中國證監會核批的基金公司資產管理規模超4.6萬億元。其中包括了銀行、保險、證券、資產管理、商業保理等多種細分領域的金融類公司，為推動琴澳一體化發展財富管理、債券市場、融資租賃等現代金融業夯實了基礎。目前深合區公募及私募基金已達一定規模，2021年，經中國證監會核批的基金管理公司資產管理規模超過4萬億元。金融資源集聚在拓寬澳門市場可投資渠道的同時，也為深合區企業提供股債一體的跨境融資服務。

積極開展跨境財富創新。深合區是我國跨境金融制度創新的高地，擁有優良的創新基因。一是率先開展離案金融業務創新。深合區在2013年就制定了《關于促進橫琴新區離案金融業務發展意見》，大力支持和鼓勵區內相關金融機構，以及具有離案業務需求的中外資企業開辦離案業務。2019年，深合區成為首批復制自由貿易賬戶（賬戶FT）的地區，FT賬戶具有準離岸的性質，深合區注冊企業和澳門企業通過開立FT賬戶可以實現與境外資金劃轉、資金兌換、資金管理的便利性。二是積極打通跨境資產管理渠道，先后落地了QFLP、QDLP基金，有利于吸引境內外資產管理機構到深合區展業，促進兩地跨境資本互聯互通。三是積極擴大兩地居民個人跨境財富管理渠道。2021年10月，“跨境理財通”業務在深合區正式落地，這不但為內地及港澳居民個人跨境投資開辟了嶄新的渠道，還為深合區財富管理行業帶來巨大的發展機遇。

國內外主要財富管理中心建設的經驗啟示

全球主要財富管理中心建設的經驗

世界主要財富中心的形成與發展具有一定的差異性。一是建立嚴格的保密制度，如瑞士和新加坡，但是在全球加強“反逃稅、反恐怖融資、反洗錢”要求的情況下，也受到了很大的挑戰。二是較低的稅率，如瑞士、新加坡和中國香港，目前低稅率仍是吸引財富流入的重要方式。三是強大的在岸市場需求，美國本土高速發展的經濟，帶動了財富的快速增長和市場需求。四是強大的、全球性的銀行和發達、完善的金融市場支撐，美國摩根大通、美國銀行、富國銀行、花旗銀行等在全球都有眾多的分支機構，全球主要銀行在香港也設有機構；另外，美國和中國香港都有發達、完善的證券、銀行、期貨、信托等金融市場體系。（見表1）。

表1 世界主要財富管理中心比較

國內重點城市財富管理中心建設的經驗

國內重點城市財富管理中心建設主要是通過“需求反應+政府引導”的模式。財富管理中心產生的需求反應模式是一個自然漸進的發展模式，隨著北京、上海、深圳等地的經濟與社會高速發展，本地居民的財富快速增長使得財富管理需求增加，大量金融資源集聚和反應，而這些需求反應極大地促進了這些地方逐步形成財富管理中心。同時，在政府主導推動方面，政府通過頂層設計，深化金融體系改革，在制定規劃、制度創新、機構建設、人才培養等方面多措并舉為財富管理發展提供“軟件”支撐。（見表2）。

表2 國內主要財富管理中心比較

對策與建議

做好頂層設計。加快橫琴粵澳深度合作區建設是黨中央的重大決策部署。深合區要充分利用國家政策支持，通過“共商共建共管共享”機制，進行頂層建設，以形成與澳門地區一體化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有效體制，成為高水平制度融合的“試驗田”。深合區可以借鑒全球主要財富管理中心和國內重點城市的經驗，融合澳門、香港商業運作準則、貿易和投資體系，不斷完善金融基礎設施建設，探索通過“電子圍網系統”打造“在岸+離岸一體化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在岸方面，依托大灣區廣東9個地市的財富管理資源，創新跨境理財產品，按照“二線管住”的原則，給予一定的便利化投資額度，滿足境內居民配置全球資產的需求。離岸方面，依托澳門與葡語系國家，按照“一線放開”原則，復制澳門開放、低稅、寬監管及高保密的政策，吸引更多的境外投資者通過深合區投資境內資產。同時，積極推動深合區數字人民幣使用，促進澳門居民在深合區生活、就業便利化；積極探索針對澳門居民的數字人民幣財富管理，將深合區打造成數字人民幣國際化的“試驗田”。

