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梅 王汝升 謝霓裳
(復旦大學 經濟學院,上海 200433)
制造業是國之重器,是國家競爭力的核心組成部分。為此,制造業先進的國家會從戰略上優先布局制造業領先的領域,以保持領先地位,而制造業后起之秀則會在“彎道超車”的趕超戰略上進行頂層設計。早在2013年,德國就率先在漢諾威工業博覽會上提出了“工業4.0”的概念。在所謂的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德國的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占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不僅將物聯網及服務引入制造業,而且賦予了其引領第四次工業革命的使命。我國在“十四五”規劃中也明確提出要加快工業互聯網等新型基礎設施的建設、要發展數字經濟、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這也是我國從“制造大國”轉型為“制造強國”的必經之路。
由于中德兩國工業發展的歷史不同,這也導致兩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起步階段各具特點。1.兩國制造業目前所處的發展階段不同。德國工業目前已經完成工業1.0、2.0和3.0的完整發展階段,并在此基礎之上提出了工業4.0的概念;而我國的制造業由于發展時間相對較短,導致大、小企業之間發展水平差距過大,大部分企業仍處于“工業2.0”甚至“工業1.0”階段,信息化、自動化水平還比較低。2.德國在裝備制造業上具有更明顯的優勢。從技術水平看,德國在裝備制造業上的優勢更明顯,而中國則正在嘗試通過向制造業中高端領域進軍的策略來逐漸縮小與發達國家的差距。2018年世界銀行的數據顯示,德國制造業以中高技術產業為主,占比約為62%,且裝備與運輸設備產業的比重高達45%,遠高于中國的41%與25%;同時,德國制成品出口中74%左右為中高技術產品,而中國這一比例從2000年的45%上升至2018年的60%,與發達國家的差距從近30%縮小到了15%以內。3.中國制造工業更具規模優勢。2020年,中國制造業增加值約占全球制造業的30%,約達3.9萬億美元,并已連續11年成為全球最大的制造業大國。德國制造業增加值則為6782.92億美元,位居世界第四位。兩國的工業產值排名與此相同,分列第一和第四位。如單從規模的視角進行比較,中國的工業產值與制造業增加值均遠高于德國,更具規模優勢。4.中國制造工業體系更完整。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就高度重視工業發展,經過70多年的建設,已成為全球唯一一個擁有聯合國工業制造全部門類的國家,共擁有39個工業大類、191個中類和525個小類,形成了行業齊全的工業體系。5.中國制造業發展的動力、活力更強。近10年中國制造業增加值翻了一倍,而德國制造業增加值相較于10年前僅增長了1.3%;同時2019年及2020年德國工業甚至出現了負增長,可見德國更急于尋求制造業發展的新動力。
盡管中德兩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在起步階段的特點上存在較大差異,但德國開創了很多新模式,形成了一系列新成果,仍然非常具有參考價值。在這一背景下,本研究基于中德兩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戰略及支持政策差異性的對比和分析,歸納出我國相對于德國在數字化轉型發展中的優劣勢,進而進行總結與借鑒,為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提供更好的政策支持和經驗指引。

