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峰 蘇興檢
(1.石河子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 新疆石河子 832000;2.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政府管理學院 北京 100029;3.中央民族大學經濟學院 北京 100081)
縱觀我國高校教育收費的歷程,伴隨著新中國成立后高等教育體系的恢復重建和改革探索,我國歷經國家恢復重建、學習前蘇聯模式,以及改革開放后中國特色市場經濟體制建設初見成效。這一大致發展歷程,決定了我國高校教育收費的整個變革歷程。我國高等教育收費可分為3個歷史階段,收費制度發生了3項較大變化,即以政府為主導,制度變遷完成了從免收學費,歷經部分收費(“雙軌制”)直到全面收費(“并規制”)的轉變。探查教育收費制度變革的歷史原因,既有廣大群眾對接受高等教育提升自身能力的持續不斷增長,又有國家對獲得高等人才服務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的客觀訴求。
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百廢待興,國家的經濟建設迫切需要大量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加之整個國民經濟由照搬蘇聯的計劃經濟體制,對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進行計劃性的分配就成為當時的不二選擇。于是人才自由選擇權的讓渡與薪資狀況偏低的現實只能由免收學費來進行彌補。在此免收學費的制度下,高等院校需要依靠政府撥款作為最主要經費的來源甚至是唯一來源。高校與政府的這種“雙向”合作,在當時的環境下對我國高等教育以及經濟建設社會發展都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是符合當時環境和發展需要的正確決策。
改革開放之初,隨著我國經濟體制逐漸由計劃經濟向有中國特色的市場經濟轉型,市場對人才的需求規模逐步擴大,廣大群眾對高等教育的需求也持續不斷高漲,這與國家經費撥款所能供給的小部分“精英化”教育產生鮮明的對比。在市場的驅動和政策的鼓勵下,以委培生與自費生為代表,高等院校開始進行了針對教育收費制度的部分嘗試,這些嘗試成為了當時彌補高等教育經費撥款不夠充足,滿足廣大群眾對高等教育不斷高漲的需求的有益的、必要的補充。
隨著經濟市場化的進一步發展,我國推行高等教育由“精英化教育”向“大眾化教育”的逐漸轉變。此時,國家教育經費撥款已不能承擔高校學生人數迅速擴招與市場化競爭所引發的日益增長的教育成本。同時面對試行階段所產生的一系列高等教育公平性問題,將雙軌制的“部分收費”逐步并軌至全面性的教育收費制度成為大勢所趨。
以上3 階段的轉變就成為了我國20 世紀后10 年和21 世紀前10 年高等教育發展的必由之路。長遠來看,我國高等教育收費制度還將繼續為適應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需要和宏觀國情而不斷改進完善。提高高等教育的個人負擔比例,改變計劃經濟體制時代對高等教育免收學費的制度,通過實施雙軌制實現高等教育“部分收費”,逐步并軌到“全面收費”,就成為了高等教育大眾化進程中的必然之路[1]。
高等教育收費的理論基礎,來自經濟學對于高等教育成本分擔的研究,我國決定實施高等教育收費,同樣基于此邏輯。經濟學理論闡釋了高等教育的準公共產品特性,高等教育的成本分擔將此作為其理論依據。現代經濟學理論以產品或服務在消費上的競爭性、排他性和公益性作為劃分指標,將產品或服務分為私人物品、公共物品和準公共物品三大類,并認為私人物品應完全由市場提供,公共物品應完全由政府提供,而準公共物品的提供,應由市場和政府共同承擔。按上述指標衡量,高等教育滿足準公共物品競爭性、排他性和公益性的特點,故界定為準公共物品:其競爭性表現為,在高等教育既定的規模下,一個人接受高等教育的同時即意味著另一個人喪失了這一機會。其排他性表現為,一個人接受高等教育的同時可以在技術上排除其他人接受的可能。而除了競爭性與排他性外,高等教育還具有正的外部性,即公益性。高等教育可以提高人力資本價值和人口素質,從而在推動國民經濟增長的同時使整個社會人群道德修養得到提升,減少違法犯罪行為,降低社會運行成本提升效率和福利,促進社會的公平和諧,是國家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重要推動力。因而,高等教育作為“特殊”的準公共物品,既不是單純的私人物品,也不是完全的公共物品,兼具私人物品和公共物品的屬性,使個人收益和社會收益并存[2]。高等教育準公共物品的屬性,決定了高等教育成本的分擔模式,即遵循接受高等教育服務的各個獲益方應該共同承擔的邏輯。
