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內卷化”困境及其治理

羊紹武 冉 瑩

四川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四川 成都 610207

一、問題的提出

“內卷化”是指一個社會或組織既沒有突變式的發展，也沒有漸進式的增長，只是在一個簡單層次上無休止地自我重復、自我消耗、停滯不前的一種競爭狀態。“內卷化”的實質是一種無謂損耗、非理性的內部競爭。競爭者在沒有外來增量價值來源情況下，要么“自我剝削”以增加競爭優勢，要么“躺平”以任由他人獲得競爭優勢。

國內對“內卷化”問題的研究始于2000年之后，早期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農村基層組織“內卷化”問題研究［1］。近年來，基礎教育階段“內卷化”問題成為學界和決策部門研究的熱點，這一研究推動了“雙減”政策的實施［2］。事實上，“內卷化”不僅存在于基礎教育階段，也存在于高等教育階段。大學生“內卷化”，不利于大學生的全面發展和高等教育的高質量發展，容易誘發大學生亞健康問題、觸發劣幣驅逐良幣效應［3］，因此，研究大學生“內卷化”困境及其治理之道，具有現實意義。

二、大學生“內卷化”困境的表現及其帶來的負面影響

近年來，“內卷化”現象也正以迅猛之勢席卷到了教育領域，大學生的全面發展陷入了“內卷化”的瓶頸當中?！敖裉炷憔砹藛帷薄熬硇牟恕薄熬硗酢薄熬砩瘛钡雀咝４髮W生中的流行語被用于學生們日常調侃，已是司空見慣。這種見面就問“今天你卷了嗎”和隨口一稱就是“卷王你好”的話語背后，已經不僅僅是同學間的打趣，反映的是高校“卷”文化的滋生。

（一）“學業卷績點、競賽卷數量、工作卷職位”的現象在高校大學生中屢見不鮮。在學習領域，學生們為取得更高績點，不僅可以把課程原本要求3000字的論文卷到上萬字，還可以在考試前夕連熬一個月通宵復習，甚至爭先恐后加老師微信只為和老師拉近關系等。在競賽領域，學生們為了獲獎，經常在不了解比賽安排和自身是否適合參賽的情況下，就參報多種比賽。不管競賽的規模、類型，學生們都去卷一卷，只為獲得更多競賽獲獎次數。在學生工作領域，學生們總是參加各種各樣的學生工作，不但想要一個人占有多個職位，還追求每個職位能站上更高等級，目的在于獲得更多的綜合素質加分。

（二）高校學生“內卷化”與當今社會所提倡的素質教育不相符合?！皟染砘痹杏隽藬底职菸锝蹋瑢е铝瞬涣几偁幍臄U大化，破壞了人們的身心健康。“內卷化”在大學生中形成的只追求數量而忽視質量的錯誤價值導向，不僅會抹殺學生的個性，誘導著大學生們隨波逐流，還會白白耗費學生精力。大學生們做這種既沒有實質意義，也無法獲取實質成效的事情，非但不能提升自己的學習能力，反而可能出現盲目攀比的不健康心理，甚至會由于長久收不到回報而產生自我懷疑、自我拋棄，陷入“焦灼－內卷－焦灼”的惡性循環體中。此外，“內卷化”還會侵占學校及社會的許多資源，造成學習資源、人才資源的浪費，不利于學校及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三、大學生“內卷化”困境的形成原因

在大力強調素質教育的今天，這種存在于高校教育領域里的不健康無意義的大學生“內卷化”現象，顯然不利于大學生的全面發展和健康成長。造成大學生“內卷化”困境的形成原因，是來自于社會、學校和學生個體因素等多方面合力共同作用的結果。就業壓力、績效主義、學生對自身發展前途的追求成為大學生“內卷化”的催化劑。

