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河村往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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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振香,是我讀小學時最好的玩伴。
我們讀小學時,她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和尹向森一起。兩人都是近視眼。我當時也很想坐第一排,就很羨慕她倆的近視眼。
陳振香的家,在河村的最北,就在膠萊河的南岸。那里有一排老屋,陳振香的家就是其中的一座。她家大門朝南。門,是黑色的兩扇木門。推開門,一直望進去,就是她家的堂屋。她家的鍋灶,就支在堂屋里。那鍋,是一口黑色的大鐵鍋,圓形的,鼓鼓的肚腹一直深入到火里。
我是1986年開始讀小學的,1991年小學畢業。我的小學,一共讀了五年。我們那時候,是五四制,即:小學讀五年,初中讀四年。比我年齡小一歲的村娃,就是六三制了,即:小學讀六年,初中讀三年。
我的整個小學時代,在我眼里,是中國當代文化的黃金時代。這是令許多經歷過那個年代的文人、學者懷念和反思至今的一種年代情懷。
在河村,有沒有這樣的文化氣象呢?想來,也是有一些的。
那時候,村中心的廣播里,整天播放著《歌聲與微笑》。這首由谷建芬作曲、王健作詞的歌子響徹整個村莊,也響徹我的整個童年。那是記憶里最深刻的歌曲:
請把我的歌
帶回你的家
請把你的微笑留下……
那時候,我還有一首最喜歡傷懷地唱著的歌兒,是《我想有個家》。那是臺灣歌手潘美辰唱的。這歌,想來,是從收音機里聽來的?那時候,我總覺得,我的父母不愛我,我的心里非常地孤單、非常地傷感。唱這首歌的時候,心里真的是太傷心了,潮濕得能擰出一把水來,而且是一大把一大把的,直至甩成一條河、一片汪洋。同時,我的心里也滋生出對愛的渴望。我一個人靜靜地,心里想著:以后,我要成立一個民主、自由的家庭。這樣的一個家庭,絕對不是我父親那樣的粗暴、專橫。這樣的一個家庭,是民主的,就是說:每個人都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樣的一個家庭,是自由的,就是說:家里的每個成員,都是歡快的?!爸灰睦锍錆M愛,就會被關懷”,大概,那時候看到祖母的笑臉,我的心里就會這么想?!爸灰睦锍錆M愛,就會被關懷”,這句歌詞,是我在那些幾乎被溺斃的時刻里的翹首期盼、掙扎和迷茫的向往。
2021年五一開始,我為了寫作高密故事,開始追蹤式采訪大姑父和大姑。大姑父在河村干了三十年的村支書。大姑潑辣能干、能說會道,是女中豪杰。在他們青島的家中,我盤腿坐在沙發上,自如放松。大姑看著我,含著笑欣慰地說,“沒想到,家里出息了這么一個孩子——這么優秀,性格還這么開朗。與家里別的孩子都不一樣。”
假如沒有《我想有個家》這樣一首歌供我吟唱,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走出那段潮濕的心情?!段蚁胗袀€家》在上世紀八十年代末的北方農村,作為一種文化符號,不知道使多少像童年里的我那樣缺乏愛的孩子獲得了心理的宣泄并給他們提供了拯救的希望。那首歌,不啻是宗教的一種福音——受傷的心靈得到了共鳴,并被注入了拯救的陽光和希望。這陽光和希望,會支撐著一個人,跋涉著前行?!段蚁胗袀€家》這首歌的涵義是豐富的,它不止是寫一個受傷的心靈,還指涉許多更無辜可憐的心靈。在這個意義上,它和杜甫的“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是相通的。
我的童年里,與陳振香的交往,就是:歌聲與微笑。