(表1) 德國制造業數字化的戰略規劃一覽表
早在2010年,德國便在其2020高科技戰略(2020 High-tech Strategy for German:Idea.Innovation.Growth)中提出要建設智能電網和智能化設備,并將其應用于工業生產乃至一切消費品行業的服務機器人之中。在2013年舉行的漢諾威工業博覽會上,工業4.0平臺工作組向德國政府提交了工作組的最終報告——《保障德國制造業的未來——關于實施工業4.0戰略的建議》,正式提出工業4.0戰略,搭建工業4.0平臺,并進一步指出制造業數字化是核心領域。德國的工業4.0平臺是由其政府官員、學術界和工業界的專家共同參與,為所有工業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幫助的機構。同時,為了支持工業4.0以及制造業數字化的發展,德國又分別在2016年和2019年提出了《2025數字化戰略》和《國家工業戰略2030》(見表1),旨在敦促制造業利用數字化轉型的機遇,鞏固德國乃至歐洲在制造業領域的領先地位。鑒于德國的大企業已經有了較高的數字化水平,德國的政策扶持便更多地關注中小企業。在其“中小企業的未來”行動計劃中,德國建設了大量中小企業工業4.0卓越中心和中小企業測試床,為其國內企業提供認識和了解數字化的機會的同時,也為他們提供具體的數字化改造實施方案,并在測試床中對復雜的生產和物流系統在計算機模擬的條件下進行評估、測試和改進。除此以外,德國政府還在歐盟推動創建歐洲數字框架,計劃建設35個歐洲數字創新中心,旨在向全歐洲推行德國的制造業數字化標準。
目前,德國已經形成了在經濟和能源部及教育部共同領導下,以中小企業為核心,以工業4.0平臺為紐帶,政府、企業、學術界、工會共同參與,全面推進德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工作體系。
在德國提出“工業4.0”的同時期,我國正處于“十二五”階段。這期間我國科技部發布了《“十二五”制造業信息化科技工程規劃》,開始關注云制造,致力于推動制造業從生產型制造向服務型制造轉變,并圍繞制造業信息化引領技術、制造業信息化關鍵共性技術與系統、制造業核心軟件技術與系統三方面的關鍵技術繼續展開攻關工作。這一戰略選擇的目的是,一方面要大力培育信息化軟件企業和相關服務企業;另一方面是要打造一批數字企業,促進中小企業融入產業鏈,實現信息化轉型,推動中國向制造強國轉變。