高等教育的成本分擔機制,明確了誰獲益誰承擔的原則,對保證高等教育的經費投入具有重要意義[3]。對個人而言,付費接受高等教育是基于其將提高個人的收入預期,即個人接受高等教育并應付費,源于未來獲得較好工作機會、較高收入和較好生活的預期和事實,是基于高等教育私人物品的屬性;對政府而言,撥款提供高等教育是基于其可促進社會的未來發展,即政府為高等教育撥款,肩負投資高等教育的責任,源于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才為國家富強和社會進步帶來重大利好的預期和事實;所以,正是基于高等教育準公共用品特性,高等教育學費成本分擔機制逐步成為被世界各國采用的高等教育投入的通行做法[4]。我國《高等教育法》條款中明確規定:“大學應該依據教育成本,同時考慮家庭的承受能力,適當收取一定比例的學費。”這是對高等教育成本分擔的正確規定,是兼顧效率與公平原則的具體體現[5]。
不管是遵從我國高等教育收費的歷史沿革,還是基于高等教育準公共物品的經濟學特性,高等教育成本都應部分地由私人承擔。所以,高等教育學費定價作為私人承擔的高等教育成本,自然應定為高等教育生均培養成本與私人分擔比例的乘積。但后兩者有效核算的障礙則加大了高等教育學費的定價難度[6]。
首先,高校現有財務會計制度本身的障礙[7]。目前絕大多數國家的公立高校未建立教育成本核算制度,我國高校作為事業單位、非營利性組織,實行的是收付實現制而不是權責發生制,收付實現制的會計核算僅記錄當期教育經費開支情況,支出并不是按照受益期進行分攤,不能實現與當期收益相配比的當期成本數據的核算。會計制度的不同使其無法效仿實行權責發生制的企業等營利性機構,準確計量年度高等院校的總體支出[8]。
其次,高等院校的支出實際承擔著教育教學、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三大職能??茖W研究與社會服務支出是否納入高等教育成本,或以多少比例納入高等教育成本仍然有待商榷,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對高等教育的貢獻率目前還只能依靠專家學者的經驗大體估算[9]。國際上通行的作法仍然是不將科研和社會服務納入教育成本,高等教育成本僅限制在實現其功能所發生的支付范圍內[10]。
最后,現實中高等院校學科專業設置往往呈現多樣化、復雜化的特點,不同專業間在課程教學與技能培養上存在相互滲透的現象,學科專業之間的共同性費用較難準確厘清。高等教育成本如何按專業分別計量,換算成不同專業的生均培養成本依然是一個較大的難題[11]。
約翰·斯通教授(D.Bruce Johnstone)指出,若學費太高,將有太多的學生需要資助,將抵消學費的邊際凈效應;若學費太低,則學費收入不足以彌補定期收取學費、調整學費和解決學生延遲繳費問題上所需的政治與管理成本,即高等教育成本分擔比例如何計算和確定存在困難。目前國外公立高校由學生和家長個人承擔的學費比例范圍基本在20%~25%左右[12]。我國現行的《高等學校收費管理暫行辦法》將我國高校學費占年生均教育培養成本的比例最高不得超過25%,但并未對個人需要承擔的比例做出更為明確的限定[13]。根據主流經濟學理論,定價時應分別核算高等教育對私人與社會的收益,根據收益比例確定教育成本私人分擔比例[14]。然而國內居民收入增長不均,中低收入家庭難以承受不斷增長的學費的問題非常突出。如何根據居民承受能力確定教育成本私人分擔比例成為了一個嚴峻的問題[15]。
根據上述分析,學費價格不僅要考慮私人及社會的成本收益,還要考慮居民收入水平與承受能力,以效率與公平為原則,通過計量分析進行定價。
從Timothy Besley 和Stephen Coate(1991,AER)關于私人物品的公共提供的模型中得到啟發,該文建立了如下模型。
考慮居民的承擔能力,假設社會中存在兩種家庭背景的學生,來自低收入家庭者L與高收入家庭者H。前者家庭收入YL,人口比例γL;后者家庭收入YH,YL<YH,人口比例γH=1-γL。由于家庭收入是私人信息,學校不能完全了解,因此存在信息不對稱。學校必須設計合理的機制,從而有效揭示出學生類型,更好地實施學費定價政策。由于事前學校不能了解學生的家庭收入水平,只能為每個學生提供統一的高等教育量q0,并對每人收取統一的學費T0。設每單位教育的成本為c=F+v,其中F是固定成本,包括高校硬件設施、固定資產等,v是可變成本,包括教師工資、科研費用、食堂補助、水電費用等。每個學生享受q0單位教育的社會總成本是cq0,這些成本中學生的分擔比例為t0,因此每個學生繳納的基本學費T0=t0cq0。