我們倆肚子餓了,就開始煮方便面。每次都是:陳振香給我煮。先是,在她家的大黑鐵鍋里燒開水。只見她,彎腰,把一包方便面,放入大鍋中,用筷子攪拌開。煮熟了,撈出來,還時常不忘放入一截火腿腸。一根火腿腸,我跟她,一人一半。我們倆都是孩子,兩個小孩圍著一個大灶臺,顯得那個灶臺很大,鐵鍋也很大。然而,等面盛到碗里,我們倆吃著最香甜。
出了她家的大門,就是街。她家是沿街建的。出了她家的大門,右轉,沿著街,就是一間小賣部。方便面是在那里買的嗎?不知道。
順著這間小賣部,右轉,又是一條道,道路的盡頭又是一間小賣部。右拐,又是一條道,道路右側又是一間小賣部。八十年代末,河村的小賣部這么多!說明,當時鄉間貿易繁榮,人們生活得比較富足、人與人之間的交接比較多。
順著這間小賣部,再往前走,就是一條大路。這條路,就是河村的中心路。越過這條路,前行幾步,就到了一個小胡同。順著胡同往里走,第一家就是聾漢家,第二家就是我家,第三家就是阿寧家。這條胡同是神秘的甬道,連綴起我離鄉后的夢境。
出了胡同,就是一條路。過了這條路,就是一個大灣。灣邊上,是一個神秘的世界,總是堆滿了玉米秸。土黃色的玉米秸,把這個世界堆得軟軟的,下足的每一個地方都是這樣軟軟的。這個土黃色、明黃色的世界,足以盛放一個少女童年的夢境。
順著這片玉米秸鋪就的區域,延伸開去,又是一條道路,其實就是,河村中心路往南延長的一部分。這條路,在夏天總是下著雨,泥濘得無法下腳,趟著河回家。順著這條路,再往南走,路過幾戶人家,就是另一條東西路。越過這條東西路,就是我的小學校。
從家里出來,走胡同,到了胡同口,左拐,順著村中心路走,走一陣,就到了小學校。這條路,現在看來,很短。可是,在童年的我看來,卻是神秘而又杳遠的。我趟過混著泥土的雨水,走過漆黑的夜里,騎行過漆黑的夜里。從家到小學校的這條道路,無數次地出現在我離家后的夢境里。這條道路的兩邊,繽紛芳香,充斥我無數迷人的夢境。河村的一個個芳魂,就此復活。她(他)們屹立在河村的胡同口、店鋪的門口,含著羞對我微笑,挺直著腰板做人,一如她(他)們在我的童年里。原來,我走出河村,是要為她(他)們做志。
每次,陳振香來我家,我都是熱情地招呼她。我母親剛蒸好的饅頭,還冒著熱氣,我就伸手給她拿一個。我母親,也是在家里的大黑鐵鍋里蒸的饅頭。鍋底放入水,上面支一個軟黑色的木頭做成的支架,支在鍋的兩邊,上面再鋪開一個麥秸草做成的圓的細密而秀挺的篦子,再在上面鋪上一層細軟的、扁平的麥草,把做好的、一個個白白圓圓的饅頭蹲放在上面,蓋好鋁制鍋蓋。鍋蓋是鼓起的,上面有一個把手,方便提握。母親再在上面,坐上一盆水,或者壓上一個蒜臼子,以蓋得嚴實,讓饅頭熟得快熟得好。有時候,母親炒好的肉絲綠豆芽,盛放在瓷盤子里,也這樣放在鍋蓋上,防止它變涼。
或者,母親蒸好的大菜包,我也飛快地給陳振香拿一個?;蛘?,母親煮好的紅薯,我也飛快地給她撈一個。我是那么歡快,可是,我的父親遞來不友好的眼神。我的父親是小氣的,就如同我的爺爺。當我知道了家史中困難的一段(祖父曾因無力供給三個兒女吃食,而逃荒到東北,一年多后回到村里依然沒吃的,就趁著給村里的生產隊夜里看坡偷一些花生、玉米給他的幾個兒女吃),而想到:是否因為,祖父曾因為那段經濟異常艱難的歲月而知道生計的不易,而不舍得把物品分享給別人呢?我的父親也是這樣。在山東農村,男人是一家之主,是要負責一家的生計包括體面的,女人總是他們身后的力量,作為映襯而輝煌地存在。我的母親、我的祖母,都是這樣。我的母親和我的祖母,她們聽從父母之命嫁給了一個陌生的、甚至是看不上的不喜歡的男人,他們之間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愛情,她們的內心有一部分因此永遠是沉寂的,永遠也沒有蘇醒,甚至是被掐滅、被泯滅的,但是,她們恪盡一個妻子、一個母親的職責,默默無聲而又輝煌燦爛地支撐起一個家族的成長和歷史。
我的家族,是母系氏族的光榮。但是,我的外祖父是非常良善的。