(表2) 中、德兩國制造業數字化、智能化戰略對比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在“十三五”國家信息規劃中明確提出,要推進信息化和工業化深度融合,加快構建自動控制與感知技術、工業軟硬件、工業云與智能服務平臺、工業互聯網等制造業新基礎,建立完善智能制造標準體系。國務院在2015年印發的《中國制造2025》戰略中,則進一步提出了我國制造業要以智能制造為主攻方向,著力發展智能裝備和智能產品,推進生產過程智能化。隨后,國務院又印發了《關于積極推進“互聯網+”行動的指導意見》(國發〔2015〕40號),明確提出重點發展“互聯網+”協同制造,依托于中國互聯網技術優勢,推動云計算、物聯網、工業機器人等與制造業的深度融合,大力發展智能制造和個性化定制,提升制造企業網絡化協同制造水平,推動制造業轉型升級。中德兩國在制造業領域的數字化、智能化的戰略選擇見表2。
首先,我國的支持政策重在“補課”、德國則重在“守住制高點”。由于我國目前仍有很大一部分制造業企業仍處于“工業2.0”甚至“工業1.0”的發展階段,制約了其后續的數字化改造。因此,近年來我國支持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政策更多聚焦于基礎設施建設和技術創新,在發展新興產業的同時,注重以兩化融合為主線,推動傳統產業在自動化、信息化方面的“補課”,進行改造升級;而德國工業4.0是其在完成工業1.0、2.0和3.0之后提出的,是按照其工業發展的自然進度順勢而為的戰略規劃。因此,在德國的數字化轉型中,其戰略重點更多關注高端產業和高端環節,更多聚焦于技術的市場化、產品的標準化和國際化。
其次,德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支持平臺更為成熟。德國目前已形成了較為成熟的支援體制或平臺,即工業4.0平臺以及中小企業工業4.0卓越中心,由政府領導、學術界和工業界的專家共同參與,為所有工業企業數字化轉型提供幫助;相比而言,我國政府搭建的兩化融合平臺仍處于起步階段,在企業參與數量、平臺功能建設等方面仍有待提高。
再次,德國注重支持中小企業的數字化轉型,而我國的支持政策目前以試點、示范項目或標桿項目為主。由于德國工業基礎發達,大型企業的數字化水平普遍較高,因此其政策扶持更傾向于關注中小企業;而在我國,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剛剛起步,當下的支持政策還是以試點、示范項目或者標桿項目為主,尚未全面鋪開,因而這樣的項目大多以大型企業、行業龍頭企業為主導。不過針對我國中小企業的數字化轉型受制于技術、資金、人才以及管理等方面的不足而“不會轉”“不能轉”“不敢轉”的問題,中央政府也開始積極推動機關、金融機構、平臺和企業間的多方合作,嘗試用“云量貸”等實際政策措施來加以解決。
最后,德國的支持政策更注重標準的制定。眾所周知,無論在哪個時代,能夠制定和執行國際標準的國家或者企業都在國際競爭中占據優勢地位。因此,在數字技術方興未艾、新興技術與工業的融合發展尚未在全球范圍內形成統一的標準和技術規范的態勢下,作為全球工業領頭羊的德國勢必會依托本身的工業實力在新標準制定方面進行積極競爭。因此,德國對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的支持政策更多地致力于利用自身的傳統優勢與其在歐盟的強勢地位在國際上推廣制造業數字化的“德國標準”。
1.數字產業化。我國近年來持續穩步推進數字產業化,涌現了大批的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的創新型企業。2020年,我國數字產業化增加值規模達到7.5萬億元,占GDP比重約7.3%,占數字經濟規模比重為19.1%,較2015年降低6.6個百分點。從結構上看,數字產業內部結構持續軟化,電子信息制造業占比逐年下降,由2012年占比約50%降至2019年的約30%,而軟件業占比則由占比不到30%增加至50%。在新型數字基礎設施方面,截至2020年底,中國已建成全球最大5G網絡,5G基站達70萬個,占全球比重近7成,連接超過1.8億個終端。此外,2019年中國數據中心數量約為7.4萬個,約占全球數據中心總量的23%,數據中心機架數量達到227萬架。
德國則把數字產業化視為其他行業的市場驅動力,其認為信息通信技術行業的發展水平對于數字產業化至關重要,是其他行業數字化的供應商。由于擁有數字化戰略的公司在德國的比例接近75%,使得德國成為數字化轉型領域中領先的國際開發商之一。根據德國聯邦經濟和能源部的數據,2019年,德國B2B和B2C電子商務銷售額分別達到3690億歐元和990億歐元,這相當于2019年德國GDP總額的2.9%,并創造了126萬人就業崗位。2019年,德國零售和批發行業收入的15%來自電子商務,相對于過去5年增長了6個百分點。除了電子商務之外,德國的互聯網經濟收入超過1190億歐元,超過9.7萬家的IT公司共雇用了110多萬IT專業人員,這種穩步增長也是德國互聯網經濟成為歐洲最強大經濟體的主要力量。
總體來說,我國的數字產業化程度目前和德國相比各有優劣,在電子商務領域我國領先于德國,但在IT和軟件領域尚有發展潛力。
2.產業數字化。2020年,我國產業數字化規模達到31.7萬億元,占GDP比重由2005年的7%增加至2020年的31.2%,占數字經濟規模比重也高達80.9%。此外,2020年中國工業企業的數字化研發工具普及率、關鍵工序數控化率的比例分別達到了73%、52.1%,相較于2013年分別提升了21.1%和12.3%。同時,全國實現網絡協同、開展服務型制造和個性化制造的工業企業比例達到了37.9%、27.9%和9.8%,2013年這些比例僅為23.3%、8.3%和2.4%,兩化融合發展水平也由2013年的45.1提升到56。