（一）社會就業壓力的明顯增強是高校學生“內卷化”的首要原因。就業壓力來源于當前高等教育中學歷的“過密化”和信息時代職業競爭中學習門檻的低度化。高校招生規模的擴大、生源結構的復雜化造成了大學內高手云集。學校保研和就業資源的有限，給學生們帶來的壓力感和緊張感，很大程度上加劇了高校學生內部的競爭。研究生教育正在呈現出泛化的態勢，擁有一張研究生文憑已經成為眾多大學生不輸在“起跑線”上的理性選擇，這進一步加劇了大學生們的考研保研壓力。就業門檻的不斷提高，使得大學生們不得不在就業和讀研之間進行選擇：如果直接找工作，沒有能證明自己優秀的各類“證書”，恐怕難以快速找到合適的工作；如果不提前找工作，大三大四巨大的考研壓力又往往是常人難以忍受的；可若想保研，就必須從大一開始做全面準備，才會有更多的選擇。學歷“過密化”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剛入大學的學生們在沒有規劃好自己的發展方向時，便被一股無形的大潮推動著內部競爭中的盲目跟風、相互攀比。與此同時，信息時代職業競爭中學習門檻的低度化，使得越來越多的非專業人士通過短暫的學習，亦能參與到專業性的工作中，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社會專職工作者的就業壓力。職業競爭的學習門檻低度化，吸引了一大批秉持有“證多不壓身”理念的高校大學生瘋狂學習各種知識，考取各類專業證書，小范圍的專業“內卷”擴張成了大范圍的社會化“內卷”。這種“功利式學習”不但容易讓人一味陷入“內卷”的漩渦中，耗費自身精力，也極有可能讓參與者竹籃打水一場空，縱使是獲得了證書也難以做到精通技藝，反倒侵占了社會資源，不利于社會的長足發展。

（二）學校績效主義的考核方式是高校學生“內卷化”的重要原因。就目前而言，學校內針對學生的考評標準主要是學生成績和學生綜合素質的培養情況。這種考核往往只注重學生學業成績和學生工作的參與情況，導致了一切看績效的不良風氣的形成。現在，國內的大學幾乎都是采取平時成績加期末成績的方式來評定學習成績，又以績點參評保研資格，這就促使大學生較初高中時期需要格外重視每一次作業及成績。在實行選課制的學校中，同一學分中不同課程的學習難易程度不同、同一課程不同老師的給分標準不同，也助長了學生選課時投機主義傾向的泛濫。學校重視學生的能力培養、鼓勵學生多方面發展本是好事，卻容易因責任約束的缺乏和考評方式的虛化，學生工作中要么一人多崗難以勝任，要么多人謀一事浪費資源。此外，部分高校只重視學生能力培養而忽視學生身心健康的辦學理念，也在一定程度上強化了大學生“內卷化”困境的深化。其一，身處績效主義盛行的校園環境中，大學生們一味追求學業成績和綜合素質評定加分，總是不顧個人身體狀況肆意耗費自身精力。更嚴重的是，這種現象已經在校園內走入死循環：“內卷”成功者往往容易忽視機會、運氣等因素而將一時的勝利是歸功于個人的“卷”。既然能從這種競爭方式中受益，那么自然會鼓勵參與者耗費更精力繼續“卷”。“內卷”失敗者在看到少部分成功者的“內卷”成效后，更易于相信“內卷”有效論，進而將失敗歸咎于自身“卷”的不夠。其二，以績效主義為主導的校園文化容易在校園內形成以績效為唯一標準評定大學生學業等級的不良現象。高績效者不僅更受教師和學校關注、亦有機會獲取更多的學校資源，更受同學們尊重。相反，低績效者則更易受人忽視和輕賤，難以獲取資源。這種高低績效者的等級差別待遇，既對大學生不公平，也在一定程度上固化了學生層級差別，弱勢群體難以翻身。

（三）大學生追求自身發展中的功利主義傾向是高校學生“內卷化”現象的直接原因。受現實環境因素的影響，大學生中的功利主義傾向越來越濃厚。追求功效和利益成為眾多大學生行為選擇的主要因素，學生們往往會為受到更高程度的重視和爭取到更好的機會而“內卷”。