加大政策支持力度。一是建立符合跨境財富管理中心特點的金融法律生態。用足用好經濟特區立法權，推進規則銜接、機制對接。遵循“先立法、再完善”的原則，在研究世界主要財富管理中心所在國家相關法律、全面評價立法效益的基礎上，進一步推動出臺更適合于我國實際情況的跨境財富管理中心法律法規，并在深合區先行先試，為深合區建設跨境財富管理中心提供法治保障。二是深合區要形成與澳門地區一體化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新體系，就必須在跨境資金管理制度上與澳門全面銜接，實現跨境資金流動自由便捷。這就需要一套與深合區發展相適應的賬戶體系，為深合區金融開放、改革創新打好基礎。可以在原有自由貿易賬戶體系的基礎上構建“電子圍網賬戶體系”，與國內銀行賬戶體系分賬核算，從機制和技術上實現資金的有效隔離，在便捷的同時有效防范資金跨境流動風險。在資金劃轉方面，原則上深合區與境內資金劃轉視同跨境業務管理，需要提供相關的背景資料；深合區之內、深合區與境外的資金在履行“三反”的基礎上可自由劃轉。三是打造開放式金融創新平臺。目前“跨境理財通”在運作上，“北向通”港澳投資者需在粵港澳大灣區內地代銷商業銀行開立個人投資賬戶，“南向通”粵港澳大灣區內地投資者需在港澳銷售商業銀行開立個人投資賬戶，需要通過投資戶與匯款戶一一對應形成資金閉環匯劃關系，在適用性、便利性仍有較多的不足。深合區可通過“電子圍網賬戶體系”，建立開放式金融服務創新平臺，進一步擴大資本項目的開放，降低金融集聚和沉淀成本，減少資本流動壁壘，為全球資產管理機構集聚、進而形成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創造優良環境。

打造“集群化”的財富管理機構聚集體系。一是研究在中華（澳門）金融資產交易股份有限公司的基礎上，在深合區設立澳門證券交易所，重點發展離岸人民幣債、熊貓債和自貿區債，將澳交所打造成為首個以人民幣計價同時面向全球資本市場的證券交易所。二是積極培養本地財富管理機構，加強對大豐銀行、澳門國際、澳門商業等澳門本地商業銀行的支持力度，鼓勵在深合區設立私人銀行事業部、財富管理總部等私人銀行服務機構；制定一系列優惠政策引進銀行的理財子公司到深合區設立運營公司；支持廣發證券、廣發基金、易方達基金等金融機構，在深合區成立專門經營財富管理業務的子公司或專業部門；加強本地稅務、法律等專業服務機構配套，以降低財富管理企業經營成本，有效吸引財富管理機構。三是鼓勵引進世界級財富管理機構和學習全球領先的財富管理經驗。重點引入一批全球著名的財富管理機構，學習和掌握它們優秀的管理思想和技術，以謀求推動深合區的財富管理水平的全面升級。

打造全球財富管理人才集聚新高地。一是要采取住房補貼、生活津貼、稅費減免、家庭贍養、子女上學等一系列的支持政策，重點吸引一批熟悉財富管理運行規則、具備財富管理國際經驗、熟練財富管理運作技能、熟知中國國情的高端領軍人才，推動深合區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建設。二是要加強財富管理人才培養。要加強對澳門大學、中山大學珠海分校、香港浸會大學珠海分校等澳門地區和珠海市高等院校的政策和資金支持力度，加大對財富管理類專業的資源投入，加強財富管理師資的引入和培養，探索建立跨境財富管理聯合研究院，加大相關研究的投入，以提升師資的專業水平；進一步促進兩地大學合作辦學，創新兩地合作辦學方式，以吸引更多優質的生源，為跨境財富管理中心建設提供可持續的人才隊伍保障。三是努力營造優質的宜居適業環境。推進深合區公共服務與社會保障的跨境銜接，并盡快引進更多優質的國外醫療、文化教育等社會民生資源，加快推進建立更符合國際、深度貼合財富管理行業人才需求的社會文化基礎設施，打造優質、便捷、舒適、綠色的國際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