(表3) 中、德兩國智能制造及相關領域優勢比較

(表4) 制造業數字化發展指數
德國的產業數字化則發展迅速,工業企業在數字設備和數字基礎設施使用方面(如互聯網和內部網)的情況得到了迅速改善。2016年,僅有46%的德國工業企業表示已經完成了高度的數字化轉型,2018年,這一比例上升至58%。在對數字化轉型的態度方面,2016年,幾乎一半(48%)的德國工業企業表示不需要數字化,這個數字在2018年降到了29%。根據德國經濟和能源部的數字經濟監控報告顯示,截至2018年,只有7.7%的企業還沒有進行數字化轉型,18.9%的企業剛剛開始數字化轉型。除此之外,大部分德國企業已經在數字化轉型方面取得了進展,其中6.7%的企業作為數字化的先行者,正在作為數字化的供應商、服務商為其他企業提供數字化服務。
制造業企業的數字化轉型是其走向智能化的必由之路,而中德兩國在智能制造領域的優勢比較從表3中可見一斑。
為了更直觀地對德國和中國的制造業數字化水平進行分析和比較,本研究選取中德兩國的制造業指數數據結果進行比較分析,研究的時間范圍自2014年-2020年,結果如表4。
在衡量宏觀經濟狀況的各項指標中,中德兩國的第二產業就業人數占比較為接近(如圖1),可以看出中德的工業在經濟中的地位幾乎同等重要,但中國近年來GDP的高增長率和工業增加值的高增長率,使得中國的宏觀經濟狀況整體上相比于德國有一定的優勢。
在行業發展水平方面,中國與德國可謂旗鼓相當(如圖2),雙方的ICT在總貿易服務中占據著幾乎同等重要的地位。中國的ICT出口總額在過去數年里持續高速增長,并實現了對德國的反超。在計算機和電子信息產業等新型數字化產業方面的出口也是遙遙領先。雖然受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影響,出口有所萎縮。德國則是在CIP指數(即工業競爭力績效指數)上占據一定優勢,這也反向說明我國工業在競爭力上還有所欠缺。

(圖1)宏觀經濟狀況

(圖2)行業發展水平
在技術環境和政策支持方面(如圖3),德國曾長期處于領先地位。但隨著我國簡政放權,政務云等各項數字化改革措施的深入,我國在在線服務指數和電子政務指數上快速發展,2020年在線服務指數達到0.905,相比于德國的0.73,已經實現了對德國的超越。我國政府部門的數字化改革呈現出起步較晚,發展速度快,發展水平高的特點。
在傳統數字基礎設施方面,德國長期處于領先地位。我國近年來快速追趕,但仍與德國存在一定差距,主要體現在互聯網用戶占比與安全互聯網服務器方面。我國每百萬人安全服務器數量從2014年的9.75臺上升到了2020年的954臺,盡管相比于德國的97000臺還有較大差距,但考慮到人口數量差異,事實上我國已經在安全服務器上做出了很大改善。

(圖3)技術環境及政策支持
在新型數字基礎設施方面(如圖4),中國近年來的高速發展也已經實現了對德國的超越,特別是在電氣工程和數字通信專利申請數量上遙遙領先。2020年,我國電氣工程PCT專利申請量達到8600余件,遠超德國的520件,體現了我國在數字化創新領域取得了積極進展。

