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磊,李偉鋒,方 偉,譚銀清
(1.廣東省農業科學院農業經濟與信息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640;2.長江師范學院管理學院,重慶 408100)
【研究意義】農民專業合作社作為促進小農戶和現代農業有機銜接的重要載體,在鄉村振興中通過要素合作、服務帶動等聯結方式作出了重要貢獻。農業農村部數據顯示,截至2021 年底全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數量超220 萬個,全國平均每個村有合作社4.3 家;但我國合作社發展質量卻參差不齊,合作社異化、空殼社等問題屢見不鮮[1]。在我國鄉村振興戰略全面推進和農業高質量發展背景下,如何更好地激發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發展活力和發展質量,提高聯農帶農、富民興村能力,是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扶持政策創新的重要方向。基于生命周期理論視角,對合作社成員異質性條件下合作博弈進行理論與實證分析,闡明合作社盈余分配方式對建立激勵相容合作機制的內在機理,上述問題的明晰將對理解現階段我國合作社發展異化,探究典型合作社高質量發展規律有一定的啟示。
【前人研究進展】“按交易額(量)返還盈余”一直是合作社“經典”制度的核心分配規則,也是合作社區別于其他盈利組織的重要標志[2]。此制度建構也恰好體現了合作社“按成本經營”的中心思想,不僅有利于激勵社員開展合作服務,增強合作社凝聚力;同時還有利于保護合作社中弱小成員的根本利益,反映了合作社的“益貧性”特質[3]。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法規定:“在彌補虧損、提取公積金后的當年盈余,主要按成員與本社的交易量(額)比例返還,返還總額不低于可分配盈余的60%”。然而,實踐中按上述原則進行盈余返還的情況卻不多見,常見的方式主要是“按股分紅”,或以“一次讓利”代替“二次返利”;也就是說,合作社的盈余分配制度在現實中產生了明顯異化[4]。我國合作社盈余分配制度的異化引起了學術界的持續關注,有學者指出盈余額從性質上講屬于合作社與社員之間交易的延伸,本質上是“欠付”或“待還”的交易款項[5];認為應堅持引導“按交易額(量)返還盈余”,而“按股分紅”違背了合作社盈余分配的基本原則[6]。還有學者一針見血地指出“按股分紅”或“一次讓利”代替“二次返利”嚴重傷害合作社中弱小社員的利益,會不斷銷蝕合作社的凝聚力,將導致合作社發展難以為繼甚至逐步消亡[7]。諸多學者圍繞合作社盈余分配異化的原因進行了探討,并提出了一個極富解釋力的“成員異質性→合作社所有權→合作社剩余索取權”的邏輯框架。根據不完全契約理論(GHM),現實中完全的契約是不存在的,所有權是權力的重要來源,因此物質資產的所有者也應是剩余權利的擁有者[8]。當前,我國農業弱質化問題依然突出,農地細碎化、農戶兼業化、農民老齡化等問題依然是制約農業現代化發展的瓶頸[9]。多數農戶并不具備領辦合作社的能力,而“農村精英”依托自身在資金、技術、社會資本、經營能力等相對優勢,逐步成為領辦合作社的中堅力量[10]。由于合作社“領辦精英”具有較強的業務主導、資源捕獲能力,也形成了合作社盈余的實際控制權。也有學者指出,在當前合作社成員異質性較強背景下,普通社員資金短缺且出資意愿低,合作社領辦人和少數核心社員不僅是社內的主要出資者,也是市場風險的主要承擔者,應然是盈余分配權的主要決定者[11]。
