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望（組詩）

王 琪

春漸深

不是所有的山都呈半枯半黃

當我長望峰頂，或觸摸葉片

閃亮心頭的言辭，總會與浩蕩之風一路同行

把我送至比春天還遠的地方

碎片般的塵事

行至南山，終將完整無缺

空氣中負離子甚多，有些醉人

繞梁三日的琴聲，自耳畔四處擴散

那穿行密林間的窸窣之聲

像萬物歡唱

像一場永不散席的盛宴

南山有春

南山也都自有神仙居住

如同被雄山闊水環抱的村落、小鎮

宜歌宜詠，宜詩宜酒

有沒有去過那里，都讓人心馳神往

無須奢求什么

只求在春深似海的日子

結廬于南山深處，邀三五好友煮茶或品茗

把一生最好的時光

用以慢慢品嘗，慢慢虛度

當大霧褪去

又一次看見她清秀的面容

裸露部分的巖石與青松，在高處聳立

轉身俯瞰的木質棧道以遠

依然發出潺潺的回音

神秘的色彩就要褪盡

萬物又將呈現它的本相

那些泛著幽光的臺階、廊亭與遠山

在落日下錯落有致，層次分明

瓦屋前的長青藤

決無古老的憂傷延續

一絲明亮的氣息自天邊閃爍

星辰漫涌而入

抵達野徑、密林、懸崖上空之時

碎銀樣的水面，即使風塵覆蓋的臉頰

也會照得她面目清晰

一些不明不白的心事

此時，忽然想說給誰聽

午夜已至，古寺內，塔鈴聲

尚不能驚醒那些

枕著松濤、甜蜜而睡的人們

風吹萬朵花開

風吹來吹去

吹到南山上空，忽然變得天朗氣清

千樹上的花，說開就開了

開滿原野和山崗，開至天涯路

就再也沒停下來過

植物們抖擻著身子

在搖晃中拼命奔向季節深處

云豹在叢林奔跑，她不管

嫦娥揮動衣袖，在天闕輕歌曼舞

她也不管

峰頂上，風可能吹得更大

崇山峻嶺，也許都會吹成花的樣子

哦，誰都愿把南山，當作永不背叛的故鄉

南山記

叩問上蒼，叩問大地

還要叩問眾神

去南山的路有多長，水有多深

莖葉再柔嫩，也能托舉起雨露上的光芒

雨滴再稀疏，也不會迷失在萬壑千巖間

只要萬米陽光傾瀉而出

放眼望去的眾多生靈，每一個都必然飽含

對生命的敬畏之情

棧道上的紅豆杉，不斷召喚著云彩飄過眼前

飄過我不能抵達的群山之巔

木蓮、銀鵲、紅山茶也都各就其位

從不忘記裝扮這茫茫塵世

云霧氤氳不散，鳥聲唧唧不休

無論清風送來明月，還是明月送走晚霞

要相信，只要身處南山

她一樣溫情以待，一樣不負韶華

醉醒之后

最深的夢魘，被雷陣驚醒

一道慘白的光線，趁勢而為

看不到穹空蒼遠，看不到

星塵與日月背負的歲月

領著荊棘、灰燼和忘不透的暗影

一路朝南山深處緩慢向前

任酒意兀自揮發

此時，有無一首好聽的歌準時響起

也不知黑漆漆的屋子有無故交

院子里的桐花還是落了

失去親人的哭聲，依然占據大半夜

如果不能握緊你手

就讓夜色繼續溫潤周身

讓刺骨的北風，繼續吹向

我干裂的嘴唇和發渴的喉嚨

花草茂盛的地方

愛和幸福在隱忍中頑強生長

多少次，在南山酒醉之后

我無端陷入一場不可遏止的懷念

像是要在受過重傷的日子

傾聽一個人，如何低聲喚回

從南山走失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