有時候,叔叔家的大堂妹、小堂妹來家里玩,我也熱情地、飛快地給她們找板凳,請她們在飯桌前就坐。大堂妹的臉上,放著容光。小堂妹,則是從小就愛和我玩。她長大后,我也讀大學了,有一次,我用自行車載著她,在河村中心路上玩。那時候,中心路已經鋪上了沙子,村里都叫沙子路。我玩起了撒把游戲,自行車一下摔倒了。她坐在自行車的橫梁上,小姑姑坐在后車座上。
陳振香的哥哥要結婚了。她的哥哥,個子高,圓圓的臉憨憨的、朝著前面。陳振香的臉,粉白。她哥哥的臉,也有一些這樣,只是她哥哥的臉更有一些紅血絲。
陳振香哥哥的新房,朝南,兩扇黑黑的鐵門,高高的。出了我家的胡同口,右轉,是一戶神秘的人家。順著與胡同口成直角的這條路,右轉,前行,就是她哥哥家。
陳振香哥哥結婚的那天,新娘子坐在朝南的炕上,披著一身潔白的婚紗。婚紗太大,把她整個人都籠罩住了。
在大門口,撒喜糖。撒喜糖,就是:有一人凌空一撒,撒了一把紅衣綠紙的糖塊,有人半空接住,有人撲到地上去搶、去撿拾。撒糖的人,可以是新娘子,也可以是安排一個別的人擔任。
我忘記了那天是誰撒的。我只關注到,凌空的糖以及糖落地眾人搶那種熱鬧的景象。陳振香幫我搶了一塊,“給你”。
落糖的路面對過,就是河村的大灣。大灣的這一邊,曾生長著一棵芙蓉樹,開滿粉紅色的柔扇。
夏天的中午,在陳振香哥哥家的院子里,我和陳振香鋪了一塊席子,兩人趴在上面、躺在上面,玩得開心,像是躲貓貓一樣。似乎,我們兩個還撐起了一個小帳篷。哪里來的帳篷?鬼才知道。或許只是在夢里,似有若無。
有一次,我從家里飛快地跑來,路上跑丟了一只鞋子。然后,就跟陳振香鬼混,就是那么沒心沒肺地快樂。
二十多歲時,在我離鄉之后的夢里,時常夢見路過河村的那間小賣部,去尋找陳振香的家,去尋找祖母的老屋。陳振香的家和祖母的老屋挨著。隔著一條道路,往南,就是一片神秘的森林。順著這條道路,往東走,走到盡頭,頭頂被一片茂密的綠色蔭蔽,如同一個拱洞,神秘得很,杳遠得很。出了這個拱洞,眼前是一片神秘、茂盛的菜園,大姑家的葡萄園也種植在這里。我無數次地走在這些一隴一隴的菜地上,低著頭,踩著腳下的泥土,走向父親的菜園、父親的麥地,麥地的水井旁,搭起了一個草屋。有時候,中午,我就躺在里面休息。我躺在里面休息,除非里面鋪上了柔軟的麥秸,否則,我只可能是想象一番。把自己想象成了一頭老牛,臥在草上的那頭。很可能,那只是一間白色水泥糊起來的,父親累了的時候,或許會在里面坐上一坐吧。
這是一片茂盛的莊稼林。再往南,也是莊稼林。到了村口,是一排茂盛的楊樹。河村的那邊,是林場。我讀初中的時候,每月一次回家,就順著這條村里的中心路,騎著自行車,直沖過來。路上坑坑洼洼,一直到家。路上起起伏伏,返回學校。
這片茂盛的莊稼林的左邊,也是莊稼地,中間,是一條道路。道路,被兩邊的莊稼擠得很窄,僅能容身。我順著這條道路,一路看著灌木叢,往東走,越過一座高高的土橋,就是一片神秘的森林。走出這片森林,是一個高高的橋頭。那個橋頭,又是一個神秘的所在、一個神秘的夢境。下了橋頭,是一座石板橋,架在膠萊河上。過了橋,右轉,前行,左拐,就是外祖母的家。外祖母的房前,就是膠萊河。膠萊河邊,有松軟的土、有灌木叢,順著滑行,就來到了另一個夢境。夢境里,有無數的人們,在膠萊河邊,釣魚、行走、劃船前行,水草在船底蜿蜒。如同在河底游泳。順著記憶之舟,童年復活、鄉人復活。
1991年夏天,我離開河村,到了鎮上讀初中。讀初中期間,我開始住校。那時候的住校,就是每個月回家一次,等于現在的寄宿制。到了初中,陳振香在我的印象里、記憶里,開始變淡,甚至沒有了。這是很奇怪的事。陳振香沒有到鎮上讀初中嗎?不知道。
總之,有這么一個女孩子,陪伴了我在河村的童年。那些歡快的記憶,都屬于她。
后來,聽母親說,她嫁給了一個修自行車的。她在鎮上開了一個蛋糕店。她開的蛋糕店的名字,叫“好利香蛋糕”,用了她名字里的一個字。