【本研究切入點】上述研究表明,我國合作社盈余控制與索取權的異化,主要是由于農業發展與轉型過程中差異化農戶在資本和市場中的應然表現,也是農業現代化發展過程中對“資本”“勞動”等要素的顯性化推動結果。但應該看到,合作社發展與其他企業一樣,是一個具有明顯生命周期的發展過程,在合作社生命周期的不同階段,隨著合作社經營目標的改變,“資本”與“勞動”的地位會發生相應變化。【擬解決的關鍵問題】合作社在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變化會如何影響合作社剩余索取權的配置?目前學術界鮮有從生命周期動態視角討論合作社剩余索取權演化。本研究將從合作社生命周期視角,以博弈論為分析工具,剖析我國農民合作社盈余分配機制的演化機理,以期對現階段我國農民合作社盈余分配制度的異化提供新的解釋視角。
關于合作社生命周期的研究在國外已相對成熟,不少學者從不同角度構建了合作社的生命周期模型,其中Cook 提出的合作社生命周期五階段模型為西方學術界廣泛接受。此模型中將合作社生命周期依次分為醞釀論證(Economic Justification)、組織設計(Organizational Design)、成長-成熟-異質化(Growth–Glory–Heterogeneity)、問題識別與反思(Recognition and Introspection)、再選擇(Choice)等5 個階段[12]。該模型中,合作社的成長、成熟和異質化被視為同一階段,是因為西方發達國家的合作社往往建立于成員同質性基礎之上,待合作社進入成熟期后才會面臨成員異質性問題[13-14],這顯然與我國合作社的情況具有明顯差別,因為我國的合作社一開始就面臨成員異質性問題,也恰恰說明本研究具有的學理性和現實意義。因此本研究借鑒Cook 的五階段模型并參考學術界對企業生命周期的一般劃分方法,充分結合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的典型特征,將其生命周期劃分為以下4 個階段:初創期(Start-up Period)、成長期(Growth Period)、成熟期(Mature Period)和衰退期(Recession Period)。
我國農民合作社往往由農村經紀人、種養大戶、村干部或涉農企業等鄉村精英發起,與普通農戶相比,他們善于發現市場機會,具有更強的政策敏感性,更關鍵的是他們擁有普通農戶所缺乏的物質資本、貨幣資本和社會資本。合作社在初創期的主要目標是完成基礎設施建設,盡早實現合作社產出。此時期合作社的特點主要表現為:一是規模較小,成員通常來自領辦者的家族、親戚或朋友,少則幾戶人,多也不過幾十戶人,村里其他農戶對合作社多持懷疑或觀望態度;二是融資壓力大,合作社需要較多的資金投入基礎設施建設,但又很難通過正規金融渠道融資,資金短缺會給合作社帶來巨大壓力;三是面臨較大的生存壓力,這一時期合作社尚無產出或者盈利較少,品牌認知度低,市場競爭力弱,生存是合作社此階段的核心問題;四是組織結構較為簡單,初創期合作社的成員大會、理事會等組織機構可能尚未真正執行,管理多由主要領辦者代管。
成長期是合作社發展壯大的關鍵階段。不斷增強合作社的盈利能力、吸引更多農戶加入是成長期的主要目標。此時期合作社的突出特點表現為:一是規模開始擴大,合作社初步形成盈利能力,逐步吸引觀望的農戶加入到合作社中;二是重視合作制度建設,由于新社員的加入會不斷優化舊有非合意組織結構,倒逼合作社從制度層面持續建設完善,也只有通過不斷的制度創新才能提升盈利能力和社員的向心力;三是更容易受到關注和扶持,隨著合作社規模的擴大和盈利能力的增強,更容易受到政府部門及市場主體的關注,給合作社帶來一定的政策性扶持,但成長期合作社依然會面臨較大的生存壓力。