為保證教育資源分配的公平性,大學應保證低收入家庭的學生也能支付起基本學費T0而享受最基本的高等教育q0,從而獲得私人收益或效用U(q0,YLT0),為社會帶來效益W(q0)。低收入家庭學生不接受高等教育的效用為U(0,YL)。因此公平原則意味著參與約束(participation constraint)條件的滿足U(q0,YLT0)≥U(0,YL)。此時財政為每個低收入家庭學生分擔成本GL=(1-t0)cq0。為了促進教育事業的效率,大學可以根據高收入家庭學生的實際需要,對其提供額外一部分高等教育q1并對這部分教育設計不同的成本分擔比例t1從而額外收取適當的學費T1=t1cq1。高收入家庭學生繳納學費T0+T1從而享受高等教育q0+q1的收益或效用為U(q0+q1,YH-T0-T1),為社會帶來效益W(q0+q1)。若高收入家庭學生只享受基本高等教育q0,則效用為U(q0,YH-T0),不接受高等教育效用為U(0,YH)。因此效率原則意味著激勵相容(incentive compatibility)約束的滿足U(q0+q1,YH-T0-T1) ≥U(q0,YH-T0)U(q0+q1,YH-T0-T1) ≥U(q0,YH-T0),且滿足參與約束U()q0+q1,YH-T0-T1≥U(0,YH),同時低收入家庭學生不會額外享受這一部分教育,即U(q0,YL-T0) ≥U(q0+q1,YL-T0-T1)。此時財政為每個高收入家庭學生分擔成本GH=(1-t0)cq0+(1-t1)cq1。設高等教育的人均財政補貼量的總預算約束為B,實現上述兩個目標的前提是滿足財政預算約束γLGL+γHGH≤B。因此,在此前提下,設計合適的基本教育提供量q0、對應的成本分擔比例t0、額外教育數量q1、對應的分擔成本比例t1,從而通過學生的自我選擇(self-selection)準確揭示出學生家庭收入,消除信息不對稱,同時實現公平和效率,從而最大化所有學生私人、社會效益綜合W,是學費定價問題的根本機制??蓪⑸鲜龇治隹偨Y抽象為下列最優化數學問題。

通過解得上述最優化問題的解,我們可以得到滿足公平與效率原則,并最大化私人與社會效益的最優學費價格。
高校應該在基于以往經驗的基礎上,對上式中部分函數與系數進行預期估計,并實時調整學費定價。
為了能更有效地使用上述計量模型進行學費定價。該文提出以下建議。
(1)針對高校無法準確計量生均成本的問題,高校應進一步改進高等教育成本計量標準,例如:①利用調整經費支出和模擬折舊的方法,通過賬目轉換和調整在一定精度下對會計計量制度進行轉變;②對納入高等教育成本的比例進行嚴格的規定,通過法律法規或政策文件精確限定計量范圍或統計口徑;③引入“全日制學生當量”以確定學生人數,對學生學術層次差異給予不同的權重標準。我國應在充分考量近年類似辦法的實施成效和教育新發展的基礎上,不斷改良高校會計制度,進一步修訂完善高等教育成本計量標準。
(2)針對高校定價實時調整的效率問題,高校應在同時建立其他的高等教育弱勢群體補償制度。通過不斷完善獎學金、助學貸款及學費減免制度等使弱勢群體接受高等教育盡力創造條件和平等機會,從而結合計量模型中的機制,從多個角度將居民收入水平納入學費定價制度的考慮范疇。這樣,在計量模型因無法實時改進從而使其運算結果與最優學費價格產生偏差時,也可以彈性而有效地保證經濟困難的學生完成學業。
(3)針對高校自主定價的尋租問題,政府應推行高校有關信息公布制度。信息公布具有比較功能,巨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就會促使高校杜絕成本虛報行為,努力降低運行成本,提高管理效率,從而從根本上減輕社會與私人的成本負擔。信息公布還能使高校進行自我審視,通過比較認清自身在成本管理上的不足點,從而明確未來的改進方向。
總之,高校依據教育成本收取學費是諸項選擇中一種相對最為合理的政策選擇和制度安排,它的問題在于高等教育的國家(社會)收益和個人(私人)收益難以精確計量,因而教育成本分擔的比例也就難以精確計量。不過,隨著我國高校會計制度的改良完善,教育成本核算技術的不斷提高以及計算機信息技術的有力支撐,高等教育成本分擔比例和高校收費標準制定逐漸趨向于精確合理是可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