讀小學時,河村還有一個女孩子,最是與我玩得來。她叫張小花。她長得小小的,黑黑的,確實就像一朵小花。她學習不好,然而與我玩得來。她黑黑的皮膚,襯得牙齒是白的。她黑黑的面,也是瓷實的,泛著光。記得讀初中時,她還曾和我坐在一個教室里,也或許那是小學高年級。她坐在最前面一排,靠著墻。
后來,聽母親說,張小花離婚了?!坝幸粋€女兒,她不要,讓男人帶著。”母親說道。
河村,與我一起長大的女孩子們,如同罌粟,那么美艷,那么美麗,那么美好。曾經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她們比城市里的所有女孩子都美。她們美得自然,美得天然,美得野氣,美得芬芳,美得潔凈。如同天籟,盛開在記憶的天邊。
張小艷,大大的眼睛,性感的紅嘴唇。張彩霞,美目盼兮,夏天喜歡穿著短褲,露出白凈的大腿,騎在自行車座上。李娟,迷蒙的眼睛,看著人,梳著偏向一邊的馬尾。趙娟,粉紅色的臉龐,粉紅色的嘴唇,粉紅色的眼睛,高挑的個子。張華,高高的個子,厚嘴唇有些卷,笑起來有些羞澀。我是在她家里的一本書上,看到了三毛用絲襪自殺的消息。張小華,端著一個洗臉盆,在胡同口洗衣服,告訴我:先把洗衣粉用水化開,再把衣服放入。我那時,喜歡在張花家打撲克牌,夏天的中午,她來了例假,白裙子被染紅了,因此當我來例假時我沒有過分地驚慌。
我讀小學時,班里有十四個人,記得有一兩個還是留級的。
這些女孩子,讀了初中,或者讀了職業中專(李娟和趙娟都是讀的美發專業,跟她們從小愛美或許有關),就不再讀了。早早地嫁人生子。早早地下落不明。
2021年五一,我因為要寫高密故事,而加入了小學微信群。趙娟在群里對我說:“李蕾,你是咱村的驕傲?!蹦┪?,還放了一個禮花的符號。
我小的時候,沒有她們這么美艷,沒有她們這么迷人。我一心想走出河村。沒想到,我的使命之一,是書寫她們的故事。
當我面對她們,即使是在微信群里,心里是有靜默之感的:同為女性,經歷了這么些年的波折。榮耀或世俗層面的成功都是外面的,內心真正波濤洶涌的,是同為女性,同處時代,處身婚姻,處身職場,所經歷的掙扎、暗夜、迷茫和微光。然而我知道,我和這些女孩子一樣,即使處身最黑的夜里,我們都是努力地睜著眼睛的,想看清:道路是什么、在哪里、怎么走。
河村的女孩子們,她們的身影,留在我的記憶里的,最是倔強的眼睛。
河村的女孩子們,任何時候,都是睜著眼睛的,不是閉上眼睛的。河村的女孩子們,有著敏感的、同時又是敞開著的靈魂。她們從鄉村走向縣城走向大城市去往世界,從松軟單調的土地走向堅硬多彩的柏油馬路,幾乎沒有人做她們的向導,她們的父輩沒有這樣的經驗甚至沒有這樣的耐心和愛心,她們一路探索、一路辨識,循著她們心的方向。
處身于這樣一個時代里,她們唯一能穩定的,就是她們的心神。心中的夢想,是永遠不泯滅的燈。
河村,有兩種植物,最是打眼,一種是蜀葵,一種是野鳶尾。蜀葵,開著粉紅色的大朵花,花朵和葉面都有些粗糙;里面金黃色的芯,粉粉的,茸茸的,就是那樣對著你。然而,它大朵的花,又是那樣小心地包著它的芯。蜀葵,就像是鄉間的牡丹。北京中山公園里的牡丹園林,就像是河村人家墻下的一株蜀葵,一株又一株。
野鳶尾,開在河村東面河邊的草叢間、石井旁。那條河,當時已經是寬闊的土溝,它以前應該是一條河。河村的野鳶尾,不如北京城里的公園、護城河邊開得那么盛大。它是小小的、細細的、秀秀的,努力地往上生長的,翠生生的。童年里,走到它的身邊,我總是喜歡蹲下身,拔一片,大概是它的墨綠色的強韌生機打動了我——它的葉子是墨綠色的,然而葉根極其細嫩;但是,它生得異常堅實,我根本拔不動。甚至,它們都是不開花的,極少開花的,偶爾開花,可能也只是開出一小朵紫色的。它們,經年累月,生長在那方貧瘠的土地上,沒有人給它們澆水,沒有人給它們松土,然而它們緊緊地盤桓在井口,根深扎在地下,守望著歲月。
蜀葵,野鳶尾,就是河村女孩子們的象征。
蜀葵,野鳶尾,河村的女孩子們,是我離鄉后最深情的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