(圖4)傳統數字基礎設施及新型數字基礎設施

(圖5)數字化生產運營及數字化研發與創新
在數字化生產運營方面(見圖5),德國長期處于領先地位,這也是德國制造業數字化的優勢所在。比如工業機器人方面,近年來中國工業機器人得到了大力推廣,很多制造業企業已經開始嘗試運用中國的數字化解決方案進行數字化改造。而在數字化研發與創新方面,我國在堅持創新的發展理念下專利、發明數量節節攀升,科技成果豐碩,近年來已大幅領先德國。
近年來,德國的數字技術競爭力其實并不占優勢,且發展一直處于停滯。中國在近幾年則得到快速發展,實現了對德國的反超。根據瑞士洛桑國際管理發展學院(IMD)發布的2021年全球數字競爭力排名中,中國和德國分列第15和第18位(見表5)。中國的優勢主要體現在知識層面,尤其是科研能力和科研重視程度方面更是在全球范圍內處于領先地位。但中國在技術層面的表現,如在數字技術的知識產權和資本投入等方面還稍顯遜色。和中國不同,德國的知識產權數量名列世界各國前茅,這也反映出德國長期以來積累的良好技術基礎。但德國正面臨另一種困境,其數字化教育和數字化科研雖在世界前列,但技術成果的轉化和應用卻僅僅排在第44位,新創企業發展也僅僅是排在第51位,新興的通信技術和移動寬帶用戶數量也處于落后地位,且德國國內市場缺乏活力。
在華為全球聯接指數的各項數字技術發展水平方面,德國的綜合水平要高于中國,總體排名15名,中國則位列第22名。華為指數的四大“使能技術”是指對寬帶、云計算、人工智能和工業物聯網的橫向比較,是衡量數字經濟的相對優勢、劣勢、機遇和挑戰的重要標桿。中國在這四項技術上和德國相比并不遜色,僅僅在工業物聯網上有比較明顯的劣勢,而在寬帶、云計算和人工智能領域都領先于德國(見表6)。
華為指數的四大要素共有40個衡量指標,主要從供給、需求、體驗和潛力四方面來對數字經濟進行全面的評估。在供給層面,中國在光纖到戶和5G方面都處于領先地位,但德國在相關領域如電信、云服務、物聯網和人工智能等方面的投資都略有勝出;需求層面中德兩國可謂旗鼓相當,中國的優勢主要體現在電子商務交易量上,而在安全互聯網服務器上還有很大改進空間;在體驗層面,中國有著更好的云服務體驗,但是物聯網分析,特別是用于物聯網分析的軟件投資方面,德國有著一定的優勢;最后,在發展潛力層面,中國在云服務和人工智能領域都有很廣的發展前景,發展的機遇主要體現在IT行業人員數量和軟件開發者數量上。

(表5)2021世界數字競爭力排名(節選)

(表6) 華為全球聯接指數(GCI)2020
網絡就緒指數(NRI)由世界經濟論壇發布,該指數一共從四個層面分析一國的數字化發展狀況。在科技層面上關注一國的通信技術和數字化技術以及面向未來的人工智能和物聯網;在人的層面上關注個人、企業、國家三個主體對數字化技術的應用;在管理層面上關注一國的網絡安全水平和政府對互聯網的監管水平;在影響層面上關注數字化對一國的社會、經濟和可持續發展的影響。
在參與該指數排名的134個國家中,德國以77.48分排名第9,中國則以58.44分位列第40(見表7)。在科技層面上,中國在數字基礎設施方面和德國之間并沒有顯著差距,在4G網絡和寬帶覆蓋率等層面還有一定優勢;中國與德國的差距主要體現在高科技層面,在每百萬人口申請一次信息通信技術PCT專利、企業對新興技術的研發支出、生產機器人覆蓋率等方面都存在較大的差距。而在人力資源方面,我國還占有較大優勢,尤其在政府在線服務水平上遠勝德國。除此之外,我國在網絡安全和監管方面也還有較大提升空間。
全球網絡安全指數反映各國對網絡安全的重視程度與維護網絡安全的方式。德國在193個國家中排名第13位,中國則排名第33(見表8),可見我國對于網絡安全的重視程度還有提高的空間,需要進一步加強網絡安全防護。
本文選取了中德兩國制造行業的兩家企業,對它們的數字化轉型方案做對比分析:
位于中國福建省的J集團有限公司下屬的一家陶瓷馬桶工廠,曾與德國企業展開合作進行了制造業數字化改造,其經驗教訓對于我國同類企業來說有很高的借鑒價值。

