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可以和你相遇（外三首）

■魚魚

讓我可以和你相遇

在彼此的遠方

大街上是更陌生的人

匆匆的人群里有你的腳步聲

緩慢，如大象悠然的內心

有多少高樓就會有多深的陰影

忘掉城市和塵埃

讓我和你相遇

去一個比古鎮更小的地方

附近要有河流

這一天最好是個微雨天

河流動人的碎語

你在左岸，我在另一邊

我喜歡遠處有寂寥的人家

你去敲門

我能聽見你骨關節敲打一棵樹的聲音

如此，就像我倆在樹下相遇

你在南方，一棵橡樹下面

我在北方，我喜歡丁香

你靠著樹不說話

我閉著眼嗅了嗅丁香的頭發

從此以后我們總在相遇

也總在離別

我喜歡九月

你喜歡八月

這種平淡的感覺很好，我說很有詩意

你說是

你抬頭看了看我肩膀上的云

獻給盧梭

我什么也不要,我有些累了

我不要在年少時做學徒

學習拆卸鐘表和時間

不要做律師掙瑣碎的銀子

不要做木匠雕刻庸碌的生活

我也不要四十歲后還汲汲于功名

為自己印一張黃金名片

不,我不要性,也不要酒精

不要黑暗的淚水

不要荒謬的疼痛

不要華倫女士也不要朋友和敵人

還有這個城市的虛榮虛偽和喧囂

我都不要

我只想要一些樸素的生活

要一段河流完整的聲音

要和自己保持適當的距離

要樹木,要湖泊,要干凈的書和細雨

我要很短的一生,一生要愛過一次

一次戀愛要像一曲音樂一樣短暫

死后葬在土里，上面要種一些誠實的植物

我要在里面睡個好覺,希望很少有人路過

寫不出字

我寫不出字來

辜負了春天，春天會下雨

會給河床添一段流動

春天還有無數生機

一些種子要萌芽，一些樹要吐綠

新鮮的疼痛也要發生

我卻無法落筆

我無法描摹愛人

因為過于思念我的言語遲滯反復

像一艘小船駛不出一篇寓言

我也無法提到遠方

遠方煙雨蒙蒙令人惆悵

令人惆悵的是遠方，和這里一樣

如果想到母親

就會想到她單薄的身體想到無常

我從小就有病

世人說我敏感，我為了五斗米去適俗韻

卻有一顆愛流血的心

寫世間的景色我又沒有治病的神筆

滿目都是病樹，看不到萬木春

寫世上的人我卻是個倦客，是個看客

只想對鏡理一理愛人的云鬢

飲桃源的酒，食黃粱飯

在燈下紙上茍且這一生

只用一點點力氣去順應這人間的邏輯

囈語

我的故鄉在北方,在秋天里

有江水把縣城分開

烏鴉和風箏齊飛

江北有穿青袍騎白馬的相公

也有聊齋里備考的秀才

江南有商賈有寺廟有青樓里會吟詩的娘子

我的故鄉盛產土豆、莜面、貧窮和油菜花

市井里到處是隨口吐痰的良民

偶爾也有口吐蓮花的瘋子

他們胡服騎射與候鳥和官人為敵

我潛回故鄉在江邊思古

這里有漢江有汨羅江有曹娥江

少年時我像韓信一樣在兩岸讀書忍受胯下之辱

偶爾我指點江山激揚文字

如今我如驚弓之鳥，襤褸夜行

茍且偷生

我的故鄉沒有高大的城墻

沒有滄浪之水也沒有避世的梁山

我的故鄉沒有張翰沒有嵇康也沒有喜歡沉箱的烈女

有一個小吏先天下之樂而樂，善于擊鼓和藏鉤

還有一城人。他們好以整，好以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