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叩霜
它們真正內在性的厚重
鮮明于外,無須多言
不僅僅是限于你眼前某一瞬間
形態各異,崢嶸奇偉
強盛的生命力,堅挺身姿的活化石
在偌大的懷抱中,與他人的血液
融合了一起
——并蘇醒了你被塵染的挽回之事
慢慢地,慢慢地爬到山峰高處
在我們兩者之間,有那么多的生活
不可描述
與一張鋪開的白紙,多么契合
風貼近后,仍然無法洞悉
它內部語言形成的景象
繼續內斂
保持一種謙遜的態度
不斷減輕對土地高燒的負擔
而陰影部分的面積,在彎腰后
日光下近乎于力學與美學
轉換之美
飽滿被詞觸及
金黃的麥粒由此深深感動
并被曠野促成形而上的負責
那身形,如父
蠶豆與幾簇野麥叢生其中
緊緊貼在浪頭
趙公林
那里是一面山坡
壩堰上有一棵一棵棗樹,它們
枝不相連,底下的根也伸不多遠
山地淺薄不順,長茅草。現在是收秋
之后,扒開枯敗的藤蔓和枝葉
再深究到土里,可能會有一塊地瓜
有幾?;ㄉ蛘咂渌囊庀氩坏?/p>
而泥土內部的氣息什么時候都有
我是該回那里一趟
深入到地里,蹅一蹅翻開的新土
試一試一步還能跨過幾個溝壟
如果還手握一把鐵锨,就挖一挖
用舊的時光,和深埋的記憶
霜降了,馬上立冬,農業已經休閑
僅僅為這樣的不著邊際,回那里一趟
我又覺得毫無深意。而此時
我就在那里,或這里,在一次次的
知否之間,我的影子越來越陳腐
而那些老棗樹,卻更是搖晃
是的,你小時候削的陀螺
玩轉了整個童年,你削的木劍
斬斷過一隊螞蟻的去路
母親當燒火棍也很可手
村西的墳地,生長著可用的柏樹
你經常去,拍拍這棵,那棵
你做了木匠,一個好木匠
五老奶奶的棺材,你會做得
不漏一點風水,還會在板頭上
刻一朵漆紅的荷花
你做了一個石匠,做一個好石匠也不錯
山上不乏石頭,人間需要墓碑
你干的還是人間那頭的活兒
人生的運氣,到什么時候都用的
野 川
從這頭走到那頭又折回
這是生活的一部分。散步
讓起點和終點的關系
變得具體而簡單。每天
我的身體都要在堤岸的樹草
石頭和小徑中盤桓,冒充蝴蝶
或者一只斷線的風箏
我的靈魂都要在江水里翻滾
佯裝漩渦,或者一截折斷的木槳
我在眾人之外,是另一個世界
一只灰色蝸牛帶著我
另辟蹊徑,從樹葉的蟲孔進入
不用點燈也能返回熟悉的家
讓不會飛的事物飛起來
讓會飛的事物在飛中手忙腳亂
讓世界摘掉面具,露出最初的混沌
讓命運揭下偽裝,露出天生的猙獰
讓隕石長出翅膀,重新回到天上
讓我離開軀殼,成為它的漩渦
林春泉
我沒有醉
瓶中的酒醉了自己
沒有羅列的語言呼嘯而來擁擠在口中
無論如何拼湊
都是殘缺,總有一句話忘記了說
忘記的碎片
就是整個被遺忘的我
我是自己的飛地
阿姆斯特朗登上月亮的那一刻我的語言啞去
終生不說一句話
誰最后的訴說是一片雪花落入童話
再也不會融化
我能看到一節一節的骨頭緊緊地抓住細枝
風吹一下心就跟著顫一下
那雙無辜的眼睛和我兒子一樣明亮看這個世界簡單到極致
就這樣對視
只剩下兩只眼直視一只眼睛
他忘記尋找糧食
我找到故園遺棄的蘋果
夕陽落下去的時候
這只鳥丟棄了飛翔
這個下午我將世界遺忘
李躍平
把一些理想放在煙頭上
微弱的光亮替我思考
審視或琢磨,原有的想法
在灰燼中孤苦伶仃
一大片燃燒的憂傷
把思想變成現實的果子
在兇吉未定的煙頭上
愛和死一同被我看見
瓷器的美,來自墜地時的尖叫
鋒利的傷口如死亡的閃電
拒絕一切腐爛,善良的愿望
開出告別的花朵
風吹開不結實的帷幕
這些灼眼而失色的碎片
和我們一樣,與命運相生相克
嚴建平
荷塘不在村邊在眼里
風霜摧老。收割青蔥與搖曳
褪去那么多繁盛,將自身一折
再折
僅剩的幾支銅質斷箭
不是潰敗,是錚錚的留存
暖冬將殘局交于蒙德里安
一幅抽象且有憾的畫面呈現
瘦線舉起烏黑蓮蓬,那里
仍含著未被采擷的青春
思索者適合行走于一片迷蒙山水
他內心連續推高的問號,忽明忽暗的洞悉
在這不被紛擾的素色中安放
他還不愿意結群,不愿意在岸邊安營扎寨
他從有長尾鳥叫聲的左岸走往右岸,僅僅是因為
——他已經擁有過左岸
再寬闊的江面也不及他的困惑
寬闊。往返兩岸的獨木橋
迷蒙中傳來獨自行走的跫跫足音
高鵬飛
敬意因你而起,鄉情因你而及
夢回城郭,摩天嶺織著綠毛衣
十里河雀躍著小碎步
《左云味道》的第135頁留宿著酸榴兒
——它也快蝕破舌頭了
沉浸常常來自引領,你我皆為回聲
“瓦爾登湖的景色是一種卑微的風景
它很美,卻不宏偉”
這是你起句朗誦的美好
——它深邃、清澈
甚至你看到了三分之一英里的森林
四分之一的倒影
這些面積、周長、方圓因你的認真
都愿意精確了
“探索你自己吧”
這個聲音來自年齡
還是來自虔誠
很顯然,這一次它只來自你
不需要正式相認了
“白云如玉”關聯的地方
走出好鄰居
——我們去找更甜的酸溜溜
我們去尋更安寧的創作旺勢
瓦爾登湖
“它分擔了這兩種顏色”
許 放
我常常想,現在的我并不真實
只有刻在石碑上的我才是最終的自己
而我在那些字寫出以前
始終是空白的,等待時間或生活
結成句式的,孤獨的生命
冷靜的語言像雨,落下的時候多情
但是遇見流水
便有了一去不返的決心
寫我的名字,只要握起筆就能
把所見所聞融入心跳
而我坐在比別人更高、更繁華的地方
卻想象著無聲的、古老的河
我想寫盡山路兩側滄桑的事物
也想寫出一片樹林中若隱若現的鳥,穿梭于烏云
每個名字都是山河
就像野草隔斷了夢境。蒼耳
隱喻的顏色,書寫為舊的記憶
有人站在遠處的馬路上
看著我。我坐在操場的舊欄桿上看她
我想看她看過的世界
也想看她,內心的變化和冷靜
蒼耳子隨處生長
兩條魚的過去,是相濡以沫
我看重的事物卻是它們
缺失的命運
她說她的一生,只是在不斷尋找
帶給自己安心的細節
而我只在意衰老和病痛
我在意的,其實是浮生之上
人們隱藏的孤獨。我和她其實體會著
相似的孤獨。但我的世界
卻不能給她安逸的
從容的、簡單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