一是專業和學習經歷差異引發功利主義的“內卷”。社會領域中不同職業有著不同的待遇。工作相對穩定的國家機關、事業單位等體制內工作，風險較大但收益較高的一些市場化職業，成為學生們優先選擇的就業對象。對職業的期盼，影響到大學生在校學習中的專業選擇。大學生們紛紛選擇某些熱門專業。于是許多其他專業學生要么絞盡腦汁想要轉入這些熱門專業，要么竭盡全力修習二專，形成一股學校內部跨專業“內卷化”潮流。大學生們學習經歷的差異使得他們在不同學校的學習領域中也出現了“內卷化”。對于一些知名學校的大學生來講，他們成長經歷中的“優秀感、優越感”會自然延伸到大學的學習中。不甘落后，保持優秀，永遠爭第一。于是總會自覺不自覺地與他人做一些無意義的較勁。而那些學校稍欠一籌的大學生亦會如此，為了能夠保研考研到更好的學校，他們更是三更睡五更起。這樣既不利于大學生的身體健康，也無益于學習成績和學習能力的提升。蛋糕依舊那么大，想吃蛋糕的人變多，吃蛋糕的難度也會隨之增長。

二是家庭背景差異引發功利主義的“內卷”。家庭條件較差的學生受限于家庭能力，缺少社會資源，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抱著知識改變命運的心態，學生們對于學校教育給予了極大的希望，從而產生出一種對學校教育的依賴。面對失敗，大學生們更易于忽視文化資本和慣習作用，而將其歸咎于自身努力不足，便又開始進行“量的積累”式“內卷”，從而陷入“反反復復地想突破又無能、想掙脫又無力，越付出越徒勞的無望的循環中”。家庭條件優越的學生想保持未來繼續享受好待遇的心理訴求，也要求他們自己牢牢抓住學習機會，加入“內卷”潮流?？傊瑢I和學習經歷的差別與家庭條件差異，推動著大學生為追求個人的發展而“內卷化”。

四、大學生“內卷化”困境的治理路徑

破解大學生“內卷化”困境，需要從社會、學校和大學生的個體發展等多方著手，共同治理。

首先，社會要做大就業“蛋糕”，增強就業吸納能力。中小企業是吸納就業的主力軍。國家應加大對中小企業的支持力度，鼓勵中小企業做大做強，擴增社會就業容量。企業也應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在保障自己發展的同時，盡可能地增加就業崗位，以緩解大學生的就業困難。合理運用信息渠道公開各類崗位招聘信息，傳播正確的就業觀念和競爭觀念。需要注意的是，國家對青年的就業保障、失業補貼等也應當盡快完善，只有提升了大學生的安全感，才能降低無效“內卷”發生的頻率。

其次，學校要更新育人理念，適時改革學生考核評價機制。第一，學校要牢牢把握人才培養辯證法，德育智育兩手抓，引導學生全方位發展，凈化學校風氣。一流人才是德才兼備、全面發展的人才。同時也要注意對學生工作的監督與考察，盡量避免一人無效占有多種崗位現象的出現。第二，學校應統一考核標準，老師們給分標準應統一化、規范化，以避免出現因選課制帶來的學生分差過大問題。教師應當明確作業要求，并向學生們準確傳遞出作業評分標準是質量而非數量的價值導向。第三，學校應盡可能地公開分享學校資源，并不斷完善學校物質資源、文化資源，為大學生們提供一個良好公平的學習工作環境。第四，學校需加大對學生身心健康的關注力度，重視學生能力培養的同時，保護好學生身心健康。通過體質監測、思想疏導和心理診療三者加持，著力緩和“內卷化”給學生們帶來的心理沖擊。

最后，學生要改變舊有思路，做自信自強的新時代大學生。賽道不一樣，競爭的維度不一樣，人生之路當然是越走越寬廣。破圈很重要，學生應當嘗試目標多元化。楊明平、黃凱等大學生創業成功的案例越來越多，足見創新創業也不失為一種好的選擇。值得注意的是，無論做什么，大學生都得擺正自己的心態，學會自我調節，認識自我力量，找到更適合自己的價值坐標，減少那些趨同重復的內耗，將更多精力切實投入到自我發展中。同時，大學生們在人際交往過程中應多一些真誠、少一些算計；多一分平等、少一分功利；多一絲信任、少一絲猜疑，建立和諧健康的人際關系，所以高校大學生更應當樹立自信心，找準人生方向，及時掙脫“內卷”的困擾。

總而言之，高校學生“內卷化”已經成為大學校園里的一種常態現象，要想在短時間內解決這一問題無疑是不切實際的，需要通過社會發展、學校改革和學生個人意識的調適與磨合，來共同治理這一問題。在不斷探索與實踐中，走出一條大學生能夠擺脫“內卷化”困境、高校能保持高質量發展的教育新型發展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