(表7) 2020網絡就緒指數(NRI)排名

(表8) 2020年全球網絡安全指數
生產馬桶主要有以下幾個流程:首先,在第一個車間將原材料,即陶土,進行地下加工,這樣可以更好地控制溫度,并且改善車間的環境衛生;第二,通過管道運輸至生產車間,用模具壓制成馬桶的形狀;第三,在下一個車間中進行人工打磨,一個工人一天只能打磨4個左右的馬桶;第四,打磨好的馬桶會傳送給機器進行上釉;此后,通過傳送帶運到倉庫中臨時保存;最后經過高溫燒制,制成成品,再用無人AGV小車運輸至成品倉庫,并進行最后一次檢驗,主要通過檢查反光和裂紋來保證產品質量。在上述幾個環節中,人工打磨并將打磨好的馬桶送至上釉機器上的環節,以及最后的質量檢驗環節仍需要大量人力,并沒有完全實現數字化。不過在其主要環節已經形成了比較高的數字化水平,可以做到機器在系統的指揮下自主生產。例如,在最后的燒制工序上,系統會自動為這些馬桶編號,通過傳送帶將馬桶送進燒制室,監控每一個馬桶的燒制時間,并自動呼叫無人AGV小車將燒制完成的馬桶運送至倉庫,全程不需要任何員工參與。這套數字化的系統是由德國公司提供。同時,J集團還成立了一家科技子公司,專注于“集成控制平臺”即“智能制造管理系統”的研發,負責將各個車間從德國進口的自動化系統通過這個控制平臺整合到一起,集監控管理、數據采集、智能運輸等功能于一體。但這也意味著,J集團各個生產環節的數字化系統使用的都是德國企業技術,僅有這一將各系統整合起來的“大平臺”是其自主研發的。這家5G陶瓷工廠在完成全部的數字化改造后,總體上可以節約能耗7%,生產效率提高35%,生產成本降低5%。
目前該工廠遇到的主要問題有:
1.AGV小車跨區域移動時,Wi-Fi覆蓋不到。
2.內部員工學習新技術的意愿低,害怕被機器取代。
3.將IT人才培養為生產型人才相對容易,但想要把生產型人才培養為掌握IT知識的人才,則十分困難。
4.大平臺的研發不僅要整合所有的現有系統,還要為未來可能上線的新系統留出擴展空間。
在這個案例中,該工廠數字化改造的創新點主要在工廠整體布局規劃、生產工序革新、制造工藝改進、生產設備改造和管理系統編程,但遺憾的是這些軟件的知識產權目前都掌握在國外供應商手中,只有自主研發的大平臺有完全的知識產權。在和西門子的合作中J集團也發現,目前企業還無法像西門子那樣扮演其他企業的“顧問”角色,還不具備為其他企業提供數字化改造方案的能力。
西門子開設在德國安貝格市的電子廠采取了很多不同的技術。例如對比在J工廠中占用大量人力的檢測環節,西門子電子廠采用的是邊緣計算和X光檢查技術,在生產工程中直接用計算機對產品進行檢測,更有效率地檢查產品質量。同時還加入了人工智能做輔助,將傳感器的數據上傳至云端,用人工智能進行較為復雜的檢驗。這家數字化工廠每年可生產約1700萬件硅制品,其中有1000多種產品變種,可以滿足客戶的個性化定制需求,即使如此其產品合格率也達到了99.9990%。這是工業制造中持續的高質量工作、全面數據集成和充分的前期測試的結果,也是制造業數字化轉型應有之義。
通過這兩個案例的對比分析可以發現,就目前我國的制造業數字化轉型而言,需要的是時間和耐心。對一家工廠進行全面的數字化改造不僅代價高昂,短期內的收益也并不可觀。需要根據工廠和產品生產的具體情況,在現有充分規劃的情況下,分工序進行循序漸進的改造,并且注重自主研發,逐步實現數字化,才是可持續發展之道。
總之,在制造業數字化領域,德國是先行者,中國是追趕者。兩國發展各有優劣勢。我國的制造業數字化轉型進程的主要優勢之一在于新型數字基礎設施的建設。上文分析及數據均顯示德國近年來基礎設施建設進程較為緩慢,落后于其他發達國家。同時,我國政府對數字化改造的決心和科研、資金投入也都高于德國。但在工業軟件的開發和應用、數據安全的維護、裝備制造業等方面,中國與德國還存在較大差距。例如在國內工業軟件市場上,95%的研發設計類工業軟件依賴進口;經營管理軟件高端市場仍以SAP、Oracle為主;PLC設備市場也被西門子、施耐德等國外企業主導。在全球市場上,西門子、SAP等德國企業均屬于行業龍頭,而鮮有中國企業能在國際上與之展開競爭。同時,在高水平技術人才的培養,我國也仍存在較大改善空間。