合作社在成熟期的主要目標是不斷鞏固市場地位,維持可持續的盈利能力,盡量延緩衰退期的到來。此時期合作社的主要特點表現為:一是合作社規模已經基本穩定,產量接近最大化,品牌得到市場認可,合作社基本實現利潤最大化;二是合作社為了獲得持續盈利能力,會不斷開辟新的市場渠道和拓展產業鏈,朝著橫向一體化和縱向一體化高質量發展;三是合作社的管理分工越來越精細,合作社管理呈現出明顯的專家化、職業化特征;四是合作社的成效也可能讓領辦者安于現狀、不思進取、忽視制度創新。
在衰退期合作社雖然擁有較高的資本存量并保持一定的市場認可度,但合作社依然不可避免地面臨產品銷量下降、利潤減少和市場萎縮等問題,同時合作社固有的搭便車問題(Free rider Problem)、視野問題(Horizon Problem)、投資組合問題(Portfolio Problem)、控制問題(Control Problem)和影響成本問題(Influence costs Problem)等,在這一階段也表現得格外突出,合作社面臨破產、轉型或二次創業等選擇[12]。
“小農戶與大市場”的矛盾一直是我國農業現代化進程中面臨的一對主要矛盾,實踐表明通過組建合作社來改善“小農”的市場地位是一條行之有效的途徑。但就目前農村的實際情況來看,“小農”尚不具備建立合作社的能力,只有選擇加入“大農”組建的合作社,通過利用“大農”的稀缺資源才能進入市場;同時“大農”也需要“小農”的土地和勞動力等要素才能擴大合作社規模,增強合作社的盈利能力[15];因此“大農”和“小農”有合作的需要[12]。但另一方面,在合作社組建和運營的過程中,“大農”貢獻了更為稀缺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貨幣資本[10],他們會憑借在合作社中的“決策優勢”采取更有利于自己的盈余分配方式,因此“大農”與“小農”在利益分割上有沖突,盈余分配方式歸根結底取決于合作社中各方力量的對比。還有學者提出合作社利益分配的合作博弈模型,指出當前合作社領辦者占股比普遍高于其交易額占比,這是當前合作社盈余分配異化的典型原因[16]。根據上述理論分析并借鑒應瑞瑤等[16]的合作社模型,本文將合作社成員利益分配的博弈模型構建如下。
假定合作社盈余主要來自于銷售環節,其資本投入總量為K,產量為Q,產品的市場零售價格為P1,社員與合作社的交易價格為P0,C0作為單位生產成本,假設社員選擇市場出售,則交易成本為C1,合作社的盈余為R,若合作社盈余分配按股分紅的比例為m,那么1-m則為按交易量分配的盈余比。
從實際情況來看,可以將合作社的成員分成“大農”和“小農”兩大類,他們共同提供合作社發展需要的資本和勞動。但通常情況下,作為領辦者的“大農”提供了合作社主要的資本,并且其提供的資本量會大于其提供的勞動量,“小農”的情況則相反。若“大農”提供的資本量比例為α,勞動量比例為β,且α>β,相應“小農”的資本投入比和勞動投入比則分別為1-α和1-β,很顯然1-β>1-α,即“小農”的勞動投入比通常大于其資本投入比;“大農”和“小農”的投入最終將體現在產出數量上。
“大農”和“小農”若選擇合作,那么大農的收益可表示為:
Rb1=βQP0+mRα+(1-m)Rβ+C0βQ
“小農”的收益為:
Rs1=(1-β)QP0+mR(1-α)+(1-m)R(1-β)-C0(1-β)Q
如果“大農”與“小農”不合作且都各自選擇市場方式直接進行交易,同時“大農”的資本投向其他領域,其收益率為r,此時“大農”的收益為:
Rb2=BQ(P1-C1)+rαK-C0βQ
“小農”的收益為:
Rs2=(1-β)Q(P1-C1)+r(1-α)KC0(1-β)Q
顯然“大農”選擇合作的條件為Rb1≥Rb2,即其選擇合作時可以接受的收益下限為:

同理,“小農”接受合作的條件為Rs1≥Rs2,因此“大農”可接受的收益上限為:

根據上述兩式,雙方選擇合作的條件為:

簡化后可得:
Q(P1-C1-P0)+rK≤R
在強者牽頭、弱者跟進的合作社組建模式下,合作社盈余分配的方式通常由“大農”主導,因此雙方合作博弈的均衡點為:


結果表明,合作社的盈余分配方式與合作社中的力量對比同方向變動,當合作社由出資方的“大農”占據主導地位時,合作社傾向于按股或者其他方式分配盈余,反之合作社盈余則傾向于有利于“小農”的按勞動投入分配。
合作社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盈余分配方式的演變如圖1 所示。在合作社初創階段,資金是其最稀缺的核心要素,合作社需要投入大量資金用作前期項目啟動或基礎設施建設,“大農”不僅提供了合作社創建的主要資金,還承擔失敗的風險,自然會控制合作社的剩余索取權。合作社在初創期要么尚未投產,要么產量很小,在有盈余的情況下,由于此階段資本要素的稀缺度遠大于勞動要素稀缺程度,即α>β,故大農必然會選擇對己有利的“按股分紅”。初創期對于追求帕累托改進的“小農”來講,只要從合作社中得到的收益不少于與市場直接交易的收益,他們對合作社的盈余及其分配方式并不關心。

圖1 合作社生命周期與盈余分配方式演變Fig.1 The life cycle of cooperatives and evolution of surplus distribution mode
在成長期,合作社的規模相對于初創期迅速擴大,盈利能力不斷增強,盈余不斷增加。但此階段合作社的基礎設施或公共投入可能尚未完成,需要繼續從盈利中拿出資金用于發展,同時“大農”也需要從盈利中收回前期投入的固定成本,從這一角度講“大農”依然傾向于按股分紅,以盡快收回自己的前期投資。但另一方面,合作社在此階段需要采用有吸引力的盈余分配方式來吸引新成員加入以繼續擴大規模。因此,雖然α>β,但β的作用不斷增強。如果合作社在此時期能夠引起有關部門的關注,那么來自政府的政策性扶持不但可以讓“大農”加速收回前期投資,而且還可以增強合作社的積累。在“大農”的前期投入得到一定補償前提下,其有意愿將合作社的部分盈余讓渡給“小農”。讓渡方式上,大農既可能選擇按交易額(量),也可能選擇“一次讓利”代替“二次返利”,原因是該階段一方面小農與合作社的利益聯結依然比較松散,另一方面“大農”可能尚未認識到“按交易額(量)返還盈余”的重要作用。
在成熟期,合作社的盈利能力達到最佳狀態,大戶的前期投入已經得到充分補償,此時合作社為了維持可持續的盈利能力,一方面需要用有吸引力的盈余分配方式和社內“紅利”留住社員;另一方面有吸引力的盈余分配方式有利于合作社實現“商品契約”對“要素契約”的反向治理,以維持合作社的產品質量,鞏固合作社的市場地位[17]。此時α的作用逐步下降,β的作用相對上升,α/β<1。因此在成熟期合作社盈余分配按照“以交易額(量)為主,資本報酬有限”的方式成為可能。
在衰退期,合作社如果選擇再次創業,其盈余分配方式取決于再創業資本的來源,如果合作社再次創業的資本來自于合作社的前期積累,那么β的作用大于α,合作社將繼續采用“以交易額(量)為主”的盈余分配方式;但是如果前期積累不足以讓合作社實現順利轉型而需要從外部引入資本時,此時α的作用大于β,合作社采用“按股分紅為主”的概率將會增大。
