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
新冠肺炎像一條毒蛇,噴吐的蛇信子嘶嘶作響,威脅著整個人類。這場疫情曠日持久,蔓延到全球,已是第三個年頭。時間之長,空間之廣,危害之后,亙古未有。人類正經受著巨大的考驗,需收起傲慢,理性反思,調整方位。現在比任何時候更需要溫情,更需要奉獻精神。
《黃主任剛才笑出了聲》(樊奇智)就是疫情背景下與現實零距離的一次敘寫。疫情防控,基層工作人員最辛苦,社區主任、網格員俊林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我很欣賞小說的架構,以微信同學群里的聊天來謀篇,這是e時代人際交往的主渠道,特別是疫情下,不聚集,微信成了最繁忙的信息高速公路。忙、累,緊張、壓抑,李大美暴脾氣發作,就有了沖突,有了俊林的委屈。發信者文化程度低、方音重,加之群里對話匆促,微信里常有錯別字,作者還原了這種情境,增強了真實感。經常讀到一些頌揚美德的文字,概念化、虛假,究其原因,還是缺乏生活體驗,憑空杜撰。而這篇小說,采自抗疫一線,有人物,有事件,點面結合,密度大,所以質地好。
如在現場,是閱讀小說《小謝的葡萄》(越慧貞)的第一印象。小說敘述了旅途中的偶遇事件,以女性視角細致綿密地觀察解讀,一步步深入,揭開故事的謎底,懸念迭生。通篇細節,長鏡頭般敘述事態發展,最終謎底解開的時候,令人恍然大悟,前面的細節都是伏筆。小說中的“我”是旁觀者,也是故事的參與者,在猜測和想象中,營構故事的走向。但最終,事態的發展脫離了“我”的塑造,別有一套思路。也像一部短劇,表現兩性關系,既有寫實的描繪,又有隱喻,如文中女性與男性對待對方的態度,吃葡萄的方式以及葡萄這個物象本身。而敘述者,就像戲劇的旁白,有時候會參與進去,左右觀眾的理解,大多數時候形成間離效應,達到直面現實問題,揭示生活幻象的意圖。
打撈童年記憶,是楊莉掘開的一口文學深井,井水清冽,沁人心脾。她像《城南舊事》里的小英子,一雙清純的眸子,默默地、用心地打量著成年人的世界。她的回憶,是粘稠的,有幾分沉重。她一筆一筆地畫,用油畫的顏料,畫后山的風俗、風情。仿佛歲月深處的那個小人兒,三歲就打定了主意要當作家,就為成年后的職業生涯早早做著準備。她總是心事重重,思慮過重,與她小小的年紀不相符。而這心事,這思慮,窖藏起來,沉淀下來,就有了我們現在讀到的這些浮雕般的文字。是的,作家,特別是優秀的作家,是要有特殊的素質的,作家的遴選方式也與一般職業大不同,用人才市場上筆試、面試那一套尺子去量,是不靈驗的。技術嫻熟地雕章琢句,如果不走心,不經過心血的澆灌、浸潤,終究會化作紙漿。《時間中的孩子》是系列散文中的又一篇,一如既往地凝重、厚實。從童年延展到成年,透亮的童心疊印著蒼涼的世事,更具滄桑感。
我在散文《家鄉的疤瘌柳》里也寫過放樹。“伐木,在我的家鄉叫放樹,把站立的樹放倒,很形象的說法。方言之于普通話的優越處,即在于具體可感,形象生動,更富表現力。抽象度低,對理論文章來說是局限性,對文學作品而言則是長項。放樹,兩個人拉大鋸,當快要鋸倒的時候,得有人朝空地用力推一下,以免砸到人身上。”五里不同風,十里不同俗。西北的放樹,是挖而不是鋸。《放樹》(李亞強)寫田野邊上自然生長的楊樹,自己枯死,然后放倒。換成一個普通農民,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農活兒,不值得一提。而走出農門、握起筆桿的人,就要玩味一回,別有一番意趣了。
詩壇吹過一股一股柔糜的風,讓人提不起精神,所以,我特別高興讀到這樣的句子:“太陽在跑/獅子在跑火在跑/一千個荒原之后沒有疲倦/一千個太陽欣欣向榮”(張日紅)。我想起了郭沫若的《雷電頌》、楊煉的《諾日朗》,我呼喚黃鐘大呂的奏鳴。唐月的詩漸從朗月般明朗走向陰翳般隱晦,情思也從單純變為詭異。閱歷豐富,詩想邃密,大抵如此。她曾過分追求語言的巧,得之于巧也失之于巧,舍小巧而歸渾璞,也是一次涅槃。寒焱耽于禪思,一花一葉,明心見性。宋人標榜以才學為詩,《獻給盧梭》《囈語》(魚魚)等作也與先賢互文,從而生發出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