總體而言,目前我國已經在制造業數字化的很多方面實現了對德國的超越,但德國的數字化轉型經驗仍對我國有很好的借鑒意義。
一是要強化制造業數字化基礎設施的建設和推廣。要借鑒德國平臺建設的經驗,加強與德國在這一方面的合作,促進如兩化融合平臺、工業互聯網網絡創新實驗室、工業互聯網制造安全一體化測試床等相關平臺體系的成熟完善。要對現有平臺進行推廣和使用,促進更多的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參與到各類平臺建設中,并提升企業參與度的廣度和深度。同時,在繼續提高傳統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的深度和廣度同時,還要進一步推進新型基礎設施的建設,尤其是推進5G技術在制造業中的應用。可通過補貼等形式,降低企業網絡改造、轉型的成本。
二是要夯實制造業基礎,培育行業發展新動力。要加強制造業基礎能力建設,加快補齊基礎鏈零部件、基礎材料、基礎工藝等短板。鼓勵金融機構研發新型借貸產品,降低中小企業的信息化、自動化成本,從而實現全產業鏈現代化水平的提升。在產業的前瞻性培育上,要培育集成電路、人工智能、軟件設計、云計算、區塊鏈等能引領未來發展的新動能產業,實現關鍵領域知識產權的自主化。
三是做好數字化理念的宣傳,推進數字化產業生態體系建設。要積極培育行業示范樣板,通過對成功案例的宣傳向市場、企業、職工輸送數字化觀念,培育數字化思維,提升數字化轉型意愿;同時政府要用沉淀成本的方法來降低行業數字化轉型解決方案的綜合成本,使企業在愿意轉的同時,也“轉得起”。要鼓勵高校、科研院所、企業等聯合搭建數字化轉型創新中心,促進先進技術的研發和創新成果的轉化、應用。積極推進國內各產業鏈上下游之間的縱向合作,發揮國有企業、標桿企業、龍頭企業的示范作用,甚至可以把它們轉化為解決方案集成商,并通過設計“數字化轉型券”來鼓勵大型企業加強與中小企業的合作,形成全產業鏈良性發展。政府可以牽頭搭建B2B中介平臺,做好數字轉型需求對接,形成數字化轉型合作伙伴生態和產業集群,帶動全產業鏈實現數字化轉型升級。
四是要保護我國的知識產權和網絡安全,制定制造業數字化領域的“中國標準”。首先,要從技術上入手,搭建有良好網絡安全功能的數據平臺,并嚴格落實監督制度,保障數據平臺的管理透明化,杜絕監守自盜行為,維護平臺的公信力。其次,要完善知識產權的相關立法,調動企業研發積極性,使得企業敢于投入研發,并加快國內相關行業、技術標準的制定,推進已制定標準的落地和應用,同時積極對標全球智能制造標準的制定,促進我國標準化體系與國際標準相兼容,發揮我國在信息技術、制造規模等方面的優勢,逐步完善中國標準體系。
五是加快制造業數字化人才的培養。要強化職業技術培訓,實行職業培訓雙軌制,并對在職職工進行數字化相關的再培訓,提高基礎勞動力素質。就職業培訓學校而已,要切實推進職業培訓和學校文化課教育相結合,打造產教融合的人才培養基地,推動各層級、各類學生進行一定的職業技能訓練,培養既具備IT能力、又擁有生產能力的數字化時代的新工人。在學教融合基礎上,把政府扶持的數字化轉型標桿企業、燈塔工廠、智慧工廠開辟成工業“旅游”項目,設立針對各層級、各類學生的工業旅游項目、實踐課程項目等,讓學生、員工能夠切身切實體驗到科技的力量、工業的進步,激發年輕人對制造業工業的向往,為制造業數字化轉型積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