奉節位于三峽庫區腹地,“奉節臍橙”是中國地理標志產品,榮獲農業部優質水果、中國國際農業博覽會金獎等榮譽。獨特的地理地貌環境形成了“無臺風、無凍害、無檢疫性病蟲害”的優質柑橘生態種植優勢。鐵佛臍橙種植股份合作社位于重慶市奉節縣康樂鎮鐵佛村22 組,于2009 年3 月注冊成立;2021 年該社以“發展特色產業、合作促農增收”上榜第三批全國農民合作社典型案例。合作社成立至今經歷了初創、成長、成熟3 個階段,成員從當初的30 戶發展到現在的756 戶,種植面積也由開始的27 hm2發展到目前的200 hm2,以“合作社+基地+農戶”作為運營模式。自2013 年起,合作社將盈余的40%量化到成員賬戶作為合作社的發展基金,其余60%嚴格按照成員商品交易量返還給成員,實現了以交易量為主的盈余分配機制。2018 年該合作社被評為全國百強專業合作社,2021 年總產值超3 800 萬元,社員人均收入9 568 元,直接帶動1 500 多戶周邊鄉鎮農民發展奉節臍橙產業,成為當地聯農帶農、富民興村的重要平臺。
鐵佛村種植臍橙的歷史可追溯至1980 年左右,奉節縣政府結合氣候和生境條件推廣種植晚熟臍橙。2009 年鐵佛村民馬后明作為致富能手返鄉創業,與同村龍占舜合伙承包8 hm2臍橙果園,并聯合村內親友和熟人30 余戶注冊成立“奉節縣鐵佛臍橙種植股份合作社”;加之其他社員生產基地,合作社初期共有生產基地27 hm2,形成了“合作社+基地+農戶”的經營模式。合作社與社員達成共識:合作社基礎設施建設由領辦者馬后明、龍占舜各出資60 萬元作為支持經費,社員僅以自家果園入股且分散生產,生產技術與橙子銷售需服從合作社統一管理,合作社以略高于市場價收購社員臍橙,沒有二次分紅。
2010 年合作社臍橙產量達400 t,社員每戶增收接近5 000 元,領辦人馬后明、龍占舜所得盈余13 余萬元。社員對此非常滿意,認為如果沒有創辦者二人的出資、出力,就不可能獲得這樣一筆“額外”的收入。由此看出,在合作社初創期,“小農”在實現帕累托改進的前提下,他們有將盈余讓渡給“大農”的意愿。
這一階段,合作社注冊了“鐵福”商標,獲得了“綠色食品”認證,不斷完善基礎設施建設,修建了臍橙加工廠和冷庫,具備了對產品的分級、清洗、分選和儲藏等初加工能力,提高了產品附加值。這一系列努力極大地增強了合作社的盈利能力,2011 年合作社盈余達到22 萬元,2012 年達到38 萬元。合作社的示范帶動效應同步提升,也獲得了農業農村部門的支持,2012 年先后被評為重慶“示范合作社”“農業部標準示范園”等,領辦人馬后明也被選舉為2012 年奉節縣人大代表;此外,合作社還獲得了農業農村部扶持資金50 萬元,另獲300 萬元重慶市合作社基礎設施建設專項扶持資金。
隨著產品知名度提升和營銷渠道拓展,擴大生產規模、提高產品質量成為合作社的當務之急,合作社需要吸引新農戶的加入來穩定并增加產品供給。同時,合作社對健全、穩定的運行機制以及規范化、專業化的制度建設也愈發迫切,相繼成立了以馬后明為理事長、龍占舜為理事的理事會,另社員大會選舉2 名理事成員。理事會成員分工明確,理事長馬后明主要負責合作社的戰略規劃與統籌管理,龍占舜負責產品與市場對接。合作社在民主管理、規范化運營上進一步提升。
為了吸引更多農戶加入,2011 年經理事會討論后,合作社決定參照當地市場最高價收購成員產品,2012 年理事會再次決定在銷售完成后再按每斤兩角的標準以交易量對成員進行獎勵,這事實上是鐵佛合作社按交易量返還盈余的一次嘗試。可見在“大農”的投入得到補償后,合作社為了吸引新成員加入以擴大規模、穩定貨源、增強盈利能力,此時“小農”勞動要素的重要性不斷上升,“大農”采取主動讓渡部分盈余給“小農”的激勵措施[18]。
經過成長期的快速發展,截至2012 年,合作社的各項基礎設施基本完善,2013 年合作社成員達到756 戶,種植面積達200 hm2,基地面積也由8 hm2擴大到了14 hm2。同時合作社的市場范圍不斷擴大,產品開始從本地市場進入到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合作社營銷渠道不斷拓展,合作社不但擁有穩定的線下渠道,還開辟了線上渠道;合作伙伴也更加多元,與西南、華南、華中及華北地區批發商等構建了良好的合作伙伴關系,合作社進入了成熟期。
進入成熟期,產品市場需求量不斷增加,但穩定產量、保證質量、降低風險成了合作社面臨的新問題。創辦人馬后明決定以激勵相容的制度創新來克服合作社規模擴張中的困難,2013 年通過全體社員大會達成了以下決議:一是合作社根據社員大會決議設置3 元/kg 的臍橙成本保底價,每年以市場價格對社員臍橙進行收購,具體收購價格以社員代表大會參照當年動態價格后投票選定。二是合作社把盈余劃分為兩大部分,其中60%依照與社員交易額退還,另40%盈余部分則劃歸到社員社內賬戶充實合作社發展基金。三是考慮合作社領辦人的長期投資收益,決議對馬后明、龍占舜的14 hm2臍橙基地不納入上交合作社賬戶抽成,以表示對其前期投資的利息補償。四是規范化、職業化管理,對包括理事長、理事在內的合作社管理人員以“工資+績效”的方式進行管理。
經過一系列制度創新,成員增加了收入,投資者也得到了回報,成員的合作意識明顯增強,合作社獲得了可持續的盈利能力。由此可見,到了成熟期,當各種生產要素都得到了合理回報,“大農”有主動利用“商品契約”制約“要素契約”的激勵,此時“小農”的勞動要素的重要性超過“大農”的資本要素,合作社盈余分配按照“以交易額(量)為主、資本報酬有限”的方式成為可能[19]。
本研究以重慶市奉節縣鐵佛臍橙種植股份合作社的成長過程為例,討論了生命周期不同階段合作社“大農”與“小農”的合作博弈及其盈余分配機制的演變。研究發現,合作社通常由“大農”出資發起,并幾乎承擔了合作社初創期和成長期的全部市場風險,因此在這兩個時期,合作社的盈余分配主要采用對“大農”有利的“一次讓利”代替“二次返利”,或者采取“按股分紅為主、按交易額返還為輔”的盈余分配方式。在成熟期,當“大農”的前期投入得到補償,合作社為了穩定產量、提高質量,“大農”有選擇“按交易額返還、限制資本報酬”的激勵,以實現“商品契約”對“要素契約”的反向治理。在衰退期,合作社的盈余分配方式取決于其二次創業的資本來源,如果前期積累能夠使合作社實現順利轉型,則“按交易額返還盈余、限制資本報酬”的盈余分配方式將更加穩定;而如果合作社引入外部較多資本,則“按股分紅”的概率增大[20]。
本研究基于我國特殊農情,在當前農業發展轉型過程中,通過中國視角解釋了現階段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盈余分配制度異化的深層次原因。(1)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總體上尚處于初創期或成長期,在這兩個階段,“大農”貢獻了合作社發展所急缺的貨幣資本、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并承擔了多數的市場風險,他們需要從合作社的盈余中獲取足夠的回報來對投入的要素進行補償;因此現階段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盈余分配方式主要以“按股分紅”為主。(2)隨著合作社的發展成熟,各種要素都得到應有合意補償;隨著合作社發展規模化、規范化和要素反向治理的需要,則必然會促使合作社采取“按交易量額返還盈余、限制資本報酬”的更加長效、穩定的合作機制。(3)我國農民專業合作社的規范化、高質量發展必定遵循生命周期發展的歷程,而此過程中政府決策部門需要從全局性、系統性、動態性視角去引導和培育合作社的高質量發展;同時,應將政策扶持或補貼更多支持合作社的“公共性建設”,增強合作社正外部溢出效應。(4)要規范商品契約的反向治理作用,進而促進要素契約與商品契約形成良性互動,這不僅有助于合作社“交易成本”和“生產成本”的雙降低,同時還能真正促進合作社的規范化、高質量發展,實現聯結小農戶與大市場的有效路徑。